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城禁宮的千秋萬代大殿之中,九層丹陛之上,皇帝周極端坐在九龍赤金寶座之上,其下眾位朝臣各自屏息凝神,莫說是抬頭看,便是呼吸便感覺有一種莫大的壓力。而這壓力正是來自於丹陛之上的皇帝,若是有望氣高手,定能看出周極身外有九條五爪金龍盤旋不定。周極生的端的是龍睛鳳目,頗具帝王威嚴。而龍椅旁邊便是皇帝身邊的大紅人黃門侍郎、司禮大太監、大內總管褚壽。但聽聞褚壽尖著嗓子喝到:“有事早奏,無事退朝!”

言畢,便有幾位臣工捧著厚厚的折子出來,先是歌功頌德一番,而後又說什麽稅負、旱澇天災之類的,其中更是扯了許多的天人同感、陛下當修德業之屬,隻是這一點便知道這幾人的學問是出自玉英山莊。

這一番話說著,朝中的眾人俱是老神自在。紀太虛聽了心中暗笑不已:“什麽狗屁玩意兒,沒有一句實在的,大魏疆土廣闊,哪一年沒有地方鬧災荒?難道皇帝搞搞女人也能引出什麽災害來不成?不過是想撈個諍言之臣的名聲!”

這幾個大臣的折子念完,皇帝也不過是照著舊曆批複而已。而後便是禮部大員尚書甘克仁出班啟奏,他的折子還算是有點肉頭兒,言的乃是靺鞨使臣之事,這道折子端的是好文采,洋洋灑灑兩萬餘字,談古論今、旁征博引,不愧是翰林出身,最後便引出了個主題,其大意便是:“如今事已至此,究竟如何處置,還有待聖裁!”禮部之人一出,其餘的戶部、刑部、吏部也不甘示弱,皆有人出班,各自唇槍舌戰、紛紛擾擾,好不熱鬧!紀太虛也隻是冷眼旁觀站在那裏也不言語。中書、尚書、門下三省跟六部執掌實權的大員不出來,再怎麽吵也是枉然。

良久,待到眾人終於稍稍安寧了下來,紀太虛忽有所覺,抬頭看見張宣剛剛對著一位禮部的一位員外郎輕撫了一下胡須,那人立刻跨出班來,言道:“啟奏聖上,鎮西大將軍李潮義遣子入朝,如今正在殿外候旨。”

周極原本輕輕眯著的眼睛,一張,紀太虛頓時感到那種威嚴無可匹敵的氣勢瞬間大增,莫大的壓力出現在心頭。紀太虛還未渡過二次天劫之時,還未曾感應到周極身上的真龍之氣,而今渡過了二次天劫,已然對天地之間的各種因果氣運有了一種莫名的反應,能於懵懂之中趨吉避害,加之自己又修煉《太極圖說》精通儒家術數,進來參悟《未來星宿劫經》有成,靈覺更是驚人,越發的感到這位大魏皇帝深不可測。

“宣!”周極輕輕開口,玉音琅琅,帶有一種無可抗拒之勢,讓紀太虛對周極的修為又是多了幾層猜想,不禁想起那日薑秀清說自己身具帝王血脈之事。雖然知道此事八成是個笑話,心中也忍不住的多了幾分幻想:“不知道我若是修煉了帝王之道會如何?會不會有皇帝這般的威勢?”渾身不禁有些熱血沸騰。就在這時,紀太虛心中一寒:“我怎麽會生出這麽不忠不孝的念頭?萬萬不可!萬萬不可!”

正在紀太虛胡思亂想之際,一身錦繡的李漢嗣走上殿來:“臣李漢嗣參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愛卿平身!”周極笑道:“快快起來。”

“謝萬歲!”李漢嗣手持玉笏,低頭躬身站立,而後說道:“臣父子居邊疆多年,久久不沐天恩,如今微臣得見天顏實在是三生有幸,不枉為人臣一場。”

“愛卿多禮!”周極說道:“不知李潮義將軍在安遠城可好?卿父子鎮守邊疆有功堪為當時楷模!”

周極話音剛落,紀太虛心思一轉,突然插嘴道:“李將軍何為久立?還不速速謝恩?”

紀太虛的這一番話說的朝堂之上眾人皆是疑惑不解,不知紀太虛所說的謝恩究竟是謝的哪門子的恩!

此時,一個禮部官員,出來喝到:“紀大人,不知所言何意?若是說不出個道理來,當知道喧嘩朝堂是何等的罪過!”

紀太虛微微一笑,不慌不忙:“適才陛下已對李潮義將軍父子封了‘當世楷模’之稱,我看李漢嗣將軍沉吟許久,想是對這恩典受寵若驚,故此出言提醒,失儀之處還望陛下恕罪!”

李漢嗣聽了這話,哪裏還不明白,連忙跪下謝恩:“臣多謝陛下,陛下之恩深若瀚海,微臣感激涕零之至!”

