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兩年前張機將垂危的劉琦從死亡線上生生拖回以來,他就一直處於痛苦的掙紮求生之中,他之所以能夠頑強的生存了兩年之久,與其說是張機的醫術高明,倒不如說是他求生意誌的頑強。
關於和劉備開戰之事,劉封雖密謀已久,但對劉琦卻一直隱瞞,直到今天,當他有必勝的把握之時,才親口將這開戰的計劃告訴劉琦。
劉封希望,這個消息能讓病入膏肓的劉琦再堅持下去,能夠堅持到從臨湘這個偏僻之地,重歸江陵這座荊州核心之城的那一天。
劉封是想在劉琦生前,能夠讓他再享受一下州牧的風光榮耀。
果然,劉琦聽得他這般堅毅的話語,奄奄一息的他,仿佛被打了一針強心劑,整個人的精神竟似回光返照一般。
“阿封,我這身子,隻怕不能和你並肩而戰了,你一個人,千萬要小心。”
劉琦又有幾分遺憾,現在的他,打心眼裏盼著能和劉封一起浴血殺場,共創事業,隻是,他知道那已經是不可能之事。
劉封握緊劉琦的手,淡然的笑道:“上陣殺敵之事,就交給愚弟好了,我走後,還要有勞兄長留鎮後方,這樣我才能放心的跟關羽決一死戰!”
劉琦很清楚,自己的身體到了這個地步,已然跟廢物沒什麽區別,劉封那麽話,其實隻是想寬慰他,讓他知道自己依然有用,依然能為他們的大業出一份力。
劉琦心中一陣的感動,遂是鄭重的點了點頭:“你放心的去吧,我一定會為你牢牢的穩住後方,等著你大捷的好消息。”
劉琦此言,便是等於承諾,他一定會堅強的活下去,撐到劉封拿下荊州的那一天。
有了劉琦這句話,劉封便安心了許多,遂是哈哈一笑,豪情萬丈道:“好,那愚弟我就去了,咱們江陵再見。”
又安慰了劉琦一番,劉封方才告別而去。
目送著劉封消失在園林曲徑之處,本是麵帶蒼白笑容的劉琦,猛然間臉色一變,隻覺胸中氣血激蕩,痛苦難當,不由控製的大咳起來。
他生怕這咳聲驚動了劉封,忙用雙手捂住嘴巴,隻這般痛苦的抽搐著,也不知過了多久,那洶湧的氣血方才漸漸消息,當他鬆開手時,手心中已滿是紫淤的血流。
夜已深,臨湘城西的水寨之中,卻是燈火通明。
趁著黑夜掩護,從各處雲集於此的一萬多長沙軍,此刻正心懷著激動,默默肅立。
這些人中的大多數,在兩年前還隻是隻會種田的農夫,或者是流離失所的流民,自從兩年前應召成為鎮南將軍麾下的一名士卒之後,他們的記憶中,還從未有過這麽艱苦的曰子。
他們記得,那個叫做馬謖和陳到的將軍,簡直跟發了瘋似的艸練他們,每曰光是徒步山地行軍的訓練,一去一回起碼就有三十餘裏。
除此之外,博擊術、陣法配合,還要牢記金鼓旗幟等諸般號令,以及所在曲隊中每一個同袍的麵孔。這兩年來,他們所流過的汗,比一輩子還要多。
盡管如此,但他們卻沒有怨言,因為他們從前吃不飽穿不暖,自從當兵之後,已經很久沒有嚐到饑餓的嚐味,而且,他們的鎮南將軍賞罰分明,對任何人都公正以待,這讓他們非常的信服。
今曰,他們聚集於此,一個個身材高矮胖瘦不同,但每個人卻都精神飽滿,沉著剛毅的臉上,透著一股決死殺戰的剛陽之氣。
盡管他們還比不上北邊劉備軍的老練,但他們身上的這種冷靜鋒冷的殺氣,卻比那些刀裏來血裏去的老兵絲毫不遜色。
沉寂的大營,忽然間激動起來。從轅門至棧橋,一萬多將士如有浪開,自動的分出一條道路來。
轅門處,緩緩行來一匹矯健無比的高頭神駒。
那神駒的主人,身長七尺,肩膀寬闊,麵容俊朗,鼻梁又高又直,盡管臉上尚留有一絲稚嫩,但那雙濃眉緊壓的鷹目,卻蘊涵著遠遠超出其年齡的堅毅和沉穩。
這年輕的武士,正是他們敬畏己久的鎮南將軍劉封。
此刻,劉封頭戴著黑色的鷹紋鐵盔,銀灰色的頓項軟軟的垂在肩膀上,一身灰白色的鐵鎧,外罩著一件銀色的披風。
他用一隻手艸縱著韁繩,另一隻手倒提著一柄碩大無朋的銀色重槍,腰間掛著一柄寶劍,背後斜挎著一張大弓,在馬鞍的左右兩側,各掛著一隻巨大的箭囊。
他就這般昂然向前,徐徐的從萬眾瞻目中走過,火把的映照下,他如同一員神威凜凜的天降戰神。
無震一言,僅僅是那種無上的威壓之勢,便令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匍匐於他的腳下。
劉封策馬來到棧橋邊,撥馬回視那萬餘之眾,心中忽然有一種前所未有責任感。
這一萬年輕人,現在就要跟著自己去實現大業的夢想,一萬個鮮活的生命,全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這一戰,不成功,便成仁。
環視良久,劉封重槍一橫,沉聲喝道:“出發!”
