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袁耀率軍抵達南昌的第七天,豫章太守諸葛玄才出城相迎。

兩人相見,諸葛玄倒很是熱情,又是安排人犒軍,又是以叔父輩自居,拉著袁耀攀敘兩家情誼。

諸葛玄還主動向袁耀解釋,自己前幾日因為身染小疫,所以未能及時出迎。

袁耀隻是一笑而過,並不想和諸葛玄計較太多。

等諸葛玄吧啦吧啦半天,袁耀才終於等到諸葛玄主動開口說為自己擺接風宴的事。

地點自然是諸葛玄的太守府,不過時間卻是三天後。

等諸葛玄帶人走後,呂岱才湊了上來。

“少主,這諸葛玄對您怕隻是虛為委蛇,看上去並不是誠心招待咱們,少主可要當心。”

袁耀看了呂岱一眼,笑道:

“放心,我心裏有數。”

“他不過是自以為抱上了劉表那棵大樹而已。”

呂岱又看了一眼諸葛玄帶來的幾車酒肉,不滿道:

“這些發酸的酒,要倒掉嗎?還有那些發臭的肉,要埋了嗎?”

袁耀也看了眼諸葛玄帶來的“犒軍之物”,皺眉道:

“那些酒再酸也不至於壞,就送給周邊百姓吧。”

“至於那些隻能招蒼蠅的爛肉,白送給路邊的乞丐,我都怕讓別人拉肚子拉死。”

“統統埋了!讓夥夫重新燒鍋造飯,就用咱們自己的酒肉。”

“通令全軍,今天加餐一頓!”

呂岱大喜,拱手道:“諾!”

袁軍現在的軍糧,都是從上繚城通過水路運過來的。

修水匯入彭蠡澤,所以袁軍一般用小船把糧食運到彭蠡澤。然後由鄭寶的水軍戰船,逆贛水而上,運到南昌城北依山傍水的袁軍大營。

用船隻運糧可要比用人力車馬運糧節省快捷得多。

袁軍幾乎連挑擔趕車的民夫都不用雇傭,隻需要把糧食搬上船,人歇船不歇,幾天就能運萬石糧食到南昌。

偶爾何夔還會讓人把活羊活豬拉上船,運到南昌再就地宰殺。

所以袁軍現在生活得很滋潤,隔幾天還能喝上一頓肉湯,有兩口小酒咂嘴。

“還有一件事,明天開始你辦一下。”

袁耀叫住正要退下的呂岱。

“咱們現在還是兵少,加上上繚的一千新兵,也不過三千馬步軍。”

“就算加上鄭寶的兩千水軍,也才五千人。堪堪與劉磐的荊州軍人數一樣多。”

“明天你就用我的名義,在南昌城內城外張榜招兵,在這附近四裏八鄉都要設立募兵處。”

“宣傳出去,募兵的條件待遇一切從優,凡合格者,發三十斛糧食作安家糧。”

呂岱有些驚訝,隻覺得這個安家糧的標準有點高。

按四口之家的標準,三十斛糧食省省吃,都夠一家子人一年的口糧了。

本身這個時代募兵,就基本不存在安家糧這一說。那些應征的,也大多隻是為了自己能吃飽一口飯。然後家裏人能減免一些稅賦,這樣一家子就都好過一些。

但袁耀自襲占上繚後,就提出了“安家糧”的說法,並且一開始就按每人十斛的標準給付。

這也是袁耀半個多月就新招募了一千多青壯的原因之一。

現在又直接把這個標準翻了三倍。

呂岱嘴唇動了動,但最終並沒有開口勸阻。

他為人恪守本分,而且作為袁耀手下頗受重用的大將,呂岱也知道袁耀雖然世家名門出身,但從不大手大腳,反而很是精打細算。

因此呂岱相信袁耀這樣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諾!”

呂岱的應聲也是讓袁耀有些驚訝,不過有呂岱這樣做事不多問的手下也挺好,也省得自己還要解釋。

“既然安家糧標準翻了三倍,那這次募兵的要求,也要相應提高,你可要把好這一關。”

“招募進來的士卒,體格務必要精壯,身家務必要清白,年齡越年輕越好!”

袁耀交代道。

他的糧食也不是白來的,這次以糧募兵,真正的目的其實也不是為了募兵。

“諾!所募士卒,末將一定嚴格把關,必不負少主期待。”

呂岱點頭稱是。

“嗯,本將軍相信定公!”

