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尚香秀眉一蹙,秋水般的眼眸中,陡然閃過一絲殺機。

“不必了,我趕回臨湘還有事,你馬上下令讓你的船讓開便是。”她暫壓殺意,冷冷的回了一句。

弓腰姬之名,江東之人哪個不聞,甘寧雖然是從荊州歸降之將,但對孫尚香亦心存畏懼。

若是平常,他哪敢擋孫小姐的道,隻是而今有軍令在身,隻得硬著頭皮道:“魯都督說了,荊州目下正在激戰,小姐千金之軀,這般身處戰亂之地多有危險,所以在未得吳侯之令前,魯都督想請小姐且往巴丘一避。”

甘寧此言,即是委婉的挑明:魯肅那邊已經知道了你和劉封的詭計,劉封在未得到吳侯的允許下,擅自向關羽開戰,已是對吳侯的不敬,你到底是孫家的人,放不放你回臨湘,還要看吳侯的意思。

一聽此言,孫尚香頓時大怒,目光一凜,怒喝道:“你放肆!我身為劉將軍之妻,自當與他同生死共患難,豈有害怕危險就棄他而去之理,魯肅這般脅持於我,分明是想陷我孫尚香於不仁不義的境地,他到底居心何在?”

孫尚香張口便將魯肅罵了一通,甘寧隻得為魯肅辯解道:“小姐息怒,魯都督也是擔心小姐安危而已,小姐莫要誤會。”

孫尚香冷哼一聲,不屑道:“我的安危用不著他來艸心,我現在隻問一句,這路,你到底是讓還是不讓?”

甘寧這下便陷入進退兩難之地,讓路吧,魯肅有軍令在先,務必要把孫小姐攔下,自己若是這般放行,豈非有違軍令,到時候回去將如何交差?

不讓吧,孫小姐乃千金之軀,難道自己還敢用粗強行架她去巴丘不成?這等以下犯上之舉,傳揚出去,隻怕比違抗軍令還要嚴重。

進退兩難,突然之間,甘寧有種被陰到的感覺。

孫尚香素來剛烈,縱使吳侯也向來難製,這一點魯肅應該遠比我清楚,他明知如此,卻為何還偏偏派我來攔截孫小姐,這豈非是故意讓我左右為難?

思索之下,甘寧漸漸對魯肅這道命令的用意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小姐,你這讓末將著實很為難。”甘寧苦笑著道。

絕美的容顏,立時為怒焰盡染,孫尚香突然間竟是從女兵手中奪下弓箭,彎弓搭箭瞄準了甘寧,目光中殺氣騰騰,尖聲斥道:“你隻怕魯肅,難道就不怕我孫尚香不成?你若再不讓路,休怪我箭下無情。”

甘寧現在才算見識到了弓腰姬的威名,真是說翻臉就翻臉,眼見孫尚香手中弓弦已滿,放箭隻是轉眼之間的事。

到了這般地步,甘寧別無選擇,若不讓路,他就隻能跟孫小姐動手,這卻是他萬萬不敢的。

輕歎一聲後,甘寧無奈道:“小姐且息怒,末將放小姐的船過去便是。”說罷,甘寧忙下令各船四下散開。

四周包圍的戰艦很快讓開一條水道,孫尚香這才滿意,將弓箭收了丟還給女兵,也不正眼再看甘寧一眼,隻昂首駐立在船頭,揚長而去。

看著孫小姐的戰艦遠遠而去,甘寧隻覺背上濕露露的,江風一吹,不由得打了個冷戰,這才知道剛才那一陣的功夫,竟是被孫小姐嚇出了一身的冷汗。

“好一個弓腰姬,那位劉將軍真不知使得什麽招數,竟能把這般悍妻哄得甘心和他合起夥來欺騙娘家……”

甘寧感慨之餘,心頭接著又為陰影所籠罩,放走了孫小姐,他現在該擔心的,則是如何回去向魯肅交差。

傍晚時分,甘寧的艦船回往巴丘。

此時,因為荊州方麵突發的戰事,魯肅已將指揮部從陸口移至了巴丘前沿,巴丘基地方麵的軍隊已增至一萬人左右。

入港、上岸,入得中軍大帳,見著魯肅之後,甘寧也毫不隱瞞事情的經過,將自己如何被逼無奈放走孫小姐的過程如實道出。

魯肅聽罷,臉色立時陰沉下來,目光嚴肅的直視著甘寧,質問道:“荊州發生了這樣的大事,孫小姐事關重大,我明明命你將小姐接回巴丘,你為何卻要放走了她。”

“末將本是奉命行事,但是孫小姐根本不聽勸,當時還準備跟末將動武。恕末將冒昧的問一句,如果換作是魯都督,碰上這種情況,難道敢用強把小姐強行架到巴丘嗎?”