君無戲言,周極此時,也隻能嗬嗬一笑:“朝會之後,朕當親書此四字贈與愛卿!”

皇帝這麽一說,朝中不少人點頭暗笑,也有不少人懊惱不已,暗恨自己以前為何不似紀太虛這般機靈,皇帝以往誇讚之時為何不拜倒謝恩,無論封賞如何,至少是能夠訛詐一篇禦賜手書回去。有了一個禦賜手書,相當於是半塊免死金牌,不過此時業已太晚,隻得以後瞧準機會。

李漢嗣此時又說道:“陛下隆恩,臣心中之意無可名狀,隻能奉上些許西域特產聊表寸心!”李漢嗣將手一揮,幾個禦前侍衛將許多的禮盒抬上殿來,一一打開之後,但見大殿之內忽然明亮了許多,各種珍寶的光華交響輝映,雞蛋大小的珍珠,拳頭大小的夜明珠,巧奪天工,極盡精巧的金銀器,其餘什麽瑪瑙、玳瑁更是不可勝數,其中最前麵的七個檀木寶盒之中放著七頂不同製式的王冠。每一頂風格都各自不同,紋飾雕琢都是繁複之極,極盡精巧之能事。一時之間,大殿之中盡是朝臣的嘖嘖之聲。

李漢嗣起身指著那七頂王冠說道:“前西域之龜茲、於田、若羌、樓蘭、且末、西夜、渠勒七國不服王化。家父仰仗陛下天威,天兵降臨,降服七國。這七頂王冠便是這七國國君曆代相傳之鎮國之寶。臣父子不敢私藏,奉於陛下,以陛下之龍威永鎮七國,使之永為大魏之藩屬。”

“果真是忠心可嘉!”周極點點頭:“賢卿父子功勞不小。”

紀太虛再次出班啟奏:“陛下所言甚是,如此功勞雖是古時霍驃驍、班西域未曾有過,合當受封。”

周極輕撫龍須,輕輕看了紀太虛一眼,而後轉頭問道:“依諸位卿家之意,李潮義父子當受何等封賞?”

張宣此時跨班而出:“以臣愚見,李潮義父子功勞甚大,當封國公!”

張宣此言一出,眾臣嘩然,有點頭默許者,有搖頭不可者。

“李盈虛卿家”周極麵容不變,轉頭問道:“依你之見,如何?”

李盈虛手持玉笏,躬身言道:“臣附議!”

周極微微頷首,然後看向站在朝臣最前麵的一人,問道:“王老太師,你又是何意呢?”

此時,所有人都看向了這個站在朝臣最前方眉發皆白的老者。此人名叫王和陽乃是當朝太師,軍國平章事,右中書令,幾大丞相之首。而今依然是八十有餘,曾三次上書乞骸骨,又三次被召回,如今已經四朝元老,三朝宰相,門生故吏遍布天下,在這千秋萬代大殿之上至少有七成的人跟他有著各種關係,跺一跺腳,半個大魏都要地震。無論是李盈虛,還是風頭正勁的張宣,還是其他的什麽朝廷大員,都萬萬不能與之相比。此人話一出,便是皇帝也不能輕易反駁。不過,王和陽絕不會輕易開口,縱然是朝會,也是每月隻來兩次,以示恩寵。

“以老臣之見——”王和陽剛說了半句,所有人都屏氣凝神,就算是地上掉了一片枯葉,也能聽的見。

“這國公之位——”王和陽輕輕說道:“李潮義也確實是擔當的起——”

紀太虛、李漢嗣心中都是鬆了一口氣。

緊接著,王和陽又說道:“當封涼國公,另可兼任西域都護,開府儀同三司!”

王和陽此言一出,朝堂之上再也沒有反對之聲,都紛紛言道:

“涼國公啊!異姓國公,除開國之時,而今冊封國公之位,本朝尚且是首例!”

“以王老太師的分量,這國公之位算是坐穩了!”

“竟然兼任西域都護,西域都護一職,已是將近五百年未曾有人任過了。”

“不錯,依李潮義將軍之能,本朝又可再現西域百國來朝的盛況了。”

“西域又可重歸王化矣!”

“好!”周極笑道:“傳旨,封鎮西大將軍李潮義為涼國公,世襲罔替,領紫金魚袋,西域都護,開府儀同三司。李漢嗣為定西大將軍、西域都尉。賞金花十朵、禦酒十瓶!”

“臣,謝陛下隆恩!”李漢嗣立刻跪下。

在李漢嗣山呼萬歲聲中,紀太虛心中起伏不定:“好個王和陽,好個老太師,不愧是四朝元老,宦海沉浮六十餘載不倒,果真是魄力驚人。單單一句話,便是攪動西域幾萬裏疆土的局勢。竟然是加封了西域都護,如今李潮義算是能夠名正言順的去東征西討了!一石數鳥,夠狠,可憐李潮義將軍縱橫沙場數十年,卻要馬革裹屍,身死沙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