袁耀拍了拍呂岱的肩膀,便是讓呂岱下去了。

看了看天色,太陽已經完全升了起來,天氣也是悶熱起來。

袁耀搖了搖頭,自語道:“唉,晨練才跑完,還沒練刀就被諸葛玄打攪了。”

“今天的晨練就改為帳內早練吧,晚練再練刀法和箭術。”

說完,袁耀便是扭頭回了自己帳篷。

……

三日轉瞬即逝,袁耀準時赴宴。

袁耀依舊帶著黃猗,在一百親騎護衛下入城。

到了地方,才發現太守府處的甲兵比自己的扈從多得多。

黃猗偷偷湊到袁耀耳旁,警惕道:

“這裏有許多荊州軍將卒,咱們還要進去嗎?”

袁耀掃視了一圈,麵色凝重起來。

“你確定嗎?”

黃猗低語道:“我這十來天,幾乎天天都泡在荊州軍營寨裏麵,我能分不清他們的衣甲顏色?聽不出他們的口音?”

“那也要進去,就算是鴻門宴,他諸葛玄和劉磐,也不能拿我怎樣。”

“而且這些荊州兵也絲毫不避人,並不一定要針對咱們。”

袁耀冷靜地分析出了情況,但為了避免發生何進那樣的慘劇,他還是吩咐道:

“派人給呂岱說一聲,讓他防備城內或荊州軍有何異動。”

“點二十個甲士隨我進府,進去後勿要動筷,隨時戒備。”

“留在外邊的這些人,也讓他們留點神,把大門看好!”

黃猗應了一聲,便是立刻安排起來,袁耀則故意把靴子蹭掉,磨磨蹭蹭穿起了靴子。

進入府中,諸葛玄夫婦立刻迎了上來。

“見過諸葛府君。”

“見過揚威將軍。”

袁耀與諸葛玄互行一禮。

“賤妾見過揚威將軍。”

諸葛夫人也是款款行了一禮。

“你就是黃猗吧,你還記得姑母不?”

諸葛夫人看到黃猗,立刻上下打量起來。

黃猗看著美豔的諸葛夫人,狐疑道:“你怎知我是黃猗,你是?”

諸葛夫人捂嘴輕笑一聲:“猗兒忘了嗎?”

“你小時候被你父母帶到襄陽求醫,還曾順路到邔縣我家來過。當時我幾位長兄和姐姐,還給你介紹過幾位名醫,診治你的……”

諸葛夫人還要往下說,黃猗卻立馬反應了過來,怪叫一聲,打斷了諸葛夫人接下來的話。

“小姑媽,你可千萬別把那件事往出說!”黃猗連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眼神幾近哀求道。

此時黃猗早已想起來,這位諸葛夫人原來是自己的一個遠房姑媽的事兒。

南陽黃氏,還有後來的江夏黃氏,其實都是邔縣黃氏的分支。

邔縣黃氏,始祖黃極忠,是漢高祖劉邦手下的悍將,在平定英布叛亂中立下了汗馬功勞。因此被封為異姓侯——邔侯,以邔縣為封國。

邔侯國傳至四代,因罪除國,後來又被調詔複家,繼續在邔縣繁衍發展。

到東漢時,邔縣黃氏已然由勳侯世家,轉為豪門士族,也出過不少高官大吏。

袁耀撇了一眼黃猗,心裏不以為然道:不就是得了股蘚和濕疹嗎,這有什麽不能說的。

轉念一想,袁耀卻也發現了不對。股蘚和濕疹雖然是頑疾,但也用不著四處求醫治病吧。

看來自己當初被這廝還有張機那老匹夫給蒙了!

諸葛夫人也是反應了過來,此時當著眾人麵,也不好揭這個大侄子的老底。

“猗兒,咱們打斷骨頭連著肉,可都是姓黃,邔縣可是你的本家,你我可都是一家人。”

“姑母離鄉數年,今天好不容易見著個親人……”諸葛夫人說著說著,眼角竟流出淚水來。

這一幕也是讓眾人不免動容,一時不免想起了遠在天邊的親人們。

“聽說猗兒你做了袁家的乘龍快婿,現在是袁將軍的妹夫。”

“既然如此,夫君,你和袁將軍也不必這麽生分拘禮,大家可都是親戚!”

諸葛夫人抹去眼淚,紅著眼睛就拉著黃猗和袁耀的胳膊往裏拽。

臉皮厚如黃猗,此時也不免有些汗顏。

這個遠房小姑媽,可真是什麽都能扯。

咱們兩家雖然都姓黃,但分家沒有兩百年,也有百八十年了,這還能扯成一家人。

還能把袁耀這個大杆子打不著的外人,說成親戚。

我也是服了。

不過黃猗轉念一想,這世道,世家大族之間通婚很頻繁,或許人家邔縣黃氏真和汝南袁氏有親戚關係也說不定。

這個遠房小姑媽,也不過是借自己的一麵之緣,攀個親近罷了。

諸葛夫人又流淚,又是泣聲說著好話,這番情景差點搞得袁耀都信了。

此時的他也不得不佩服起這位諸葛夫人,這演技搬上後世的大熒幕,拿個奧斯卡女配完全沒問題!

