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吸了一口氣,陳登穩住了心神,解開了絲帶,展開了那卷黃絲帛作底、白紙為裏的諭旨。

“奉天承運……”陳登剛一開口,就感覺不對,便是省去了後麵“皇帝詔曰”四個字,跳過了前麵宣禮的一段,直接讀起了對袁耀及一幹士人武夫的任命。

“陽翟侯袁術之子袁耀,三公之家、世代忠良,詔封揚武將軍!”

“廬江周尚,毓質名門之後,詔授徐州刺史!”

“東海王朗,英辨博通,詔授東海國相!”

“平原華歆,淵清玉潔,有禮有法,詔授下邳國相!”

“……”

“沛相陳珪,加中二千石俸祿;子陳登,詔授廣陵太守!”念到朝廷對於自己父子的授封,陳登臉不紅心不跳,甚至還敢偷看袁耀的反應。但後者隻是用手指輕輕叩擊著案幾,並無異色。

陳登於是繼續念完了諭旨:“……”

“騎都尉張遼,詔拜中郎將,行**寇將軍事,賜爵關內侯!”

“中郎將高順,詔拜中壘校尉,行中堅將軍事,賜爵都亭侯!”

嘶~陳矯、王朗和華歆麵麵相覷,沒想到這陳登還真有本事,雖然沒讓張遼和高順直接被封為名號將軍,但卻真的讓他們二人得以被天子賜爵!

“罪將呂布,當日棄朝廷於不顧,自行逃離長安,本應剝奪其官爵、貶為庶人;念其刺董之功,去其所領官職,降爵為樓亭侯!”

啪!

聽到這裏,呂布直接憤然拍案而起:“長安之亂,在於王允恃功自傲,是他不聽良言,這才招致李傕郭汜等人攻入長安挾持天子亂政,怎能把全部罪責都怪到我頭上?”

其實也不怪呂布如此憤怒,這封諭旨不光把他的官職一擼到底不說,還把他的爵位降到比昔日的部下高順還要低的等級,這他如何能忍!

“我知道了,這肯定是曹操那奸賊的授意,他與我素有仇怨,這才讓天子降罪於我!”

“嶽父大人勿要動怒!”諭旨大封文武,卻唯獨追罪於呂布,這其實也是袁耀所喜聞樂見的,但他不僅不能表現內心的竊喜,此時還要借著呂布動怒,將他的仇怨都引到許昌朝廷和曹操身上去。

“曹操名義上迎奉天子,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他在行挾天子而令諸侯之事!與昔日董卓挾權亂政,如出一轍!”

“如今漢室衰微,天子孱弱,處處受製於人;所謂天子之意,並非真正的天意,不過是他曹操在挾私報複罷了!”

“太子所言極是!”王朗及眾人連忙附和。

呂布重重哼了一聲,又坐了回去。

袁耀繼續道:“嶽父大人也不必在意漢家的官爵,我父皇不是已經恩準將武原縣封作為你的食邑了麽?昔日將軍受封溫侯,不過遙領,每年連一石祿米都見不著,如今武原縣近在咫尺,所得租稅盡可享用,不好麽?”

呂布聞言,臉上表情這才由陰轉晴,朝著壽春所在的南方方位稟了稟手:“謝仲氏天子封爵!”

又對著袁耀稟了稟手:“謝太子恩德!”

袁耀揮了揮手:“嶽父不必言謝,咱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陳登放下了諭旨,靜靜地看著袁耀行挑撥拉攏之能事,心裏隻祈禱著袁耀千萬別追問有關於自己父子授封一事。

但怕什麽來什麽,袁耀轉頭就繼續麵向自己:“元龍啊,孤記得讓你出使時,帶著的那封任表上,寫的你是徐州治中吧?”

“怎麽你拿回來的諭旨,上麵其他人的官職都對上了,你卻從徐州治中,變成了廣陵太守?”

陳登暗罵一聲該來的終究躲不過,不過幸好他早就準備好了說辭!

隻見他麵色沉重,語氣誠懇道:“臣父親之加俸,臣之拜官,皆非臣之所願!”

“哦?”袁耀手指叩擊著案幾,“難道你父親的中兩千石加俸,還有你的廣陵太守,都是曹操硬塞給你父子的?”

“正是如此!”陳登臉不紅心不跳,拱了拱手又道:“那日給曹司空看過任表後,除了將軍……太子您的任命,還有呂將軍的任命,曹司空都表示無異議。”

“但誰曾想第二日諭旨下達,我父親和我的內容卻有了變動!”

“哦?這是為什麽呢?”袁耀眯了眯眼,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懷疑之色。

“臣一開始也百思不得其解,於是還惶恐萬分地請求曹司空免去對我父子二人的優待!”陳登說得情真意切,好似他口中的一切都真實發生過一樣,“然曹司空卻堅決不準,臣於是百般懇求,到最後甚至不惜觸怒曹司空,亦是未能讓其收回成命!”

“哎呦,聽你的意思,這升職加薪,還是曹操硬塞給你們的?”袁耀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像聽一樁奇事。

滿堂眾人也不由得思索起來,這件事背後是不是有什麽貓膩!

“所以這到底是因為什麽呢?”還是性情耿直的陳矯,替眾人問出了疑惑。

陳登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袁耀有些焦急道:“元龍但說無妨!”

陳登歎了口氣,麵帶難色道:“臣在回來的路上,想遍了所有可能,但最後隻得出了一個結論!”

陳矯忙追問:“是何結論?”

陳登不得已道:“離間計!”

嘶~眾人又倒抽一口冷氣,紛紛思索起來。

還是華歆反應最快,沉聲道:“元龍莫非是想說,曹操是故意給你們父子加官進俸,好讓我等懷疑,你父子二人暗中與許昌朝廷有所勾結?”

陳登沒有再說話,隻是輕輕點了點頭。

袁耀坐在上位,看著陳登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樣,心裏隻覺得好笑。如果不是他在《三國誌》裏麵讀過陳登替呂布出使許都的那一段,他差點就信了!

這陳登,要是在後世演電影,估計小金人都能拿到手軟!

明明是你和曹操達成了一致,願意為其充當內應;卻說是曹操在行離間計,加封你父子二人隻是為了讓我起疑心。

這種情況下,大部分人都會產生逆反心理,想著你曹操既然這麽做,那我就將計就計,直接同意讓陳登就任廣陵太守,並委以郡國之事!使陳登因為感受到信任而感激涕零,也讓曹操竹籃打水一場空!

卻不知這一下,就徹底中了曹操和陳登的瞞天過海之計!這樣一來,陳登既打消了袁氏父子對自身的懷疑,也得以名正言順去廣陵郡走馬上任。然後便可以積攢力量,隻等日後曹操討伐袁術,陳登便可舉旗策應!

而曆史上陳登便是如此對付呂布的!

但此時袁耀卻不能戳穿陳登的陰謀,畢竟抓賊還是得抓現行,尤其對於下邳陳氏這樣的徐州士望之族!

於是袁耀故作驚怒狀,猛地一拍案幾:“這曹賊,竟然想出這般奸計,想要害孤對元龍及乃父生疑!”

“這曹操,果然如許子將所言,乃是亂世之奸雄,端的是奸詐狡猾!”王朗也是站起身,拱了拱手:“太子既然知其奸計,斷不能讓曹操之謀得逞!”

袁耀擺了擺手,大氣道:“諸位放心,元龍安心,孤斷然不會中計!”

王朗笑了笑:“不光如此,太子還得給予其回擊才是!”

袁耀裝作聽不懂的樣子:“如何回擊?”

“當以德報怨,將計就計!”王朗頗為自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