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懷煙沒想到堂堂大名鼎鼎的暮山會遭受那樣的折磨,當日正是安平王得勢的時候。那時候就連蘇如棠都要忌憚他,不敢過於激怒他。
暮山怕是根本沒有找蘇如棠。
宋懷煙啞聲:
“暮山呢?”
“我也不知道,還沒查到他的消息。不知道他去了哪裏?”蘇如棠心裏很難受,她甚至恨自己沒有保護好暮山。
若是沒有那一次的賞花,或許暮山依然是那個意氣風發的男子。
“懷煙。我總覺得是我害了暮山。”
“姐姐。人性之惡,是我們所不能想象的。暮山他……就是不想讓你知道才會選擇離開吧。”宋懷煙握著蘇如棠的手,“我相信你和姐夫會把大周變成一個以法治國的國家。”
蘇如棠對宋懷煙的話充滿了興趣。
“你的法治國家倒是很有意思,等回宮了再跟阿厭細說。”
宋懷煙做出雙手向天的動作,“天啊。這夫妻兩個是逮著我一個人薅羊毛,可憐的我頂著大周第一長公主的名頭變成了可憐的牛馬。”
蘇如棠伸手抓著她的手。
“長公主不夠,把要求提出來。讓你姐夫統統答應你。”
宋懷煙眼見蘇如棠笑了,自己的目的達成。摟著蘇如棠說道:“姐姐。等我生了孩子以後就去公主府住,到時候我帶你去看世界怎麽樣?”
“好啊。我隻去過漠北。”
“咱們去江南。”宋懷煙跟蘇如棠描繪江南的景象,“江南滋養女人的地方。”
“好。我要去。”
兩人說話間倒是不覺得山路崎嶇。
青黛春熙幾個人跟在了後麵。
霍覓走在前麵。
上山的路不是其他寺廟那種的青石板鋪成的台階,就是平日比丘尼和一些信眾走出來的路。
有些信眾帶著鐮刀。
走到一些地方,用鐮刀在路上弄一個腳可以踩的地方。
庵堂地方不大。
正殿供奉著西方三聖:阿彌陀佛居中,左脅是觀世音菩薩,右脅是大勢至菩薩。
後麵一間偏殿裏供奉的是二十一度母菩薩。
蘇如棠和宋懷煙先是挨個的跪拜上香,隨後蘇如棠添了香油錢。又問了裏麵的小沙彌尼主持在哪裏?
她想要長期的供養庵堂。
小沙彌尼不過十四五歲,看到眼前的善信要長期供養庵堂,眼睛都壓抑不住地彎了彎。
“夫人請稍等。”
她去找了師太。
跟在師太後麵的是已經受戒的龍玉,比之前清瘦了許多。
寬大的僧袍穿在身上,仿佛穿在竹竿上一樣。
蘇如棠和宋懷煙的眼神一直望著龍玉,主持已然明白她們是龍玉紅塵中的故交。
“阿彌陀佛。”
“師太。”
蘇如棠沒有隱瞞自己的身份,想要重修庵堂。
主持坐了一會便說餘下的事情讓望塵跟她們對接,她便離開了。
主持叫人送來了幾杯苦茶。
兩樣素餅。
待主持走後。
蘇如棠握著龍玉的手,“阿玉。”
“娘娘。”
龍玉一聲娘娘出口,蘇如棠眼裏含著的淚水滑落。
“姐姐。”
龍玉張了張嘴,“貧尼心裏一直認為娘娘永遠都是望塵俗世中的姐姐。”
蘇如棠嘴唇動了動。
“阿玉。我永遠都是你姐姐。”
宋懷煙站起來。
她端著茶杯走了出去,把這時間留給蘇如棠和龍玉。
龍玉問了蘇如棠一些境況。
蘇如棠並沒有隱瞞她。
“傻阿玉,為什麽要出家?”
“我知道姐姐不會怪我,可是雲櫻欺騙了姐姐,我不想成為雲櫻那樣的人。可我又勸不了父王。”龍玉低頭的瞬間,頭上的戒疤落在了蘇如棠的眼中。
燙戒疤的過程不是一般人可以忍受的。
“本來我想讓暮山帶我離開,可是我沒有想到暮山恨我父親拋棄了我……”龍玉抬起頭望著蘇如棠,“姐姐,我這一輩子隻愛過一個人。那個人就是暮山,他在我心裏就是一束光最後光熄滅了。他拋棄了我……我縱使出生富貴又如何?”
