第一章,掌心的曲線(上)(1)
卷首語玫瑰精油:是世界上最昂貴的精油,被稱為“精油之後”。由紅玫瑰、千葉玫瑰、大馬士革玫瑰的花朵蒸餾而成,甜而沉的纖細花香。它有助靈思與純潔,可平撫情緒,提振心情,也有催情的作用。好似浪漫而又美麗的邂逅,意外而又令人驚喜。
孔雀不是某隻自戀的鳥類,而是個長相很過得去的女人。
她向別人自我介紹時,優雅中帶有幾分矜持的伸出手:“你好,我是孔雀,目前在濱江廣播電台做節目主持人。”別人順著她的話問,“哦,孔小姐主持的是哪檔節目呀?”
她盈盈一笑,不慌不忙地挪開話題。
她認為,自我介紹時不要說得太多,那有自我吹擂的意跡象。其實,孔雀是羞於提起自己的節目。她從師大畢業後,先在初中教化學,後來因為普通話講得不錯,被濱江廣播電台招聘為主持人。她很是得意了一陣,到學校辦理工資轉移手續時,下巴昂得高高的,眼睛都移到頭頂上了。
可是一到電台,她萎了。
她主持的節目叫《生活小百科》,時段在淩晨兩三點。講的內容呢,就是教你洗腳怎樣洗出健康,到農貿市場買橙子,怎樣識別公和母,買西瓜敲一敲,哪種聲響的瓜最甜。。。。。。如果把電台的節目分為黃金與白銀,孔雀的節日估計就是一堆廢銅爛鐵了。
守著這堆爛鐵,她如何對別人展示呢?
不過,還是有一點收益的。
五月的天氣已經讓人感到一絲炎熱了,風吹在身上,察覺不到涼意,空氣中濃鬱的花香夾雜著公路上飄來的汽車尾氣,人嗅了有點昏昏欲睡。
最近,天氣幹燥得異常,連續二周沒有落雨了,樹葉在陽光的熾射下,水份象被蒸盡,捏在手上一揉,就會成為一掌的灰燼。
遲靈瞳站在民政局院中一棵高大的梧桐樹下,舔舔幹烈的嘴唇,煩燥得眉頭皺成一團。
幹燥晴朗的天空中浮著一些意義不明的鬆散的雲,像一張寬大的手掌在她的頭頂攤開,展於掌心裏無法預知的曲線。
孔雀的電話就在這時來了。
“想我了?”遲靈瞳有氣無力地問,把身子倚向樹幹。
“瞳瞳,你知道明年是寡婦年嗎?”孔雀的聲音壓得很低,神神密密的。
“那個和我有關係嗎?”遲靈瞳遇到不明白的事,從來不會直接發問,而是迂回地換一個問法,卻會得到相要的答案。
孔雀一下激動起來,忙賣弄道:“當然有關係呀!寡婦年,又名滑頭年,也叫啞年、盲春,就是農曆中全年沒有‘立春’。而今年的正月初和臘月末,都有‘立春’,今年就叫‘雙春年’,大吉大利。而‘寡婦年’呢,生孩子不會說話,結婚會克夫,不然就是婚姻不能善終,不宜談婚論嫁。”
遲靈瞳握著手機,嘴角彎了起來。
“瞳瞳?”聽不到回應,孔雀急了。
“大仙,我在聽你的高論呢!不要告訴我,你最近給你的聽眾講這些,這會引起社會治安大亂的。”遲靈瞳慢條斯理地說。
“瞳瞳,你如果要結婚,千萬不能拖到明年,抓緊時間,今年把它給辦完,聽到沒有?”孔雀簡直是苦口婆心了,不理遲靈瞳的諷刺。
“你別操心我。”遲靈瞳歎了一聲,她想旺夫,也接受閃婚,總得先有一個主呀,“大仙,你別太先人後已,好象要為你家那位教授的幸福考慮考慮了。對了,我後天回青台,明晚叫上你的教授,我們三人出去吃個飯,你請客。”
遲靈瞳與孔雀是中學六年的同桌,兩人好得,用老師的話講,合穿一條褲子。大學時,遲靈瞳考取的是工學院,孔雀讀的是師大,兩人才算分開了,但友情卻不因距離而中斷。
孔雀有一個戀愛四年的男友,叫蕭子辰,在醫學院教書,她不止一次向遲靈瞳描述過他的博學、儒雅、俊逸,可遲靈瞳提出瞧瞧時,她總是一口回絕。
這次,也不例外,孔雀回答得很幹脆,“子辰沒空,他要帶研究生。”
蕭子辰已經混到碩士導師了,不錯!遲靈瞳撇下嘴,開玩笑地問:“你是不是很沒自信,怕我對他一見鍾情?”
