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眉梢,諾大的州府中,一片祥和寧靜。

劉封站在窗外,靜靜的看著屋中的那一副溫馨的畫麵。

屋中的孫尚香,正懷抱著他們的兒子,嘴裏哼哼著劉封聽不太懂的江東民謠,哄著那胖嘟嘟的小家夥入睡。

孫尚香原本身材窈窕,生育過後身體漸漸變得有些豐滿,這時再襯上那份母姓的慈愛,在劉封看來,比先前更憑添了幾分韻味。

劉封輕步走入屋中,孫尚香轉頭見是他,淺淺一笑,又將目光移向懷中的兒子。

劉封湊了過去,但見那白白胖胖的小子,正在眯著眼熟睡,小嘴裏還不時的吐著泡泡,甚是可愛。

這便是孫尚香為他所生的兒子,劉封給他取名叫作劉裕。

這一家三口,就這般安靜祥和的在一起,與普通的人家一樣溫馨。

劉封恍惚有種身在夢中的不真實感。

一種如夢幻一般,讓人陶醉的幸福感。

又哄了一會,見得小劉裕徹底入睡,孫尚香便將兒子交給了乳母。

夫妻二人相攜著走出屋外,在這寧靜的夜晚,一起沐浴著月色在庭院中散步。

“夫君,我們有多久沒有這樣一起散步了?”

頭依著丈夫堅實的肩膀,臉上帶著幸福的微笑,孫尚香忽生感慨。

劉封想了想,歎道:“是有很久沒有這樣散步了。”

自從孫尚香嫁與劉封以來,這麽多年來,劉封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東征西討,夫妻二人可謂是聚少離多。

前番南陽之戰結束以來,雖然有近一年的時間再無戰事,但劉封卻又忙於治理他越來越大的疆土,不時的出外巡視。

甚至,當初兒子劉裕出世的時候,劉封都沒能陪在她身邊。

諸般的種種,都讓劉封覺得自己這做丈夫的,有點虧欠嬌妻。

但是,孫尚香卻從未曾有過一絲怨言。

每當劉封又一次要出外征戰時,她總是會說:放心的殺敵去吧,不用惦念我,我會照顧好自己,照顧好我們的家,安心的等著你凱旋而歸。

劉封現在才體會到,什麽叫作“每一個成功的男人背後,都會有一個默默支持他的女人”。

孫尚香就是那個讓他心存感激,獨一無二的女人。

但是現在,劉封卻打算對她的哥哥動手,盡管是在她眼中冷血無情的一個哥哥。

“夫君,你是不是有什麽決定要和我說?”

劉封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轉頭看向妻子,隻見她隻是那麽淡淡的笑著,仿佛早已做好了某種心理準備似的。

知我者,莫若妻也。

既然是被看透了心思,劉封也就不好再遲疑,於是,他暗吸了一口氣,將心頭之事如數道與了她。

孫尚香聽罷之後,並未顯得十分驚訝,隻是輕歎一聲:“公瑾哥哥受了那麽多氣,能忍到現在,也難為他了。”

孫尚香非但沒有驚怒之色,相反,她對周瑜還有幾分憐歎之意。

“夫人,你……”

劉封頗感意外,正欲開口時,孫尚香卻淡淡道:“二兄他鐵石心腸,無論是誰,在他眼中隻有可以利用和不能利用之分,他這是自作自受,怪不得別人。”

聽她之詞,似乎是並不反對自己出兵。

而且,那口氣之中,隱隱似乎還有幾分痛快之意。

盡管如此,劉封還是不得不問一句:“夫人,你真的一點都不反對嗎?”

孫尚香冷笑一聲:“我隻不過是一個庶出,說到底,他根本就沒把我當作是孫家的人,我又何必自作多情。”

原來如此,聽得孫尚香這般表態,劉封懸著的心也就徹底放下。

現在,他已了無顧忌,心中已在盤算著滅吳之計。

而這時,孫尚香沉頓了片刻,卻又道:“他們雖然無情,不過終究與我有血緣關係,我隻希望夫君答應我,能給孫氏留一條活路。”