龍玉對所有都放下了。
唯獨暮山。
她恨……
她知道自己沒有真正的放下,師太說了她這樣帶著恨入佛門,將來必遭反噬。
可她義無反顧。
唯有青燈古佛……
唯有木魚聲聲、檀香繚繞、經文咒語才能讓她的心暫時平靜下來。
蘇如棠察覺到龍玉埋藏在心底的恨意。
“阿玉。你錯怪他了。”
蘇如棠抱著龍玉瘦弱的肩膀,才發現龍玉瘦的嚇人。
“他離開你是覺得以後再也配不上你了,那麽驕傲的人遇到了那樣的事情。”蘇如棠還是將暮山的遭遇告訴給了龍玉。
她是個自私的人。
寧願龍玉恨安平王夫人,也不要龍玉恨暮山。
龍玉:“……”
龍玉嘴巴張了張,眼淚像洪水一般落下。喉嚨像被繩子扯住一樣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許久。
她搖搖頭,痛苦地喊出:“不……是我毀了他。我居然恨他……”
蘇如棠緊緊地把龍玉抱在懷裏。
“阿玉。還俗好不好?”
龍玉搖頭,淚水模糊了眼睛。
“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此生好好的修行,總有一世修得和暮山的一世情。”
“姐姐。你別放棄找暮山。最起碼讓柯神醫救救他,希望他這一輩子遇到一個能共度一生的人。”
龍玉哭了。
擦拭了淚水。
喝下了杯中的苦茶。
俗世中的一切放下了。
“姐姐。我請求官差善待安平王妃,姐姐若是想動手不要有所顧忌。我會替他們超度的。”龍玉站起來,“姐姐以後別來了。”
“我隻希望大周女子不說和男子平起平坐,也有能自求出路的機會。”
蘇如棠扶著桌子站起來。
“大周將會在全國推廣女子學堂。也會取消二十二歲必須嫁人的規定。會鼓勵商戶作坊招收女子做工,隻要有了收入女子的地位自然就會提高。”
“懷煙就是大周第一個女官。她可以上朝議事。”
蘇如棠所說的每一句,都讓龍玉眼睛一亮。
枯萎的眼底仿佛生出了許多的希望,她張了張嘴。“真好。我仿佛看到了大周未來的富強。姐姐,大周會因為你跟如煙姐姐變得越來越好。”
“後山有茶樹。我帶你們去采茶吧。”
龍玉抓著蘇如棠的手和她出了門。
宋懷煙站在外麵的樹下。
“懷煙姐姐。”
宋懷煙轉過身。
“我還要拜托懷煙姐姐一件事情。”龍玉言語中沒了先前的沉重,倒是多了幾分淡然。
“你說。”
“前些日子,有人送來一個小姑娘到庵堂。我聽到姐姐說如今有女子學堂,便想著托懷煙姐姐帶去京城裏,找個地方讓她讀書將來也有個謀生的能力。”
蘇如棠嗔怪:
“好啊。你都避開了我。”
“姐姐住宮裏,凡事還是要小心。萬一是什麽人送過來的細作,那我可就罪過了。”龍玉輕聲解釋。
“阿玉說得對。難保沒有細作。”
宋懷煙想了想,大周也要成立一個安全部門。
三個人上了後山。
這一刻。
沒有皇後、沒有公主也沒有比丘尼。
她們隻是最初的她們。
龍玉教她們采茶。
“說來也奇怪,我們山上的這幾棵古茶樹都有幾百年了。主持說就數今年茶樹結的茶葉最好,茶果長得也好。她說每一次古茶樹集體豐收的時候,就是下一任主持來庵堂的時候。”
蘇如棠聽了心裏一緊。
“今年來了幾位比丘尼?”
“沙彌尼和比丘尼一起算,總共就來了我一個。”
宋懷煙恨恨道:
“我明天就去別的庵堂叫人過來掛單。”
龍玉捂著嘴笑得很開心,“哈哈哈……師父說我若是過了情劫,那我就是下一任主持。”
宋懷煙發狠道:
“你沒過。”
“懷煙姐姐,我過了啊。你們今天的到來,就是助我一臂之力。”龍玉坦然道:“心裏沒有恨,我坦然接受了自己。
隻是……欠下的終究要還的。這輩子不能夠還了,那就以後再一起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