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七章 暗棋

何晏一行人去而複還,慕容澹然自然也不能當著大家的麵,詢問荀粲什麽內幕,尤其看到司馬倩也在一行人之中,說不定兩方在暗地裏或許還是敵人,但表麵上已經和好了,在這種情況下,再討論剛剛的紛爭,無疑是對兩方都是挑釁的行為,以慕容澹然的所謂睿智,當然不可能這麽做。

慕容澹然不動聲色的退回到自己原來的位置,不過她的舉動卻被夏侯玄看在眼裏,夏侯玄見慕容澹然在自己離去後,似乎和荀粲在一起閑聊的樣子,這讓他心中產生了一陣難以言喻的難受,就好像被帶了綠帽子一樣。

但旋即他又讓自己往好的方向去想,見到自己的妹妹夏侯徽還端端正正的坐在荀粲身旁,想必有妹妹在的話,慕容澹然與荀粲之間的交談,應該隻是普通的寒暄吧……

這樣近乎一種鴕鳥心理,讓夏侯玄那種被牛頭人的難受漸漸減輕,其實他才不會承認,就算荀粲真的從他的手中將這慕容澹然搶去,他也感覺自己沒有太大的反抗機會,他畏懼這個完全看不透深淺的男人。

司馬倩也看到了坐在那兒悠然品酒的荀粲,她的臉上的笑意更加濃鬱,很快三步並作兩步來到了荀粲的身旁,她的身邊還跟著那個名為舞陽的侍女,小舞陽在看到自己昔日的主人,那種永遠保持著柔柔弱弱、人畜無害的樣子似乎也改變了,她的臉上充滿一種近乎信仰般狂熱的神色。

舞陽是個父母雙亡的孤兒,從小就在貧民窟掙紮著長大,在荀粲攛掇自家老哥組建暗閣之後,幸運的被第一批召入暗閣,以培養女性暗衛,其中她的資質並不是最好的,但看起來極其柔弱的她,卻是最刻苦的。

尚未形成自己的想法的舞陽,隻是為了生存下去的舞陽,遇到這樣的事情,無疑保證了她這一條鮮活的生命存活下去,在日複一日的練武之中,除了這以外,她所要做的,就是對荀家一輩子的忠誠。

洗腦教育早就成為了暗閣培養高素質暗衛必須做的事情,他們大多是年紀很小就被荀家收養的孤兒,原本瀕臨死亡,然後陡然被救,隻要好好練武,就衣食無憂,心中自然會升起一種強烈的感激之情,然後再利用這樣的感激之情加以引導,暗衛的忠誠幾乎完全可以保證。

今日荀家給了我再一次的生命,明日為荀家獻上永遠的忠誠又何妨?

當然,暗衛其實也分檔次遠近的,人生來本性就不一樣,總有一些人覺悟不太夠,那自然就沒有辦法得到更多的賞識了,事實證明,女人這樣的感性動物,往往更重視感情。

舞陽在第一次見到荀粲的時候,是在一個美好的夏天,那時她還不過是個十歲的女孩,卻已經執行了不少無比艱難的任務,難度極高的任務無疑可以迅速加快女孩成長的速度,但不可否認的是,其中有的任務太容易出意外了。

大浪淘沙,荀家收養的孤兒很多,但完全能夠成長起來的,卻很少,有不少孤兒甚至主動放棄了成為暗衛的機會,哪怕那個待遇確實比成為其餘的人才好多了,可能夠安全的活下去,誰願意去死呢?

但舞陽卻從來沒有改變過她自己的想法,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別人眼裏,她是多麽一個可怕的人,她的可怕之處便在於她的純粹,她將自己的全身心都投入到自己想做的事情中——為荀家效忠。

那年夏天,她在任務中受傷了,並不是重傷,而是輕傷,可這輕傷引起的後續病狀才是最恐怖的,在這個醫療並不發達的時代,有不少士兵都會因為一些輕傷而失去生命。

荀粲那時恰巧漸漸開始熟悉暗閣,隻為以為完全掌控暗閣做鋪墊,像舞陽這種被教官極其看好的苗子,荀粲當然要去視察一下,以此來體現荀家的溫情,也讓那些從小就在洗腦中長大的暗衛更加感激這個家族。

在知道舞陽的事跡後,荀粲就主動開始照顧這個具有代表性的暗衛,於是在許多暗衛的羨慕嫉妒恨中,舞陽懵懵懂懂的開始接受了那個比她要大一些的少年的幫助,隻因為聽說,這個少年是荀家的人,而她的生命,卻是荀家所救。

那日清晨的陽光很好,被精心照顧的舞陽,漸漸從病中恢複,醒過來時,卻發現少年伏在她的病床旁,陽光傾瀉在少年那俊秀的側顏上,使得沐浴在陽光的少年,更加聖潔而耀眼,她這才想起來,這個少年已經照顧了她很久,就好像洗腦也是潛移默化一樣,她對少年的感情也慢慢積累在心底。

