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時分,太陽吝嗇的從雲縫之間擠出了一抹淡淡的晨輝。

甘寧持刀立於野王城頭,靜靜的注視著西北方麵。

視野之中,那一條細細的黑線正在蠕動。

大地也在震顫,即便是身處在這堅土所築的城池,他亦能感覺得到那微微的顫動。

黑線越來越粗,過不多時,便填滿了眼眸。

那是無數的人頭在攢動,黑壓壓的大片直連著天邊,陣勢隻能用鋪天蓋地一般來形容。

敵人終於殺到了。

就在幾天前,剛剛攻破洛陽城不久,大將軍劉封便單獨的召見了他,交給了他這項秘密而又困難的使命。

當天,甘寧便挑選了三千精壯的士卒,北渡黃河,進入到河內郡境內。

原來司馬懿借著漢帝的名義,在河內擁兵萬餘,嚴防死守著沿岸各個渡口。

不過,在聽聞洛陽陷落後不久,司馬懿便將沿河兵馬盡數撤走,集結在了河內東麵的朝歌一帶。

甘寧所部幾乎沒有遇到任何抵抗就登陸北岸,兵馬曰夜兼程的趕往了野王縣。

此時的野王縣中,不過有郡兵數百,縣令陡見南軍突然殺至,還沒等甘寧的部隊殺到城下,便主動的開城出門獻降。

甘寧兵不血刃的占領了野王縣,遂令將附近的丁口以及糧食等物資統統遷入城內,帶不走之物,就連同房舍一樣,一把火燒幹盡。

他這是要實行堅壁清野的政策。

就在甘寧占領野王後的第四天,北路由上黨郡而來的劉備軍先行抵達,根據初步目測,以及斥候的偵察,敵軍當在五萬人左右,為首之將為劉備麾下第一大將張飛。

五萬對三千,十七倍的兵力對比,人數上張飛軍占盡優勢。

五萬大軍把野王縣圍了個水泄不通,次曰天一亮,張飛的大軍便對縣城展開了猛烈的進攻。

張飛軍的進攻確實可猛,這也許是甘寧所見過最凶猛的攻城戰。

那些士氣飽滿的敵軍士卒,如潮水一樣,一波接一波的攀爬上城牆,石彈、滾油、擂木以及如雨的箭矢,用盡了所有手段,都無法赫退這些立功心切的北方士卒。

甘寧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不過,他卻連眉頭也沒有皺一下。

自從敵人攻城以來,甘寧幾乎吃睡都改在了城上。而他那三千的士卒,是他自做錦帆賊時就召集起來的亡命之徒,憑借著充分的準備和頑強的鬥誌,經過數天的激烈交鋒,張飛軍依然沒有一人能夠登上野王城。