再遠的親戚,那也是親戚。

經過諸葛夫人這一出,袁耀和諸葛玄倒也不再像之前那麽拘謹。

兩人走在一塊,倒真像一對叔侄在那敘舊。

走了沒幾步,袁耀的目光卻忽然被諸葛玄身旁的一個少年吸引。

此少年麵容雖有些許稚氣,但身高已有七尺,眉骨間透露著一股豐神飄灑之感,器宇頗為不凡。

袁耀徑直走向這少年,暗暗咽了一口唾沫,強裝鎮定問道:

“汝可是諸葛亮?”

少年諸葛亮雖身高七尺,但在七尺八寸、全身著甲的袁耀麵前,仍顯得有些單薄。

隻見諸葛亮微微欠身作揖,恭謹道:“孺子正是諸葛亮。”

得到肯定的答複,袁耀腦中猶如十八級地震一樣,盡管早有準備,但當自己的偶像出現在自己麵前,仍然激動到不能自已。

“久聞將軍文韜武略,今日一見,得其幸甚!”

諸葛亮不卑不亢,微笑著正對袁耀。

文韜武略?

袁耀的第一反應是諸葛亮在跟自己說客套話。

但幾秒後,袁耀忽然想起了自己前幾天抄襲改編的那篇丐版《滕王閣序》。

袁耀頗為心虛,尬笑道:“什麽文韜武略,不過是世人對我的謬讚而已。”

“我還是有很多缺點和不足的……唔……還是希望今後能得一蓋世之才輔以左右。”

袁耀心道,論文韜武略,你可是今後兩千年古代社會的楷模、是TOP啊!

我這個穿越黨,就算開了天眼,在多智近乎妖的臥龍先生麵前,也不敢托大啊!

諸葛亮此時也在緊緊盯著袁耀的臉龐,捕捉著任何他認為不對的細微表情。

但是讓他意外的是,袁耀那番自謙的話語,並非作偽。表情雖然古怪,但絕非虛情假意。

自己竟一時看不透此人表裏。

諸葛亮忽然計上心來,便是故意笑道:“聽聞將軍前幾日六步成文,出口成章,七盞酒作《豫章賦》,可是真事?”

此時的袁耀不免有些心慌,以為諸葛亮一眼看穿了自己剽竊他人之文。

但轉念一想,要算剽竊的話,那也得有證據吧。剽竊《滕王閣序》的證據,還沒出生呢!

但他此刻心誌陣腳已亂,猶如被班主任抓到抄襲小作文的小學生一樣,忐忑不安道:

“是,也不是!”

“亮兒,你怎能用質問的口氣,對袁將軍如此說話!”

諸葛玄此時比袁耀還慌亂,自己這侄子,平時老成持重,今日怎麽如此荒唐冒昧!

“無妨!”袁耀揮手止住還要說話的諸葛玄,重重吐出“無妨”二字。

似是不想讓其他人,打攪他和諸葛亮的對話。

“此文我腹中早就有之,隻不過借時而發!”

袁耀這句話可是百分百的大實話,《滕王閣序》他高中就背得滾瓜爛熟了,自然可以說是“腹中早就有之”。

所謂“借時而發”,也是覺得當時是個一鳴驚人的好機會,就順勢背誦出來了。

但這句話在諸葛亮聽來,就完全不是這個意思了。

看著袁耀認真的表情,善於識人看相的諸葛亮也十分確信袁耀的話是百分百的真話。

“如此說來,將軍並非有出口成章之才,亦不能六步成文?”

諸葛亮直視袁耀雙眼,似乎是要把袁耀眼中任何不對的情緒都給揪出來一樣。

諸葛玄聞言大驚失色,諸葛亮這句話可就是在妥妥地玩火了。

一個鬧不好,袁耀當場翻臉不認人都有可能!

“亮兒,你怎能……如此放肆……”

諸葛玄還要開口,卻忽然感覺自己腦殼發冷,一扭頭才發現是袁耀死死瞪著自己,於是硬生生把剩下的話都咽回了肚子裏。

袁耀冰冷的眼神似乎在警告他,若是他再敢插嘴,那放肆的,就是他諸葛玄了。

此時的諸葛亮對諸葛玄的警告也是充耳不聞,猶自直視袁耀雙眼,發問道:

“而這《豫章賦》袁將軍早有腹稿,隻不過一時有感,引而發之?”

諸葛亮卻是把袁耀的解釋,當成了袁耀不過是拿著一篇早有醞釀的佳作,借以技驚四座的手段罷了。

袁耀心中暗笑,這可是你認為的啊,我可沒這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