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界

明月公子隻是笑笑,不置可否,給紅袖挑了一串兒成色頗佳的青田玉珠攢成的鐲子,又給香妹和兩個師妹買了好些個胭脂首飾之類的,最後道:“嗯,差不多了,就是不知道該給哥舒玉兒買些個什麽?想來頭牌歌姬的見麵禮一定得十分貴重嘍。”

紅袖淡淡的道:“你以為我們風塵女子都愛財呀,什麽都不用給她買,你一個落魄公子,就算傾盡你這包裹裏的幾千兩銀子,人家才不稀罕呢,隻把你貼身的物件兒送與她就是,聊表一番心意罷了。”

千花也笑道:“對啊,比如說我們紅袖姐姐也不愛財的,認人不認錢,連我司徒大哥也不知花費了多少銀子,買了多少珠寶送紅袖姐姐,人家一分都不要,連理都懶得理我們天絕司徒大哥呢,你看看,對你多好呀,你還沒送什麽呢,又要給你介紹姐妹,又肯為你一舞,嘿嘿。”

紅袖笑道:“好了好了,休要貧嘴,我們走吧。”

明月公子隻得隨著慕容紅袖和妙女千花,穿過裙釵堆裏,過了水月門,來到百花巷,還是滿街的裙釵,隻是水月門裏和門外的十分不同,水月門外的躲明月公子都躲不及,百花巷裏卻都是煙花女子,見了明月公子有如眾星捧月般的,明月剛沒走幾步,就有不少妖嬈女子紛紛圍了上來,拉的拉扯的扯,左一口公子,又一口少爺,叫的好不親熱。

明月公子哪裏見過如此場麵,偏偏對女孩兒家心又極軟,微微而笑,不住的點頭相應。

紅袖道:“喂!你不會喝退她們麽?”

明月公子道:“我怎麽忍心?”

紅袖哭笑不得,隻好和千花攔住眾青樓女子道:“姐妹們,這位公子哥兒由我們來服侍,你們散一散,倘若哪個不服,還要來糾纏,盡管過來與本大小姐比比姿色。”

那幫煙花女子果然上一眼下一眼的打量紅袖,自愧不如,知難而退,懊惱不已,攬不上如此好的一個佳客了。

明月公子見了也是暗暗好笑,歎道:“你豔冠群芳,如此打擊別人未免太殘忍些了。”

紅袖道:“哦?是麽?你倒是挺憐香惜玉的呀,我以為你是見你美麗女子就邁不動步了,原來就算是見了妓家風月,你都如此愛憐,真不知道該怎麽說你才好,哎,若論到豔冠群芳,可不如地絕司空無命一般如月中仙子,堪比天人。”

千花道:“姐姐不必自謙,雖然不及我司空姐姐冷美人般的恍然隔塵,也是豔若桃李,國色天香的。”

紅袖笑道:“你不必誇我,待會兒讓你們見了哥舒玉兒,才知道什麽叫做國色天香,傾國傾城呢,雖然沒有司空無命的逼人的氣質,但論長相和品貌也絕不輸於司空,是人人見了會心動的,就連千花你見了也不例外。”

明月公子也笑道:“哦?拭目以待。”

百花巷,聽雨樓。

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

在這花街柳巷中,聽雨樓顯得那麽的富有詩意,那麽的典雅,那麽的遺世獨立。

慕容紅袖道:“歌漱玉哥舒玉兒就是聽雨樓主,你們沒有想到吧。”

明月公子一怔,訝然道:“那她究竟是歌姬還是老鴇,我倒有些迷茫了。”

紅袖笑道:“你見了就知道了,倘若我也在教坊裏,也回風月場中,我也可以開一家風月樓的。”

尋常花街柳巷,暗門子都是眾女出來招攬客官,門庭若市,而唯有聽雨樓,樓也建的古雅,門口冷冷清清,似乎這裏本來並非是煙花巷裏,而是一戶大戶人家的豪宅別院。

明月公子歎道:“這裏果然與別處不同,冷清了許多。”

紅袖瞪了他一眼道:“你懂什麽,聽雨樓名聲在外,不缺老客,況且這裏也不是一般有點小錢的人就能進的起的。”

紅袖剛進了樓裏,就聽有人驚奇道:“咦?這不是慕容紅袖姐姐麽?什麽風兒把你給吹來了。”

明月公子還以為是哥舒玉兒,忙探頭一看,卻是白激動了,來的明顯是個尋常的小丫鬟嘛,而就是她這一聲,驚動了幾個身著樸素淡雅的女子,匆匆來與紅袖見禮。

明月公子越看越是納悶,這裏的煙花女子,都是淡妝但長的絕不比外麵百花巷裏的差,身著或是淡翠色、杏黃色的衣衫,或是桃色衣裙,每人都是渾身上下一色的,顯得十分淡雅和樸素,反而比濃妝豔服更容易使人心中一動,尤其是明月公子,剛從百花巷中進來,頓感別有天地,反差巨大,這些淡妝素服的女子反倒讓他產生親切之感。

紅袖笑道:“嗬嗬,都好久沒見了,怪想你們的,你們樓主呢?”

