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封突然間跳起來,臉上湧動著驚愕和委屈,聲音嘶啞的向著糜竺吼道:“你胡說八道,我沒有殺母親!”
“既然你沒有殺,那你母親又是怎麽死的?”糜竺逼上前一步,嘴巴裏噴出來的唾沫星子幾乎濺在了劉封的臉上。
“我早說過,母親她是自殺。”劉封毫不猶豫的回答,在這樣一個當堂對質的時刻,容不得他有半點遲疑。
“她為什麽要自殺?”糜竺咄咄逼人,聲調又提高了八度,蒼老的麵容扭曲成前所未有的猙獰。
“因為——”
這一次,劉封沒有幹脆利索的回答,而是話到嘴邊,卻像是有什麽難言之隱一樣無法出口。
糜竺以為他把劉封問到啞口無言了,卻仍不肯滿意,冷笑道:“你不是說,你的母親是為了不拖累阿鬥才自殺的嗎?哼,為什麽現在不敢說了,怎麽,你也知道你那個理由破綻百出,何其之荒謬了吧。”
劉封的表現,無疑加重了眾人對他的懷疑,此刻,見到他猶豫吞吐的樣子,就連那些曾經堅信他的人,也不由得有些動搖了。
糜竺退後幾步回到大堂中央,如釋重負的向著劉備拱手道:“主公,眼下真相已經大明,主公英明一世,該是做決斷的時候了。”
糜竺話音未落,劉封也大步走到堂中,用幾近悲壯的聲音道:“父親,我對天發誓,母親絕對是自盡而亡,至於母親為何要自盡,我先前確實沒有說實話,但請父親相信我,母親無論如何也不是為我所害。”
大堂之中,一下子死一般的靜寂,每個人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大堂中靜得幾乎地上掉落一根針都聽得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劉備身上,在這個時候,沒人敢再給意見,畢竟這是劉備的家事。
“封兒,既然你母親的死與你無關,那你當時為何不實話實說,你到底在隱瞞什麽?”劉備金屬般的聲音打破了沉默。
盡管糜竺言辭鑿鑿,盡管劉封吞吞吐吐破綻已出,但這件事畢竟事關重大,突然之間毫無征兆爆發出來,著實是出乎於劉備意料之外,僅僅憑一些疑點和推斷就做出生殺的決斷,顯然也不符合劉備的作風。
何況,當事者,一個是自己的兒子,一個是自己的大舅哥,而且事件還圍繞著自己正妻之死,無論事實如何,這件事傳揚出去,對自己的聲名必然是有損的。
此刻的劉備,雖是對劉封已起了深深的懷疑,但對糜竺卻也十分的不滿,心中在暗怨其不知分寸,這般醜事,私底下告訴他就可以了,豈能當著眾多文武的麵揭出。
劉封等的就是劉備的這句話,他悲壯的神色中,立時又添了幾分堅毅,正色道:“兒對這件事問心無愧,隻是我答應過母親,絕不將此事告知第三者,我若是說出來,豈非違背了對母親臨終前的承諾。”
糜竺冷笑一聲:“既然是問心無愧,又有什麽不能說?我看你根本就是心中有鬼,卻拿什麽臨終的承諾來做擋箭牌。”
張飛也怒了,騰的跳起,暴雷似般的聲音衝劉封吼道:“阿封,事情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你還隱瞞個屁,到底嫂嫂是為何要自殺,還不從實說來!”
這時,劉備也麵無表情道:“封兒,這件事你如果不實話實說,為父也幫不了你。”
所有人都在逼迫著劉封,周圍的空氣極盡窒息,儼然已壓迫得他喘不過氣來。
不過,這卻正好是劉封想要的效果。
環視著一雙雙錐子似的眼睛,劉封一臉的悲愴委屈之色,他沉吟了許久,仰天無奈的一歎:“母親,事到如今,兒隻能違背對你的承諾了,兒也是逼不得已,還請母親原諒。”
無奈的歎息之後,劉封深吸了一口氣,默默道:“當時我一路追尋母親和弟弟,無意間經過一間民宅,竟然撞見兩個曹軍狗卒正在殲辱母親,我雖怒殺了那兩名狗卒,但母親卻已……”
他搖頭歎了口氣,接著道:“後來我為母親尋了幾件民婦的衣服,母親把藏在草堆裏的阿鬥交給我,讓我退到土牆後好換衣服。沒多久我就聽到一聲悶響,驚覺之下跑過去一看,才發現母親竟然已撞倒在土牆下,頭部受到重創,根本不及相救。母親臨終前說,她受此侮辱,已無顏再見父親,叫我無論如何要把阿鬥救出去。再到後來,我怕曹軍找到母親的遺體,就準備就地推倒土牆,那個時候,雲叔正好趕到,整件事就是如此。”
趙雲的腦海中猛然浮現出當曰的情景,忙道:“我當曰趕到時,確實看到有兩個光著膀子的敵卒,主公,我相信大公子所言是實。”
糜竺的臉刷的一下變得慘白,整個人就像是膨脹到極點的皮球,一瞬間被放了氣一樣,所有囂張和自以為是,都被劉封的這一番解釋擊碎。
劉封所說的事實真相,再加上趙雲的佐證,合情合理,無懈可擊,就算糜竺心中仍是不信,但他卻再也找不出一絲的破綻。
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而劉備的臉卻在微微的**,眼神中閃爍著惱羞之色。
這也難怪,自己的老婆被敵人所殲辱,養子為了保全他的名聲而說了善意的謊言,卻反被自己的大舅子猜忌冤枉成弑母的凶手,自己還跟著一而再,再而三的逼問,逼著養子當著眾臣屬的麵,把這等大失顏麵的真相說了出來。
這種恥羞是他從未曾有過的,此刻的劉備,感覺就是當眾被人扇了兩個耳光,別提有多難堪。
“原來隻是場誤會,嗬嗬,來人啊,還不快換茶,這茶都涼了。”
正當劉備尷尬時,徐庶第一個站出來打圓場,其餘孫乾等輩也趕緊把話題扯向別處,大堂中的氣氛一下子又熱鬧起來,仿佛之前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果然都是演員。’
劉封心中冷笑,向著糜竺淡淡一笑:“舅舅,你也是對母親兄妹情深,沒事,我不怪你,這件事就這麽算了吧。”
“哦……嗯……好好……”到了這份上,糜竺也是顏麵盡損,不敢正視劉封的眼神,隨便應了幾聲就低著頭垂頭喪氣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上。
劉封也轉身而回,就在他剛剛坐下之聲,門外忽然傳來一個雲淡風輕的聲音:“這麽熱鬧,我來遲一步,是錯過了什麽好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