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紛飛,天地一片蒼茫。
絲絲縷縷的煙氣嫋嫋而升,像是一個個神秘的精靈,在雪與風交織而成的白色雲霧中歡快的飛舞。
劉封走出帳外,深吸了一口初雪的之氣,在那寒冷卻清新的氣息中,隱隱蘊藏著幾分淡淡的肉香。此刻已是黃昏時分,正是埋鍋造飯之時。
魯山一戰已經過去七天,糜芳的屍體和勝利的戰報皆已送往夏口,不過,等了七天,卻沒有任何新鮮的反應,隻收關羽一份措辭簡單的將令,命他繼續堅守魯山營,不得命令不許輕易出戰。
那些隱藏在暗中的敵人暫時不出手,劉封也隻能靜觀其變。
他抬頭仰望茫茫蒼穹,指甲大小的雪片淘氣的在他臉上跳舞,很快便被他的體溫化成一星水點,那感覺,涼涼的,卻很愜意。
一場突如其來的初雪,似乎讓劉封的心境平和了不少,靜下心來時,他又開始思考該如何脫離劉備。隻是,如何解除“劉備之子”這個死結,確實是絞盡腦汁也無法參透。
輕吐一息,溫熱的白氣把臉上的雪花吹散一片。
“啟稟大公子,抓到了一個想從魯山西去的家夥,我們懷疑他是曹軍的細作,可是無論怎麽盤問,那人什麽都不肯說,而且還非要見大公子。”一名屯長前來奏報。
如今南北交戰,長江已被封鎖,除了持有特許的通行證之外,任何人不得過江,現在抓到細作也不是什麽稀奇事。不過,令劉封感到好奇的,卻是那個細作為何非要見自己。
“帶他來見我吧。”
劉封下令之後,轉身回到了被爐火熏得溫暖如春的大帳,一身的寒意很快消散,劉封端坐案前,一邊翻看著書簡,一邊閑品熱茶。
一盞茶功夫後,那名士卒被帶了進來。
“聽說你要見我,現在見到了,可以招認了吧。”劉封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案上的那份《孫子注解》上,連頭也沒有抬一下。
沒有聽到預想之中的求饒,或是別的什麽,而一聲古怪的冷笑,那笑聲就像如從門縫鑽進來的幽風,不知不覺中侵入了身體,隻讓劉封感到背脊上瞬間有過一種徹骨的寒意。
劉封抬起頭來,進入他眼簾的是一個矮瘦的中年人,他胡須枯黃稀疏,皮膚黑中帶黃,像是長期缺乏營養,他的相貌不僅稱不上平庸,甚至還有幾分醜陋。但是,再仔細看去,那一雙細小的眼睛卻半開半闔精光四射,平整的額頭上有一條刀刻似的深深皺紋,仿佛蘊涵著看破世事的陰鬱滄桑。
直覺告訴劉封,眼前這個奇貌不揚的男人,似乎並非等閑之輩。
“給這位先生看座。”劉封的態度變得客氣起來。
士卒們愣了一下,搞不明白他們的大公子,為何對一個細作忽然這般客氣,但也不敢違命,隻得懷著茫然之心,在主案旁邊加了一個蒲團。
那中年人一點不客氣,不僅坦然入座,而且還笑眯眯道:“天寒地凍,一杯驅寒的溫茶才是待客之道。”
這人就跟到了自己家似的,竟然還討要起了茶,押他而來的士卒們立時就怒了,正待喝斥,卻被劉封抬手禁止。
“就給他倒一杯熱茶吧。”
劉封微微笑著,鷹目在這中年人上下遊離,心中在猜忌著此人的身份與來曆。
座也有了,茶也上了,那中年人不客氣的享受起來,儼然周圍的所有人都是透明的空氣,被他當作不存在一樣。
在劉備的身邊混過,劉封已經被鍛煉出一雙火眼金睛,什麽是虛偽的演戲,什麽是真實的流露,都逃不出他這雙敏銳的眼睛。
所以,劉封看得出來,眼前這個相貌平庸的男人,他的一舉一動都是隨姓而為,難以看出半點虛張聲勢的破綻。
看著那中年人寒意已除,劉封便拱手問道:“在下劉封,還未請教先生高姓大名。”
那中年人依舊低頭隻顧喝茶,仿佛沒有聽到劉封說話一般,過了好一會,方才從牙縫慢吞吞的擠出了兩個字:“龐統。”
龐統!
如雷貫耳的名字,一瞬間給劉封帶來了深深的震撼,他著實沒有料到,此刻坐在自己眼前的,竟然就是傳說中與諸葛亮齊名的鳳雛。
‘還真是一個莫大的驚喜啊。’
在龐統自報家門之後,劉封先前的一切揣測就都明了了,眼前這奇貌不揚的人,可是能夠左右天下局勢的高人,高人的言語舉止,有幾分奇特也是情理之中了。
劉封趕忙斂容起身,拱手一禮:“原來是士元先生,封仰慕已久,不知先生駕臨,失禮之處還請見諒。”
龐統有高人的自恃,但並不意味著他沒有禮貌,眼見劉封彬彬有禮,他便也身起還之一禮:“統隻是一閑雲野鶴而已,劉將軍言重了。統此番隻是想借道西行,不知劉將軍可否放行。”
由魯山西去便是烏林,那裏是曹艸的大本營,龐統此行難道是想去投曹艸嗎?
腦子飛轉之際,劉封猛然間想到了什麽。他暫時不動聲色,卻麵露為難:“若是平常的話,我還要親自送先生一路,隻是眼下江夏水域已經被戒嚴封鎖,任何人想要過江,必須持有特許的通行證。先生卻無此證,我若就此放先生西行,隻怕有違軍令。”
劉封找了這麽個借口,無法是想把龐統暫時留下,一直以來,他都希望能有一位智慧高深之士來指點一下自己,而眼前送上門來的鳳雛,正是絕佳的人選,既然碰上了,劉封又怎麽能輕易的放他離去。
龐統幹癟的嘴唇微微蠕動,他從懷裏取了一封帛書,似笑非笑道:“我走時匆匆,未及申領什麽通行證,不過這件東西或許可以讓劉將軍放行。”
劉封接過那帛書,展開來看是一封簡短的書信,而且那書信的字跡看起還有點麵熟,仔細一回想,原來是諸葛亮的筆跡。
信上麵隻有短短一行字:成敗之機,決於士元,務必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