當年在黃祖手下時,甘寧就以剛勇而聞名,如今他本就懷疑魯肅暗中給他使絆子,這時遇到魯肅這般質問,也毫不口軟,當場就把魯肅給頂了回去。

魯肅被嗆了一鼻子灰,心中不悅,嘴上卻淡然自若道:“孫小姐乃主,我等乃臣,做臣子的豈能以下犯上。縱使孫小姐以動武威脅,但你軍令在身,也當耐心的陳明利害,最後勸說小姐主動回巴丘,而不是現在這樣,任由小姐離去。”

魯肅這真是名符其實的站著說話不腰疼,誰都知道,孫小姐發起脾氣來,就算是你磨破嘴皮那也沒用,想用三尺之舌勸動孫小姐,你魯肅一個儒生出身的人都未必能辦到,何況我一介武夫。

這分明就是故意找磋。

明知這是歪理,但這歪理出自於魯肅之口,卻冠冕堂皇,叫人無從辯駁,甘寧也隻能啞巴吃黃連。

“既是如此,末將辦事不利,任由都督處置便是。”甘寧口氣懷有怨氣,似乎有點破罐子破摔的意思,隨便你怎麽辦。

魯肅捋著胡須猶豫了半晌,一臉無奈的歎道:“這件事也不能全懷興霸你,但你畢竟也是違背了軍令,我治軍一向賞罰分明,倘若對你不聞不問,又何以服眾。”

他先是表達了一番自己的難處,接著頗為艱難的道:“這樣吧,就削去你三百部曲,以作懲戒。”

東吳實行的是私兵製,兵歸將有,每一將領手中的部曲,和平時期就是自己的佃農,戰時就變成了自己的軍隊,削減部曲,不但等於削減了軍隊的數量,也等於削減了為自己生產的勞動力。

魯肅的理由無懈可擊,甘寧隻得自認倒黴,低頭悶悶不樂道:“多謝都督輕罰。”

“行了,你也辛苦了,先退下吧。”

魯肅屏退了甘寧,心中便想這回放走了孫小姐,那對於如何對付劉封,便有投鼠忌器的顧忌,而今吳侯尚在東南與曹艸對峙,在未得吳侯之命前,他也一時不知該不該發兵對劉封進行懲罰式打擊。

正前思後想,顧慮重重之際,親兵來報,言是劉封麾下從事陳震前來求見。

自劉封瞞著他東吳,對關羽突下“黑手”以來,魯肅一直在為事先被蒙蔽而感到憤怒,時直如今,劉封終於是派了人前來,魯肅正想大發一番怒斥,當即便叫將那陳震傳入帳中。

須臾之後,陳震步入大帳之中,一眼便瞧見大帳兩側立著兩排虎背熊腰的刀斧手,凶神惡煞,殺氣騰騰,而魯肅則端坐主位,一臉的冷峻嚴肅。

陳震暗吸一口氣,鎮定心神,從容走向上前,笑著拱手道:“陳震奉我家劉鎮南之命,特來向都督賀喜。”

魯肅原以為對方會心懷慚愧的道歉,哪想到一上來就是莫名其妙的道喜,頓時便心生困惑,板著臉道:“何喜之有?”

陳震幹咳了一聲,不急不緩道:“如今吳侯正在東南與曹艸四十萬大軍周旋,那劉備身為盟友,吳侯幾番呼救,劉備非但不救,還趁著吳侯牽製住曹艸大軍的機會,為一己私心而攻奪益州。如此背盟不義之舉,將來若容其據有荊益二州,必為吳侯大患。現下我家將軍為吳侯鳴不平,發兵攻取荊州,為吳侯消除了上遊的隱患,這難道不值得賀喜嗎?”

這一席話隻將魯肅聽的是不得不佩服,暗想這陳震舌辯之才果然了得,明明是有愧於東吳的一件事,給他這般舌頭一絞,竟然變成了東吳的喜事。

盡管魯肅心知肚明,但已經擠到嘴頭的責怨之詞,卻硬生生的給陳震的辯駁之詞給憋了回去。

冷笑一眼,魯肅麵帶諷意道:“這般說來,我還得替吳侯謝謝劉將軍了。”

陳震忙是搖頭道:“劉將軍乃吳侯妹夫,自家人為自家設想,那是天經地義之事,哪裏用得著謝。如今劉將軍據有荊州,北為吳抵擋曹軍,西為吳侯禦劉備,吳侯便可抽出身來,在東南大展身手。我家將軍說了,他能為吳侯的問鼎天下的大業盡一份力,實在是榮幸之至呢。”

這番話後,魯肅便徹底的沒了脾氣,隻能冷冷道一句:“劉將軍真是處心積慮的為我家吳侯謀劃,吳侯若是知道劉將軍這份苦心,真不知作何感想。”

明為讚許,但那所用之詞,卻分明含著諷意。

陳震也假作不知,見把魯肅一身的殺氣壓了下去,鋪墊得也差不多了,方才笑道:“劉將軍原本是這麽想的,可是如今卻出現了一點小小的意外,使得劉將軍為吳侯謀劃的宏圖大業稍稍受到了些影響,所以,劉將軍想請魯都督出手,幫我家將軍,也算是幫吳侯一個小忙。”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