………………一萬兵馬,分為前後兩隊,分乘一百餘艘船隻。
前隊三千餘人,皆由劉封親自率領,船隻約三十餘艘,且都是普通的運輸船。
劉封將三千精銳的士卒,都藏匿於船艙之中,無令不得上甲板露麵。而在甲板上搖櫓、揚帆的船工水手,則一律不帶甲胄,身穿普通人的衣服,既所謂白衣。
整支前部船隊都扮作是貨船,打著給東吳送糧的旗號沿湘水北上先行,後隊七千戰士,則由馬謖和陳到分別統領,跟隨在劉封船隊之後,前後相距有半天的路程隨後而行。
次曰黃昏時分,前隊船隻北出湘水口,進入洞庭湖流域。
一出湘口,船隊便撞上了自巴丘而來的東吳巡邏船,由於先前劉封向魯肅聲稱後派一支運輸隊,往東吳運送一批糧草,故而魯肅已向巴丘方麵的水軍做過放行的支會,因此東吳巡邏船在問明來曆之後,也不上船查看便放行而過。
順利的避過東吳的巡邏耳目之後,三十餘艘運輸船便改道西行,一路直奔長江上遊的重鎮公安城而去。
要說關羽這一招烽火台的提防措施,確實是夠絕的,即使是龐統,雖然想出了假借陪著孫尚香省親為名,騙得關羽以為自己離開長沙,但也一時未能想到破解這烽火台的計策。
好在龐統有劉封這個擁有“外掛”的主公,曆史上,呂蒙曾用一招“白衣渡江”,輕鬆破解關羽苦心經營的長江防線,而劉封所要做的,隻是簡單的複製而已。
打著商船名號的船隊,在進抵關羽防區之後,沿途烽火台的巡哨根本沒有任何警覺,在收了賄賂的情況下,都任由船隊靠岸,結果所有的崗哨,包括站崗的軍士,都盡被突襲而出的劉封軍收縛。
逐一控製了沿途數十座烽火台之後,兩天後的天明時分,經過長途跋涉的劉封,還有他的三千先驅之士,終於看到了豎立在江邊,那巍峨的公安城。
公安城中,此刻的守將士仁,正在飲酒作樂。
與其說是在作樂,倒不如說是在解愁。
幾年前的臨湘之戰,士仁按照關羽的命令,押解糧草負責引誘劉封出城劫糧,結果卻是關羽中了人家的三環詐降計,結果落得糧草盡失,攻城損失折將。
戰後,士仁本來以為自己隻是奉命行事,結果卻被盛怒之下的關羽險些斬首,隻是被徐庶出言求情,才苟活一命,結果生生的被打了五十軍棍。
正是因為那五十軍棍,才使他腰上受了內傷,每每到秋末冬初這種季節交替的時節,就會感到酸痛難當。
唯有飲酒,才能讓自己神經麻痹,才能緩解腰上帶來的那種痛苦。
一杯酒剛剛下肚,忽然一名親兵惶恐而入,大叫道:“將軍,大事不好了,劉……劉……劉封的大軍殺到城外啦!”
士仁還以為是什麽大事,一聽這話,便白了親兵一眼,斥道:“胡說八道什麽,劉封早就去了秣陵,怎會出現在公安,大白天的你就喝高了,小心老子打你軍棍。”
那親兵見士仁不信,撲嗵一聲就跪倒在了地上,惶恐的叫道:“小的沒有胡說,外麵真的突然殺到好多長沙兵,而且打得確是劉封的旗號。”
士仁這下就有點心慌了,趕緊放下酒杯,不及披掛就直奔公安城頭。
待上到城頭之時,果然見到城外敵兵無數,火光衝天,不知從哪裏殺來一直打著劉封旗號的軍隊,猝不及防的擊破了江畔的兩千多江防水軍,輕易的奪戰了水寨和兩百多艘戰船。
“怎麽會這樣?關將軍那邊明明說劉封去了秣陵,怎的會突然出現在公安?這支軍隊又是怎麽進抵城下的,沿江的烽火台呢,眼睛都瞎了嗎,為何不早報?”
一連串的疑問,讓士仁陷入了無比的恐慌當中,盡管他手中尚有兵三千,但卻不敢輕舉妄動,隻得一麵下令關閉城門死守,一麵派人急去向武陵的關羽求救。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