舞陽是個聰明的孩子,因為殺人太多而總是喜歡沉默,隻覺得多說一句話,似乎都會消耗她的體能儲備一樣,她的一切喜怒哀樂,也全部壓抑在心底,作為最鋒利的武器,似乎也不需要那些多餘的感情。

而舞陽看到這個沐浴在陽光中的少年,似乎連她心底的黑暗,都被驅散了一樣,她也第一次知道了,原來這世上還有這麽美好的東西,自己也能這般接近這樣讓人覺得溫暖舒服的完美少年。

舞陽一開始並不知道少年到底是什麽來曆,她以為少年隻是荀家隨意派來的一個照顧暗衛暗衛的人,甚至她還以為少年隻是個為荀家服務的孤兒,因為荀家收養的孤兒,都會先測試資質,然後再確認他能幹什麽,讓最適合的人到最適合的地方,無疑是荀家所認同的法則。

於是舞陽在少年麵前一點都不拘束,似乎展現了她的另一麵,古靈精怪,愛捉弄人,少年似乎被這樣的她雷得不清,甚至還說了一些她完全聽不懂的話,比如“電腦”“電視機”什麽的,確認了她真的對這些東西都不懂後,少年才露出一些那種遺憾而寂寞的表情,這讓舞陽有些悶悶不樂。

但舞陽卻知道,那個夏天是她過得最快樂的日子,少年懂的東西真的好多,似乎她的一切天真問題,都能得到少年巧妙的回答,而懵懵懂懂的舞陽,也終於感受到了來自同伴的別樣對待,那大約是種豔羨的情感。

舞陽不明白這是為什麽,也沒有人告訴她,甚至她還問了這個她連名字都沒問的少年,她大概覺得少年也隻有代號什麽的,問了也沒什麽意義,她對少年的稱呼,也就是“喂”“你”之類,顯得很沒大沒小。

少年對舞陽的問題,隻是一笑置之,然後大言不慚的說,自己實在是所有少女心目中的完美男人,所以你的那些同伴都羨慕而已,當時舞陽並未放在心上,她覺得少年也隻是逗她開心而已。

但過後,她的心中卻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當時她雖隻有十歲,但從八歲開始執行任務後,這心理年齡成熟的太快了,殺人,或許是成熟的一種極好的方式。

少年走了,在她最尊敬的總教官的點頭哈腰中,輕輕摸了摸她的頭,如同之前相處的日子那樣,輕柔的微笑,留在了她的記憶裏。

可她卻還震驚於總教官對少年的恭敬,那可是暗衛的總教官啊,據說曾是那個偉大的人物荀彧親自誇獎過的人,從那些老一輩荀家的死士中脫穎而出的人,總教官的身上,有著暗衛們無比憧憬的東西——荀家賜予的榮耀。

沒錯,隻要成了暗衛,其實可以享受到普通人一輩子都無法享受的東西,荀家對待忠誠的死士,是極其優厚的,甚至隻要存活到年老退休後,就可以衣食無憂的享受下半輩子,雖然這樣的概率極低,但這也給了死士們一個極好的盼頭。

那個少年……居然讓總教官都對他那麽恭敬,他到底是誰呢,或許這就是那些同伴們對自己真正羨慕的原因所在吧,舞陽似乎產生了一種明悟。

而之後總教官對她的態度更是發生了微妙的改變,原本對所有暗衛都從不偏袒、一絲不苟的總教官,對她卻開始照顧有加,當然表麵上並沒有讓別人看出來,但身為當事人的舞陽,當然可以感受到這樣的變化。

她終究知道了少年的身份,少年竟然是荀家的嫡係,荀家當之無愧的二號人物,在文壇聲名鵲起,甚至還有了將會成為公子榜首的傳聞……

這個消息,讓舞陽簡直震驚的說不出話來,同伴們似乎早就知道了,並以“七公子”來稱呼那個少年,隻有她,傻傻的享受著少年的陪伴,連心底的壓抑都在那個夏日中被淨化的一幹二淨,原來,她竟然這麽榮幸過。

在感受到巨大/榮耀、同伴們的豔羨、總教官的偏愛的同時,一絲難言的失落存於女孩的內心深處,自己也說不出的失落。

她是將少年當成一個可以隨意交流、一起玩鬧的朋友的,哪怕少年一直將她當成小孩子來寵溺,但自己卻不得不承認,在被少年哄著的時候,她的腦中甚至出現了“爹爹”“娘親”這樣的詞匯,她一直渴望的東西。

但在知道了少年的身份後,她卻明白,自己再也不能如此對待那個少年了,那種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情愫,也隻能任它散落,以後,她會用最恭敬的態度對待那個少年,她會成為少年手中最犀利的武器,隻有這樣,女孩才能感受到那種精神上的充實。

她已經將少年當成了信仰,仿佛隻有這樣,才能回應少年對她傾注的感情。

之後,她如願以償的成為了少年的貼身暗衛,並被少年安置在了司馬倩的身邊,暗中卻掌控著司馬家的動向。

她是少年手上一顆非常珍貴的暗棋。

舞陽其實並不知道,從那個夏日開始,少年就已經選定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