幾天之後,由馬超統帥的兩萬步騎也從河東郡進抵野王城下,兩員大將合流,再次對野王城展開了猛烈的進攻。

結果依舊是徒勞無功。

事實證明,作為守城的一方,隻要鬥誌堅定,指揮得當,即使敵人的數量再多,將領再優秀,也足以令其忘城興歎。

受挫於野王城下,使得尚在河東的劉備頗為震怒。

他原本是計劃利用劉封軍陷戰於河南的機會,**進入河內奪取漢帝,這個計劃,即使是在聽聞洛陽已陷入劉封之手,依然沒有改變。

因為劉備相信,在經過血戰之後,劉封絕不敢輕易的率其疲憊之軍過河來與自己決戰。

但令劉備感到惱火的卻是,他的七萬大軍,竟然被甘寧以三千兵馬,阻擋於一個區區的野王小城。

盛怒之下的劉備,遂留萬餘兵馬鎮守河東,自率兩萬兵馬親赴河內。

劉備在加緊對野王進攻的同時,命馬超與李嚴率部分兵馬,向南攻取了沁水、軹縣、河陽數縣,陳兵於黃河北岸,以防止劉封軍對其主力側翼形成威脅。

此外,劉備還命留鎮長安的諸葛亮,將更多的兵馬調往河內前線,並加強潼關一線的防禦,以防止劉封軍西擊長安,威脅到他的戰略大後方。

劉備調兵遣將的同時,劉封也沒有閑著,他將十五萬兵馬留鎮於河南尹一線,其餘十餘萬兵馬,盡皆調往各州。

撤出河南的各軍,先後平定了曹艸老家譙郡一帶的叛亂,接著又擊退了青州方麵臧霸等人的進攻,並迫使臧霸遣使表示願意歸順。

臧霸、孫禮等青徐豪霸,名義上效忠於曹艸,但實際上自官渡時代起,就一直處於半讀力的狀態。

為了維持東麵的穩定,劉封便仿效曹艸的手段,繼續委任臧霸為青州刺史,並升其為鎮東將軍,鄉侯。

河南方麵,十餘萬的大軍駐於洛陽附近,對於糧草供給而言,本來是一件極為不利的負擔。

幸運的是,曹艸苦心經營的洛陽,囤積了足支數年的糧草,在攻陷洛陽城之後,劉封遂得以用這部分糧草“以戰養戰”。

甘寧沒有辜負劉封的信任,他以三千之眾,將劉備的七八萬大軍拖在野王城下近有兩個月。

這兩個月的時間內,劉封通過恩威並施的手段,成功的安撫了河南諸州的士民之心。同時,他駐紮於河南的十五萬大軍,亦得到了兩個月寶貴的休整期。

時值冬末春初之時,野王城的甘寧終於快要熬不住,派人殺出重圍向劉封發出求救。

經過一番準備後,劉封遂以龐統留鎮洛陽,十五萬大軍向北進軍,與集結於河內的劉備軍展開決戰。

作為佯攻的一路,劉封以張任率軍一萬,西出函穀關,經由湖縣向潼關方向進攻,以威脅劉備的關中大後方。以張嶷率軍五千,進抵弘農陝縣,向北進擊黃河對岸的大陽縣,對河東郡形成威脅。

同時,留鎮蜀中的黃忠、東三郡的馬謖所部,亦起本部兵馬,從南麵和東麵對漢中郡發進夾攻,從南麵對關隴形成包夾之勢。

這幾路兵馬,皆屬偏軍,盡管兵力上未必占優勢,但因如蜀中和東三郡那兩路兵馬,一直未參與多年的大戰,養精蓄銳之下,戰鬥力亦不可小視。

而劉封能用於河內之戰的兵馬,雖然僅有十五萬左右,這幾路偏師,足以牽製相當數量的劉備軍,最終確保劉封在河內戰場上,兵力數量占據優勢。

主力戰場上,劉封命魏延獨率三萬兵馬,由河陰進兵,借著水軍的優勢,在黃河上搭設浮橋,大軍北渡黃河進攻河陽,對劉備軍的側翼形成威脅。

老將張任,則率軍一萬,於滎陽北部渡河,攻取武德、懷縣等地,以警戒朝歌方麵的司馬懿所部,保護野王戰場的側後方。

劉封本人,則自率十一萬大軍,由小孟津渡河,沿沁水向西馳援野王。

諸路大軍並進齊發,對劉備展開了決戰之勢。

##########風越來越大,戰馬惶恐不安的刨動著蹄子,魏延伸手輕撫著它的脖頸,他感覺到它在發抖。

震耳欲聾的雷聲在頭頂轟鳴,仿佛整個天穹將要崩塌下來。

風還在加強,馬鬃和馬尾,戰士們的戰袍,鐵盔的黑纓,都被吹向同一方向,如一浪接一浪的黑色怒濤。

一道閃電撕破昏暗的天空,眩目的閃光頃刻間照亮了黃河兩岸。

大河之上,一條三丈餘寬的浮橋橫亙於兩岸之間,起浮不定的橋麵上,一輛輛的錙重車正由南往北小心翼翼的行進。

一滴大雨點沉重的砸落在魏延的鐵盔上,第二滴,第三滴,每四滴……很快便好像有人在他的頭上打鼓一般,雨的韻律在曠野四周回響。

如注的大雨中,五千名戰士肅然無聲,仿佛一尊尊黑色的石象,整整齊齊的排列在黃河的北岸。

在他們的身後,是數千忙碌的戰士,正在抓緊一分一秒的時間搶築營壘。

地麵開始震顫,大雨如簾的視野中,黑壓壓的雲團正從地平線的那頭平鋪而來。

悠遠的號角聲隆隆而來,魏延知道,那是敵人騎兵將要發動衝擊的信號。

魏延極目遠望,前軍紅色的大旗下,那一員虎熊之將,正興奮的擺弄動著手中的大刀,似乎是迫不及待的準備大殺一場。

那虎熊之將,正是沙摩柯,而這五千精銳的戰士,則大部是由五溪蠻人組成的蠻軍。

敵軍斷然不會讓他輕易渡河,更何況他還要在黃河上築一道浮橋,斥候偵知,一隊七千人左右的騎兵,已由河陽城開出,向著灘頭陣地殺奔而來。

很顯然,敵軍是想利用騎兵的衝擊力,趁著他們立營未穩,沒有足夠的防禦力時,將他們攆回河裏去。

細作早已報知,駐軍河陽的是西涼雄師馬超,而其麾下所統的騎兵,多是由羌胡組成的西涼鐵騎。

羌人好勇善戰,當年,正是這樣一支騎兵,在渭水差點殺得曹艸送了命,魏延自然不敢小視。

所以,魏延將同樣凶狠的武陵蠻軍擺出來,玩了一招“以夷對夷”。

隻要能擋住馬超騎兵的這一波衝擊,他便能順利的在北岸立起營寨,其餘的大軍和物資,便能一並順利運過北岸。

神思之際,大地的震顫已經愈發的激烈。

雨霧之中,無數黑影,如同幽鬼一樣,咆哮著,嘶鳴著,向著軍陣洶洶而來。

魏延深吸了一口氣,長刀一橫,下令準備迎戰。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