對於妻子這唯一的要求,劉封豈能不應,當即指天為誓,應諾了孫尚香所請。

當晚“說服”了孫尚香之後,次曰一早,劉封便對周峻予以回複,答應了周瑜聯手起兵,中分江東之約。

打發走周峻之後,劉封迅速的展開了一係列的備戰工作。

先是根據龐統的建議,劉封將劉備手下荊州文武,其扣於荊州的家眷部分予以送還,通過這種方式,向劉備表現出和解的意向。

與此同時,一道密令發往益州,命蜀將張任、嚴顏、張嶷、馬忠等將集結蜀中軍隊,隨時準備開赴荊州。

荊州方麵,劉封則命鎮守南陽,屯駐宛城的魏延所部,大張旗鼓的調集糧草,訓練士卒,營造出一副準備北伐的跡像。而借著北伐的名義,劉封又可以向襄樊一線堂而皇之的增兵。

一時之間,荊州風言起四,除了龐統、蒯良等少部分高層之外,一州士民皆以為他們的前將軍劉封,再次準備跟曹艸開戰。

…………………………濡須口。

巨大的樓船上,孫權負手而立,興致盎然的欣賞著廣闊的江北之景。

此時此刻,他的心早已飛往了壽春,飛往了下邳。

孫氏一族雖出身於江東吳郡,但孫權的幼年,卻是跟隨著父親孫堅在兩淮一帶度過。

至今想起那段無憂無慮的年少歲月,孫權都會欣然一笑。

在孫權的內心中,從未把自己當作是吳人,淮河之畔,才是自己真正的家。

現在,他揚帆北上,終於感受到了衣錦還鄉的那種快感。

“父親,我們孫氏的腳步,終於又可以踏過淮北了。”

想起已逝許久的父親,孫權心中洋溢著一種驕傲。

忽然間,他又想起了已逝的兄長,撫髯之間,嘴角不禁揚起一抹得意的笑。

他昂首遠望著遼闊的北國,喃喃笑道:“伯符,我記得你臨終前說過,舉江東之眾,決機於兩陣之間,與天下爭衡,我不如你。可是現在,我孫家的疆土已直抵徐州,現在看來,終究還是你不是我啊,哈哈……”

正自得意洋洋之際,一葉走舸從濡須水匆匆而至。

走舸靠近樓船旗幟,神色匆匆的上艦那人,正是呂範。

對於呂範的忽然而來,孫權感到有些奇怪。

先前之時,孫權已經委任這位信任的文官擔任壽春令,代替暫時節製兩淮文武諸吏的周瑜,前去接管這座兩淮最重要之城。

屈指一算,此時的呂範早已應在壽春城,做著迎接他這車騎將軍遷治壽春的準備工作。

可是現在,呂範卻為何去而複返。

“子衡,你……”見得他匆匆而來,孫權正打算詢問為何時,卻被呂範一口打斷。

“主公,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

呂範急步而來,走得太過惶然,甚至還差點滑倒。

孫權上前一步將他扶住,淡淡笑道:“何故這般慌張,能有什麽大事,難不成曹艸打回了徐州不成。”

自奪徐州之後,孫權的膽色也變大了,曾經讓他生畏的曹艸,如今也早就不在他眼中。

呂範吞了口唾沫,死沉著臉道:“主公,周公瑾在壽春城擁立子華公子為主,公然造反啦!”

“什麽?”

孫權原本淡然得意的臉,瞬間像被雷擊一般,煞白的臉上激湧著前所未有的震怖。

呂範遂將淮南之事,如實的道出。

原來他奉命去擔任壽春令,人尚未過合肥之時,便碰上不少避難之民,從合肥一帶南逃。

一問才知,原來竟是潘璋率軍突然奪占了合肥,斬殺了先前孫權委任的縣令,斷絕了通往壽春之路。

呂範驚詫之下,急是再派人打聽,竟是得到了更為震驚的消息。

原來周瑜竟是與兩淮諸將合謀,擁立了孫紹為主,曆數孫權幾大罪狀的檄文已是遍傳各郡。

“檄文何在?”孫權的聲音也在打顫,似乎一時間不敢相信這駭人聽聞的事實。

呂範哆哆嗦嗦的從懷中取出一道帛書,小心翼翼的奉上。

孫權一把奪過,掃了幾眼,頓時便是氣得臉紅脖子粗。

帛書之上主要寫了孫權兩條罪狀,其一便是“虐待”先兄孫策之子,其二則是聽信讒言,迫害忠良。

“無恥,卑鄙,畜生——”

孫權越看越氣,一怒之下,瘋了一般將手中帛書撕了個粉碎。

直到此時,孫權才恍然驚覺,周瑜不顧前番之怨,再度出山為他打拚天下,原來竟是早就“心存不軌”,為的就是今曰的背叛。

孫權自詡是玩弄權術的高手,卻沒想到,到最後,自己竟然被玩了這麽大一票。

“周瑜啊周瑜,我待你不薄,你如何能這般無恥的背叛於我。”

憤怒之下,孫權也不顧形象,對周瑜是破口大罵。

直罵到氣虛力竭時,孫權方才作罷。

看著氣喘籲籲的孫權,呂範從旁勸道:“主公,現下事已至此,光發怒也解決不了問題,依我之見,主公應當速做應對之策才是。”

“那依子衡之見,我們該當如何處置?”孫權這個時候也亂了心神,一時有點不知所措。

呂範沉思半晌,沉聲道:“兩淮新得之地,周瑜想據兩淮作亂,一時間人心未必能服。目下最有威脅的,其實應是上遊的荊州,若是那劉封趁著我東吳內亂,發兵順江東下,則大勢危矣。”

呂範一席話,又如一道雷擊中孫權。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