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知己難得

周徹遲疑了一會,很明顯,她尚未取字,這個時代女子的身份低微,嫁作人婦之後都隻會以“XX氏”作為稱呼,能擁有字的女子不是身份很高就是深得父母寵愛,而周徹幼年喪父,小喬又常常給她灌輸所謂的“妻為夫綱”的儒家思想,不過這樣的思想在獨尊儒術的這個時代也算得上主流,所以周徹雖然才學出眾,卻沒有自己的字。

荀粲見周徹遲疑不決,隻道是他年紀尚幼,家中長輩還未給他取字,他正欲隨意安慰幾句,卻聽周徹幽幽的說道:“我的字叫做‘小妹’。”

“哈?小、小妹?”荀粲瞪大了眼,難以置信的說道。

周徹很無辜的眨了眨那雙很純澈漆黑的眼睛,原本淡漠的臉上帶著一絲狡黠與俏皮,隻是將雙手一攤,無賴道:“信不信由你,荀……呃,奉倩。”

荀粲將酒袋收起,下意識叉了叉自己的雙手,隻能硬著頭皮道:“好吧,周小妹,這名字可真是……給人遐想。”

周徹隻是淡淡道:“遐想什麽,我可是如假包換的男子之身,小妹這字是母親為我取的,我父周郎隻生有三子,母親卻想要個女兒,可惜我父早逝,於是便將我取字‘小妹’,還將我當作女子來養育,所以奉倩若是察覺我身上有女子姿態,切勿在意。”

周徹這一番話說得荀粲疑慮漸去,難怪他剛剛有一種這周徹是女兒身的錯覺,原來是自小被母親當女兒養啊……不知為何,荀粲的心中有一絲淡淡的遺憾,若是這周徹真是女孩的話,倒也是個極其貼心的紅顏知己呢,不過他荀粲自詡好色之人,卻隻是獨好女色而已。

荀粲不由好奇道:“你母親可真是……有創意。”

周徹疑惑道:“創意?”

荀粲馬上解釋道:“就是想法與見解十分獨特,不似一般婦人,對了,你母親是?”

周徹略帶矜持的說道:“我娘名叫小喬,我爹爹最愛的女子。”

荀粲聽到“小喬”的名頭,不由精神一震,隨後又覺得興趣索然,若是早生那麽二十年,說不定可以去和那江東二喬來一段風花雪月的故事……

荀粲仔細看了看周徹的臉,隻覺得她的臉上五官極其精致,瓊鼻櫻唇,最具靈氣的便是那雙很大的眼睛,睫毛長而密集,而那雙劍眉卻襯托出了他的英氣,不愧是周瑜與小喬的孩子……為什麽這樣的美人是個男子呢,荀粲心中無限慨歎著……

這一夜過得極快,荀粲與周徹秉燭夜談,談論的東西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不論是儒家還是道家,又或者是琴棋書畫,其中對於儒家的一些的見解,兩人互相不能說服。

荀粲認為“子貢稱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聞,然則六籍雖存,固聖人之糠秕。”

意思就是子貢稱述的聖人對人性和天道的論述是無法耳聞或言傳的,因為大道乃聖人的一種心得,一種境界。雖然後人珍貴《詩》、《書》、《禮》、《易》等經典,並不能識得聖人所得的大道理,因為這些經典隻是聖人為達到大道而丟棄下來的廢物,並不是大道本身。

周徹辯駁曰:“《易》亦雲聖人立象以盡意,係辭焉以盡言,則微言胡為不可得而聞見哉?”

意思就是《易傳》上亦說,聖人設立卦象來窮盡易的深義,並用言辭來表達易的內容,怎麽能說不可聞,不可見呢?

荀粲回答:“蓋理之微者,非物象之所舉也。今稱立象以盡意,此非通於意外者也。係辭焉以盡言,此非言乎係表者也;斯則象外之意,係表之言,固蘊而不出矣。”

意思便是最精微的大道理,是難以用外物或圖象來顯示的。現在,你用圖象來表達易的深意,是不能夠表達象外的含義的。你用言辭來表達易的內容,也是不能傳遞出言辭之外的內容的。由此可見,細微的理,不僅是言外的東西,而且是意外的東西。即使言能盡意,能夠把意內的東西完全表達出來,可是那些意外的東西,言語還不能表達的。

簡單的來說,周徹持“可知論”的觀點,而荀粲則持“不可知論”的觀點,周徹怒斥荀粲這是詭辯,結果荀粲就是很固執的堅持自己的觀點,支持他最充足的論據便是他根本不是這個世界人,而是穿越過來的,那這穿越的真正原因是什麽?聖人也無法知道……不過荀粲是永遠也不會將這個秘密說出去的……

荀粲即便知道自己的“不可知論”與前世那所謂的“實踐出真知”的觀點相悖,但他從不覺得馬克思就是全對的,每個人都應該擁有自己的哲學,按照自己所喜歡的方式生活。

僅僅一夜,荀粲與周徹兩人便結下了深厚的友誼,雖然有些誇張,但碰到真正的知己時的那種快樂是無法言喻的,一輩子有這樣一個知己,荀粲覺得很幸運,當然若是讓他知道這位知己便是那位常常在竹林之外與他交流琴藝的知音的話,荀粲的表情一定非常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