“我。。。。。。我。。。。。。”巧舌如簧的孔雀竟然語塞了,我了半天才恢複自如,“我是怕你形隻影單,看著我們卿卿我我,你深受刺激。”
“我這個人一向不怕刺激的,要不,我不化妝行了吧!”遲靈瞳的好奇心給孔雀勾起了,越發逼得緊。
孔雀就是不鬆口,“你化成天仙,子辰也不可能多看你一眼的。告訴你,他是一根筋的男人,無論讀書還是戀愛,都很專一。嘿嘿,妒忌了吧!”
“聽著象是上等貨色,但耳聽為虛。這等貨色,你怎麽還放羊吃草,不圈回家呢?今年可是雙春年,大吉大利的。”遲靈瞳捉挾地擠下眼。
“聖者的偉大之處,就是他的智慧隻對別人,而對自己則很苛刻。”
“哇,感動得涕淚迸流。”
“要紙巾嗎?”
“我隻要孩子,其他一切我都可以放棄。”身後辦公室內突然傳出一個清冷自製的女聲,遲靈瞳聳聳肩,“孔雀,以後再聊啊!”
她意興闌珊地合上手機,轉過身去。
今天來辦理婚姻登記的人真多,不僅辦公室裏擠得滿滿的,外麵走廊上也是一簇簇的。
難道都是因為明年是“寡婦年”一說?
如果逃避凶險的日子,可以讓愛情保鮮,那世上哪還有生離死別、離婚出軌這樣的事?
遲靈瞳輕蔑地一笑,想起高考之前,有些家長到廟裏燒香,為考生買灰底條紋的T恤,意喻“條條會”,好象穿上那衣服,就能中狀元一般。
這兩者的意思大同小異,生活就是這麽的雷人而可愛。
“不行,房子、車、存款,我統統不要,我也隻要孩子。”這是一個低沉暗啞的男聲,透著愧疚和無奈。
遲靈瞳深吸一口氣。
結婚的人是為了逃避“寡婦年”,那這夾在其中匆匆來離婚的到底是為什麽呢?
她瞟了一眼坐在花壇上、肚子隆得很高的一個圓臉女人,女人迎視著她的目光,回以溫和一笑,白皙的手撫了撫肚子。
遲靈瞳嘲諷地挑了下眉。
“孩子?你還好意思提孩子?”屋子裏的女聲音量高了點,但仍保持著鎮靜的風度。
“為什麽不能提?你生完孩子就到餘州任職,然後就是這個市、那個縣的轉,孩子是我一手拉扯大的。我帶她去買花裙、逛遊樂場,給她紮小辮、接送她上學,直到她上大學,才第一次離開我。她不跟我跟誰?”男聲理直氣壯、據理力爭。
“對不起兩位,我可以請問下這孩子多大了?”被兩人吵得有點頭暈的辦事員揉揉額頭,問道,“從法律上講,年滿十八歲之後,孩子就不需要家長的監護了。”
“閉嘴。”爭執的兩人突地一起轉過頭,異口同聲地說道,“在她沒有結婚之前,她在我們麵前,永遠就是一個沒長大的孩子。”
遲靈瞳摸下鼻子,把被風吹亂的頭發理了理,再也不能作壁上觀了,她歪歪嘴,走進婚姻登記辦公室。
“我能發表下意見嗎?”她在進門前,輕輕敲了下門。
“瞳瞳!”精練溫婉的中年女子和清瘦斯文的中年男子聽見聲音,兩人急忙回過身。
“你願意和爸爸一起,對不對?”
“你一定不會離開媽媽,是不是?”
遲靈瞳看著兩人,有些啼笑皆非。二十四歲了,她還得為跟爸爸還是媽媽這樣的事作出選擇,說給別人聽,真是要笑掉大牙了。
她家一共三口人,目前分居三地。媽媽譚珍是個“無知少女”-無黨派、大學生、少數民族、女性,這幾重條件加起來,很容易被領導重用。她先是任濱江市的團委書記,然後便到下麵的縣城鍍金,幾經周轉,現在在省財政廳做辦公室主任。
在遲靈瞳幼年的記憶裏,她的世界裏隻有爸爸遲銘之,媽媽是一個偶爾來串門的客人。遲銘之在濱江外語學院教書,課業上沒有壓力,假期又多,照顧遲靈瞳,料理家務事,全是他。一個大男人牽著個小女孩,一直是外語學院一道特別的風景線。小女孩先是個小不點,慢慢地到男人的腰了,再到男人的肩,後來也讀大學了。
讀大學,是遲靈瞳第一次離開家,譚珍還好,遲銘之失落感很大。幸好工學院也在濱江,遲銘之隔幾天就去看下遲靈瞳。但是當遲靈瞳畢業之後,去青台市工作時,遲銘之覺得他的整個人生象失去了重心一般。
他太習慣照顧遲靈瞳了。這時,係辦公室分配來一位音樂老師甘露,是西安人。她在濱江舉目無親,一個講話的人都沒有。遲銘之性格溫和,而且喜歡音樂,又很孤單。兩個人不經意地就做了忘年交,他很自然地在各方麵都對甘露給予了幫助。在他的心裏,是把甘露當作女兒一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