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煩吳侯?”周瑜俊美的麵容上,閃現過一抹茫然,但隨即,那茫然便變成了會心的一笑。
“鳳雛之名,果然是名不虛傳。”
周瑜由衷的發出一聲讚歎,接著欣然回到案前,提筆寫下一封信,將之遞給了龐統,笑道:“我統率三軍,暫時抽不出身,煩勞先生走一趟,將這封書信親手交給吳侯。倘若吳侯問起個中原由時,就請先生代為解釋一番。”
龐統接過那帛書很快的掃了一眼,幹癟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此刻,雖然笑而不語,但心裏麵卻同樣在感慨:孫伯符給吳侯留下這樣一個匡世奇才,真是他的幸運呀。
周瑜這一封信的內容很簡單,就是請身在柴桑的孫權立刻東歸,率吳會之兵北攻合肥。
在東線,吳人若想進取中原,就必須取徐州為前進基地,而若想取徐州,就需先取淮南。淮南之重,又莫過於壽春,吳人若想攻飲馬淮水奪取壽春重鎮,最便捷的一條水道就是自濡須口逆流而上,入巢湖,經施水轉入肥水,過芍陂後便可直抵壽春城下。
合肥一城,就坐落在施水與肥水的連接處。就地形而言,合肥以西是大別山脈東端的隆起地帶,合肥以東則散布著琅邪山等嶺峰,地勢頗高。江淮丘陵的蜂腰地段就在合肥西麵的將軍嶺附近,水道及沿河陸路均由此經過,合肥城坐落在這樣一條狹窄的通道上,自然也就成了控製南北水陸道路的咽喉之地。
早年曹艸曾委任劉馥擔任揚州刺史,以合肥為州治,此人依靠在合肥經營數年,使合肥初步已有了東南屏障的雛形。當時孫氏一直忙於平定江東內部的反抗,不及染指江北,而且因為劉馥的原因,對合肥也不敢輕視。
但是不久之前,這個劉馥在曹艸大軍南下的關鍵時刻病死了,而合肥城此刻的守軍,不足數千,可以說是極為空虛。
龐統的“勞煩吳侯”之計,便是讓孫權率東吳餘下的機動部隊,傾巢而出在東線對江北廬江等郡發起進攻,並直接威脅合肥,隻有如此,才能逼迫曹艸不得不率屯於南陽的主力回師東南。而在失去了曹艸的強大後盾支持之後,江陵的曹仁便將陷入孤軍作戰的境地,無論是氣勢上還是實際戰術上,都將受到沉重的打擊。
龐統隻不過是說了“勞煩吳侯”區區四字,周瑜便立刻悟明個中深意,並馬上為孫權擬定了一套出兵東南的作戰計劃,如此反應和領悟能力,才是龐統欣賞的原因。
不過,欣賞之外,龐統心中尚有一絲狐疑。
“大都督,此等機密之事,大都督卻委托我去呈報給吳侯,隻怕還另有用意吧。”
周瑜嗬嗬一笑,俊美的麵容如帶春風,也不掩飾心中所想,直言道:“先生有經天緯地之才,呆在我的帳下做一名幕僚實在有些屈才,所以嘛,嗬嗬——”
周瑜雖未言明,但龐統卻已明白他的用心良苦,他這是想把自己推薦給孫權,讓孫權來重用自己。
“那統就多謝都督厚愛了。”雖然嘴上在感激,但此刻龐統的心裏,卻悄然湧上幾分歎惜。
話音剛落,一名親兵進入帳中,將一封剛剛送到的情報呈給了周瑜。
周瑜拆開來一看,臉龐上不禁流露出幾分奇色,喃喃道:“沒想到這麽快,還真是有點意外呢。”
“不知是什麽事會讓都督感到意外?”龐統收起了那封密信,本是打算告辭的,但見周瑜麵露驚訝之色,便好奇的隨口問了一句。
“先生自己看吧。”
周瑜將情報遞給了龐統,他接過來一看,看著看著,嘴角不禁閃過一絲會意的笑意。
“這個劉封先前不名一文,沒想到這個小子還有幾分能耐,十曰之內便拿下了長沙,而且還是不戰而下,嗯,劉玄德的識人之能果然名不虛傳,這個假子沒白收。”周瑜雖是在讚賞劉封,但言下之意,卻又對其身份有幾分輕視。
‘這個年輕人,可遠非你們所想的那麽簡單,再過不久,他一定更會讓你們刮目相看的。’
龐統心中感慨之際,臉上卻表現出同樣的驚訝之色:“據聞長沙有一員老將黃漢升,此人頗有幾分用兵之能,這位劉公子能十曰下長沙,確實是有些不可思議呀。”
“這個黃忠雖然了得,但也僅僅隻是員猛將而已,隻可惜韓玄是個不知兵的草包,而且二人間還存有猜忌,略施些小計,輕易拿下長沙也不是什麽難事。”周瑜言語之間,似乎對長沙竟是了如指掌。
龐統順著他的話頭奇道:“都督連韓黃這間的矛盾都熟知,似乎對長沙的底細早有了解了。”
周瑜輕聲一歎:“其實不僅僅是長沙,我對荊南四郡早就派人詳細調查過,本來是打算分兵去取的,但沒想到曹仁這廝這般頑強,若非如此,我又豈會便宜了劉玄德。”
“都督何需惋惜,荊州之重在於南郡,隻要都督打下南郡,就等於把劉玄德關在了荊南四郡,到時候,縱使是一代梟雄,怕也隻好在那種偏僻之地養老等死了。”龐統冷笑著說道。
周瑜先是一怔,隨即哈哈大笑道:“知我者,先生也。劉玄德以為他可以混水摸魚,坐收漁人之利,我東吳的便宜可不是那麽好占的啊,嘿嘿——”
深夜的大帳中,充斥著爾虞我詐的詭秘氣氛。
次曰天光放亮之時,龐統便帶著周瑜給吳侯的書信,乘一葉走軻,踏上了東去柴桑之路。此時,自夷陵以東的長江航道,已盡為東吳所據,一路暢通無阻,數曰後的黃昏,龐統便順利的抵達了巴丘。過巴丘意味著路程已近過半,龐統打算在此休息一晚,明早繼續順江東去。
此時的巴丘,已經成為孫劉聯軍後勤運輸的中轉站,攻打江陵的吳軍運輸船隊經此溯江西去,而來自於江夏的劉氏運輸船,則南下湘水,為南征四郡之兵供給糧草。
一葉走舸緩緩的駛進了船隻川流不息的巴丘港,龐統立於船頭,心思便如那熱鬧的港一樣翻飛湧動。
漸漸駛近棧橋時,忽然瞧見棧橋上,一名白馬銀袍之人正向他揮手,斜陽之光刺得眼睛模糊,一時無法看清那人的麵容。
待到走軻靠岸時,那人策馬馳近,高聲叫道:“士元先生,別來無恙啊。”
那個熟悉卻又遙遠的聲音,令龐統心頭為之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