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切就順理成章了。

數十年來,從未有漢家長官率兵進入山越人盤踞的山區幾天幾夜,最後能全身而退的。

就算是目前在江東名聲大噪的小霸王孫策,早年也差點被當時的涇縣大帥祖郎襲擊殺死!

雖然孫策後來又借舅舅吳景的兵馬向祖郎完成了複仇,但他也隻是把祖郎趕出了涇縣而已。

勇烈如孫策,也不敢輕易進入山區追討山越宗帥。

而太史慈進山追討後不僅平安歸來,還擄獲了大量的山越部民出山。

一時之間,太史慈之名在涇縣百姓中家喻戶曉,所有人都在為有太史慈這樣一位“太守”庇護而感到幸運。

至於太史慈丹陽太守身份的真假,再也無人關心提及。

而太史慈不僅在涇縣百姓中深入人心,他的勇猛善戰之名也在大大小小的山越部族中傳開了。

不止是投降山越部族老老實實種地務農、納丁為兵;就連周圍其他的山越部族,也暫時都不敢打涇縣的主意了。

甚至就連陵陽那位擁兵數千的山越大帥祖郎,在聽說太史慈的事跡後,也打消了進攻涇縣的念頭。

“兩位以為,該如何應敵?”

太史慈端坐在“太守府”堂上,麵色凝重,一副威嚴的模樣。

下首坐有兩人,都是太史慈的部將。

身材精瘦偏矮的那人先開了口:“末將以為,敵我眾寡懸殊,不如據城而守!”

太史慈看著那人,許久之後吐出兩個字:“不可!”

“涇縣城牆高不足兩丈,難以久守。”

“既然守不得,不如咱們主動迎戰!”

“是生是死,戰場上說話!”

另一個長相粗獷的黑臉漢子豪聲道。

太史慈似乎有所意動,但卻沒開口回應。

到底是戰是守,太史慈已經想了一夜,卻還是下不定決心。

主張守城的精瘦漢子,乃是涇縣以前的縣尉,現在被太史慈委任為“丹陽都尉”,手下不過千餘縣卒,其中大多都是才招募不久的新兵。

主張出戰的黑臉漢子,則是之前自己收服的山越首領,頗有些勇力。他手下也有一千多山越士兵,雖然群體紀律較差,但單兵戰力卻很強。

這加起來兩千餘士卒,便是太史慈手下的全部家底了。

而據報,袁耀那邊至少有七八千之眾,雙方兵力對比四比一,大劣勢!

雖然這個對比還沒有太史慈當初大戰山越部族時那麽懸殊,但兩者並不能相提並論。

山越武裝,實際上也就是一些組織散漫的烏合之眾。隻是比起一般的烏合之眾,山越士兵的單兵戰鬥力更強一些。

因此在與實力不濟的郡縣兵對抗時,山越武裝不僅不會吃虧,反而因為熟悉地形的緣故經常能占到上風。

因此山越武裝集團往往隻有兩點怕的,一是遇到比他們更勇猛善戰,尤其能身先士卒、率領精兵單點爆破的狠人!二是怕遇到訓練有素、軍陣嚴整的諸侯大軍。

毫無疑問,孫策和太史慈都是狠人!

而太史慈現在要麵對的,則就是第二種情況了。

作為見過大場麵大陣仗的人物,太史慈深知一支常規的諸侯大軍有多大威力。

以袁耀這八千大軍為例,弓弩手再少也有一千之數。

而一千名訓練有素的弓弩手,是什麽概念?

這意味著太史慈如果率軍出戰的話,他必須率領著步卒,頭頂袁軍三輪箭雨,才能殺到袁軍陣前。

三千支箭,能造成多少人的傷亡?

少算點,一兩百人吧。

這就意味著,在與袁軍短兵相接前,太史慈這邊就得減員一成。

如果對方擺出長槍盾陣,步步為營的戰法,那就更沒得打了。

在你攻破對麵的防線前,就得減員三成!

這誰頂得住啊!

在古代,幾乎沒有任何一家軍隊,能頂得起百分之三十的傷亡率!

野戰不成,難道隻能守城?

問題是人家守城,目的都是等援軍來支援。太史慈守城,誰來救他?

劉繇的勢力已經覆滅了,整個揚州除了涇縣,已經沒有任何一個郡一個縣認劉繇這位揚州牧了。

隻能是困守孤城罷了。

而且這座縣城城牆還很低,最矮的地方人疊人就能爬上去,守城的難度很大!

萬一袁耀圍而不打,那糧草本就不富裕的太史慈連一個月都撐不下去。

守城?更是死路一條!

幾乎沒有勝算的那種!

似乎出城決戰,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

就在太史慈注意不定時,門外忽然走進一人。

“稟太守,府外有一人,說他有破敵之策,請與太守一見!”

“不見不見!”

太史慈有些煩躁地擺了擺手。

自打他自封為“丹陽太守”,又封縣尉為郡都尉,便時不時有人求太史慈也給他們個一官半職。

這裏的山民愚鈍,似乎覺得馱著兩車穀物來找太史慈,就能謀得到一個主簿、掾史的官職回鄉光宗耀祖。

太史慈也曾試圖檢選官吏、充實自己的“郡府”。但很快他就發現,涇縣這地方文教不興,一整個縣識字的人都不超過兩位數,懂點道理的不超過一手之數,能擔當謀士幕僚的更是一個都沒有!

太史慈還曾派人去丹陽其他縣邑,聘請一些在鄉間有名望的讀書人。但人家隻要一聽太史慈的名號和出身,要麽閉門謝客,要麽直接把太史慈派去的人連禮物都趕出去。

太史慈白費了很多功夫,結果卻發現自己連一個最窮酸的寒門士子都請不動。

人家甚至還放出話來,寧願去縣中六曹當最微不足道的刀筆吏,也不願意當什麽“丹陽郡功曹”。

雖然屢屢吃閉門羹,但太史慈倒從沒記恨過誰。因為他自己本身就是寒門出身,年輕時做過本郡跑腿的奏曹史,知道寒門讀書人的不易。

他們不像豪門士族出身的士子,可以擇主而事,就算投靠的諸侯失敗了,也有概率得到勝利者的招攬。

出身低的人容錯率也低,因此認知也更容易偏狹,更傾向於穩妥而不是冒險。

這些太史慈都理解,他也隻是感到失望而已。

現在突然來一個人說自己有破敵之策,太史慈壓根是不信的。

我連一個退敵之策都沒想到,居然有人敢大言不慚說他有破敵之策?

又是一個招搖撞騙的!

通報的侍者退下去後,沒多久又走了進來,還拿著一方拜帖。

“太守,那人不肯走,還說是您的故人。”

“他說您看到他的名帖,就知道他是誰了。”

太史慈皺了皺眉,這人還有名帖?

名帖相當於名片,因為常在拜訪他人中使用,又被稱為拜帖。

能用名帖的,自然是聲名在外的人,不然作為拜帖也沒有意義。

太史慈有了點興趣,伸手拿過了那方拜帖。

隻是第一眼後,太史慈微蹙的英眉,就整個擰在了一起。

“居然是他!”

“他來找我何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