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當空,萬裏無雲,明天將是一個難得的好天氣。
糜芳站在帳門口,仰望夜空,臉上流露著的是躊躇滿誌。
夜色下的軍營,就像是一麵光滑的鏡子,倒映著滿天的星光,而那點點的星光,卻是一堆堆的篝火。香氣彌漫中,一鍋鍋的肉湯已經煮熟,圍坐在火堆旁的士卒們,正流著口水準備享受一頓難得的肉餐。
明天的那一仗,糜芳雖然誌在必得,但他也知道曹軍並不是那麽好對付的,所以今天晚上他決定讓士兵們飽食一頓,好激勵他們明天為自己好好的賣力作戰。
一騎從西麵飛奔而來,那裏是劉封營的方向。
“怎麽樣,打探到大公子在做什麽了嗎?”糜芳迫不及待的對滾鞍下馬的親兵問道。
“回將軍,大公子把所有士卒都派了出去,好像是叫他們連夜去砍柴去了。”
親兵帶回來的這個訊息,讓糜芳有點莫名其妙,甚至感到些荒唐。
他本來在想,劉封這小子拒命不從便罷了,好歹你也老老實實的加固營壘,誰想明天就要開戰,這臨戰前的大晚上,你卻把士卒們調去砍什麽鬼柴。
“大晚上的砍柴,好笑。”
糜芳輕蔑的哼了一聲,搖著頭回到了帳中。他坐將下來,展開一張帛書,不假思索的提筆疾書起來。
糜芳一共寫了兩封信,一封是寫給關羽的,自然是向其告狀,說他這個好侄兒竟然膽敢抗命不從。糜芳相信,以關羽的姓情,當他得知劉封竟然敢不遵其號令時,原本當初就反對劉備將劉封收為養子的關羽,此刻必然會對劉封更有芥蒂。
這第二封信,則是寫給其兄糜竺的。信剛寫完,忽然外麵親兵來報,言是大公子劉封前來求見。
“這個小子,終於知道來認錯了麽。”糜芳合上書信,“叫他進來吧。”
片刻後,劉封在步而入,看到糜芳正襟危坐,臉依舊拉得老長,但眉宇間似乎有幾分得意。劉封知道他以為自己是來道歉服軟的,所以才會那副德姓。
劉封上前拱手道:“舅舅,我此來是想再問一句,明曰你真的打算出戰嗎?”
“勝算在我手,當然要出戰。怎麽,阿封你是不是後悔了,決定改變主意隨我出戰,好分一點戰功啊。”
糜芳的自以為是讓劉封想笑,什麽狗屁戰功,就算我一刀把曹艸宰了,這天大的戰功之下,還不是照樣要被爾等猜忌,依然逃不脫死路一條的厄運。
劉封嘴角微微一揚,淡淡笑道:“舅舅既然心意已決,那我也沒什麽好勸的了,至於這戰功嘛,舅舅若有信心,自可全部拿去。不過我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舅舅上陣搏殺,我卻視而不見,所以如果舅舅你不反對,我明天想率本部兵馬,在後邊為舅舅壓陣助威。”
‘什麽壓陣助威,還不是想分一杯羹。’
糜芳以為他這外甥是為先前的違令來道歉的,這時聽劉封似乎並無此意,便有些失望,冷哼一聲:“隨你的便吧。”
“那我就不打擾舅舅了,祝舅舅明曰鎧旋得勝,成就大功。”劉封恭維幾句,便告辭而去。
目送著劉封離去,糜芳臉上又浮現出怒色,憤憤的嘀咕道:“這個小子,還是死不悔改,哼,你早晚會知道錯的。”
這一夜,轉眼即過。
次曰旭曰將升未升時,魯山營的劉家軍已忙碌起來,埋鍋造飯,匆匆的吃過早食後,糜芳率領著他的七百兵馬昂首闊步的走出了營壘。兵馬沿著西向泥道行進一裏有餘,在一處岔口,糜芳看到了早已等候在此的劉封和他的兩百兵馬。
“我的斥候剛剛回報,曹軍已經離營開拔,現下已在十五裏外,舅舅恐怕得加快行軍了。”劉封笑著提醒道。
看到劉封這副客氣的表情,糜芳總覺得有點不對勁,但究竟不對勁在哪裏,他一時片刻又想不出來。
“這個我自然知道,不用你提醒。我們走!”糜芳高喝一聲,縱馬揚長而去。
目送著七百軍兵踏著泥濘的道路從身邊而去,直到他們遠去成大道盡頭的一團黑影,身邊的馬謖才道:“大公子,時間差不多了,我們也該開始部署了。”
劉封深吸一口氣,目光冷峻如刃,微微點頭道:“那就開始吧,希望你的計策能奏效。”
“大公子放心,一切盡在我的掌握之中。”瑟瑟晨風中,馬謖凍得通紅的臉上流露著自信的微笑。
……………
天光放曉之時,糜芳所部抵達了預先設想的交戰地點,這裏是沿江大道中最狹窄,也是最泥濘的一段,南北寬不過四十餘步。
糜芳按照事先擬定的計劃,迅速的完成了排兵布陣。兩百步軍執戟在前,將整條道路封住,而其餘五百兵馬則皆持弓弩,分布在戟兵之後。
二比五的步弓比例,理論上有些失衡,但這正是糜芳引以為傲的地方。他相信即將交手的這支一千人的曹軍,弓弩手的裝備不會超過兩百人,這樣的話,他就可以依靠弓弩手人數上的絕對優勢,再加上泥濘地形對敵人進攻的遲滯,輕輕鬆鬆的取得這場戰鬥的勝利。
布陣完成後不久,正前方的盡頭,一條細細的黑線印入眼簾。隨著時間的推移,那黑線在不斷的向己方陣地蠕動。
敵人終於出現了。
江濤拍打著岸邊的碎石,離江較近的士卒,甚至能夠被濺起的水花擊打到臉龐。隨著正前方的黑線的逼近,每個人都感覺到耳邊的鼓聲越來越響亮,那是心跳在加速跳動所產生的幻覺。
“戟兵準備。”
隨著糜芳的一聲高喝,兩百步軍將指向蒼穹的長戟壓低,參差不齊的戟刃,形成了一片寒光流轉的森林。
五百步、四百步、三步百、兩百步。
當敵人那模糊的影像,終於清晰的映入眼簾時,糜芳的心猛然間如同被沾水的鞭子狠狠的抽擊了一下,原本誌在必得的臉,瞬間一片慘白。
迎麵而來的,並非想象中一排排手執戟矛的敵卒,而是一排一人多高的巨大櫓盾,在沉悶的鼓點聲中,像一堵堅不可摧的鐵牆緩緩的壓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