穿桃紅衣裙的笑道:“樓主在後園杏園裏弄琴,叫我們不要打擾,我來管前樓裏接客,你位姐姐不像是我們教坊中的姐妹吧,這位公子是?”

紅袖道:“他們都是我的朋友,你們玩兒吧,我帶他們去見玉兒。”

明月公子又是一怔,等隨著紅袖來到後園,見滿園的杏花清香淡雅,古樸的白牆黑瓦,側耳聽處果然有錚錚琴韻,才不禁感歎道:“聽雨樓居然還有後園,看來這並不是很寬敞的百花巷裏,竟然有這等所在。”

紅袖笑道:“聽雨樓的龍泉杏園,江南聞名,不是有詩句單道杏園的好處,應憐屐齒印蒼苔,小扣柴扉久不開;春色滿園關不住,一枝紅杏出牆來,你該不會不知道吧?”

明月公子恍然道:“哦!原來詩中說的杏園竟然是這裏,嗬嗬,如今看來是屬聽雨樓了,怪不得聽雨樓外楹聯上寫著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呢,原來的確有杏花可以賣的。”

慕容紅袖攜著千花,明月公子隻好跟在她們後頭,過了月亮門洞,就見有一處飛簷吊腳,十分古雅的所在,有水有樓閣,琴聲就是從這裏傳來的。

紅袖笑道:“這裏就是聽雨閣了,明月,你先輕手輕腳的過去,嚇她一嚇。”

明月公子微微一笑,悄悄溜了過來,人影一閃,轉過閣樓,待要嚇撫琴的聽雨樓主哥舒玉兒一跳,卻不禁怔住。

古琴,沉香,美人。

好一個淡雅的絕色美人兒,庸庸懶懶的美人髻,一身桃花紅間雜著杏花白的衣裙,體態婀娜,鳳眼甚至沒有看明月公子一眼,長睫下的秋波暗湧,仿佛心馳遠方,又好像在隨著琴韻流動。

明月公子看的驚呆了,很顯然他沒有嚇到哥舒玉兒,反而被哥舒玉兒這種古雅、沉穩的氣度所驚。

明月公子苦笑道:“聽雨樓主?哥舒玉兒?”

哥舒玉兒還不看他,神情都沒有變,直待曲中玉手輕撫琴弦,鳳眼驚鴻一瞥,仿佛和明月公子十分熟悉似的,淡淡一笑道:“壞蛋,明知故問,沒有見我在專心彈琴麽?”

聲音如空穀黃鸝,鶯啼婉轉,又如泉水濺玉,叮咚空靈,明月公子心聲一蕩再蕩,好容易才長出一口氣,正要說什麽,卻在如此佳人麵前說不出話來。

明月公子忽聽紅袖拍手笑道:“玉兒,他沒有嚇著你吧。”

哥舒玉兒見慕容紅袖來了,好姐妹見麵本應該欣喜若狂才是,哥舒玉兒卻始終是淡淡的處事不驚,莞爾笑道:“嗬嗬,你來了,他是你的新相好麽?隻怕他沒有嚇著我,反被我嚇到了,哦?這位姐妹是誰?給玉兒介紹一下吧。”

明月公子終於有話可以講了,忙道:“我可不是慕容紅袖的相好,我叫公子明月,這位是妙女千花,我們都是紅袖的朋友。”

哥舒玉兒鳳眼流盼,對明月輕輕一笑道:“沒有問你。”

明月公子又是一愣,千花笑道:“嶺南千花早就聽說歌漱玉舞紅袖的芳名,一直聽紅袖姐姐說起,今日一見玉兒姐姐,真是三生有幸。”

哥舒玉兒嫣然一笑道:“既然都是紅袖的好朋友,那也是我的好朋友,來,請坐。”

紅袖玉手芊芊,搭在明月公子肩頭,靠在明月身上,笑道:“玉兒,我這位朋友,你看如何呀?”

哥舒玉兒點點頭道:“眉如遠山,目若寒星,好個小白臉兒。”

紅袖笑道:“我本來是想和千花看看你,誰料到路上蹦出一個他來,倒要托付給你照顧兩天了。”

哥舒玉兒笑道:“沒有問題,我們聽雨樓裏向來是自古美女愛少年,更何況是個如此俊俏的小白臉兒,他叫明月是麽?明月,我樓中的姐妹,任你挑選,不必客氣。”

明月公子忙擺手道:“不妥不妥,我還有事呢,隻見見你歌漱玉就成了,回頭就要走的。”

紅袖不理他,笑道:“玉兒,我把他托給你,是要你親自挽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