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一章 尋釁

何晏覺得自己的宴會既然來了這麽牛人,自然就底氣倍增,對於司馬家的兄弟,早就有些看不順眼了,當然這並不代表他是要去和這司馬家的死鬥,那對大家都沒有好處,身為權貴階層的一員,誰都會留幾分餘地。

這次一定要讓司馬家的那兩位落一落麵子,何晏的目光瞟向那邊的帷帳,然後麵帶微笑的望著宴會中的人,此時大家已經可以隨意活動了,自主燒烤,互相吹牛拉關係什麽的,顯得異常放鬆,私宴嘛,當然要放鬆一些。

何晏這時突然咳嗽一聲,待到大家的目光都轉向他,他不由更加自得無比,他悠悠道:“在開始女子角力之前,我覺得有必要來個開胃小菜。”

有忍不住好奇的接腔道:“什麽開胃小菜?”

何晏心說這話接好,他朝右邊帳圍那些正熱火朝天地烹炙著食物、相撲角力的人群揚了揚下巴,說道:“那邊好像是司馬家兄弟的帳圍,我是看那些人自得其樂,無趣的很,不如我們過去湊湊樂子,如何?順便跟司馬家拉拉關係嘛。”

何晏此言一出,不少熟知何晏與司馬兄弟關係不睦的公子們就了然了,衛泓也睨了一眼司馬家那邊的人,心中不覺恍然:果然,何晏這是要鬧事啊!

其實衛泓對何晏的評價不是很高,誰都不喜歡那種虛浮誇耀,自大無比的人嘛,尤其何晏這廝還常常對自己的容貌洋洋得意,好似他的容貌真的是天下第一一般。

見諸人有些遲疑,何晏忍不住心裏稍稍鬱悶,心說酒肉朋友就是酒肉朋友啊,看起來自己不能驅虎吞狼,隻能稍稍借一借在場諸位的勢了,尤其是那一位的。

於是他又微微冷下聲音道:“既然大家都不願意給司馬家麵子,那隻好我這個主辦者親自去敬杯酒啦,不知諸位手下有沒有好的的相撲手,借我用用如何?”

這時,原本依附在何晏小圈子中的某些人當然要表態了,而夏侯玄似乎也比較給何晏麵子,或者說,他真的不太清楚何晏與司馬家兄弟有什麽過節,於是他便附和道:“既然是司馬家的兄弟,那我隨平叔去打個招呼也好。”

夏侯玄這一表態,讓何晏心中大悅,因為他知道夏侯玄的分量還是很重的,很有可能就成為某些搖擺不定存在的風向標,有不少跟風眾都會產生這樣的想法:反正何晏、夏侯玄兩人都聯手了,再加上我們湊個數,似乎也沒問題吧。

果然,何晏所料不錯,這夏侯玄一表態,緊接著就有不少公子哥很豪氣的嚷嚷道:“既然是司馬家的兄弟,當然要去拉拉感情,我這裏有相撲好手呢!”

而崔染叔侄倆似乎也因為夏侯玄的支持而動搖,心說連這位夏侯家的公子都這麽果決,我崔家也不能當縮頭烏龜啊,反正現在人多勢眾嘛,怕什麽,況且這是何晏牽頭的,就算那司馬家的兄弟被掃了麵子,那也絕對不會找到他們頭上,最關鍵的是,這下子就可以和這位何晏好好的拉一拉關係了。

崔染如今雖然依靠荀粲而將自己炒作出名,但終究不算太過主流的名士,所以對何晏這種在名士圈子裏是絕對元老級人物的存在,當然存有巴結之心,當下崔染的族侄崔建就答應道:“既然夏侯公子都答應了,我崔家也不會落後!”

夏侯玄一聽這話,隻覺得心頭一陣厭惡,這個崔建還真是天生和他八字不合,不僅一直打這慕容澹然的主意,還總是和他攀比作對,這可真是個惡心人的家夥。

不一會兒,仿佛大家都統一了口徑,隻差個荀粲了。

這時又能看到荀粲的強勢了,他仿佛真的是來遊玩的一樣,對何晏所提之事一點反應都沒有,隻是自顧自的與夏侯徽調情,不對,應當是交流親密的兄妹感情。

這時,吳順忍不住有些擔憂的對衛泓說道:“季風兄,這荀博士這樣,是不是太不給那位何大名士的麵子了啊?”

衛泓“嗬嗬”冷笑一聲,那笑聲中包含著一種強大的底氣,他淡淡道:“子平無須多慮,奉倩是什麽人,來這裏參加宴會,已經夠給那何晏麵子了,這何晏其實今日就是仗著奉倩來了,於是他就覺得可以肆意妄為了,司馬家的兄弟,難道這麽好惹的嗎?”

吳順心中覺得莫名震撼,原來荀粲真的可以不將何晏放在眼裏,說真的,在名氣上,何晏與荀粲兩人可以說是勢均力敵,但在潛勢力上,兩人的對比實在懸殊,何晏不過就是一個娶了公主的皇親國戚而已,還不遭受曹丕的待見,但荀粲可是荀家的嫡係,如今就算他身上隻是博士這樣官職,但什麽時候想要真的進入朝廷中樞,可不要太容易啊。

如今是世家門閥時代,荀粲其實可以對比東晉時的謝安,先把名氣養到巔峰,等到這天下不穩時,說不定就有人會說“奉倩不出,奈蒼生何?”。

但何晏肯定無法做一點,因為他在官場上的勢力太小了,哪怕他確實與那位曹爽交好,而可以肯定的是,一旦曹叡上位,曹爽必定會得以重用,但誰都不知道這什麽時候曹叡才會上位呢!

吳順無比敬畏的看了依舊在那兒自顧自與夏侯徽聊天的荀粲,然後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視若無睹的模樣,一時間他的腦中隻蹦出四個字——名士風流。

這才是真正的名士啊,完全不受外物影響,隻追求本心的瀟灑,吳順隻覺得此時荀粲在他眼裏的形象更加高大了。

此時卻又聽衛泓輕輕說道:“今日這夏侯太初也過莽撞了,居然如此不明情況就去挺何晏,遲早要因為這樣而遭禍,看來傅蘭石說的對,‘夏侯太初,誌大心勞,能合虛譽,誠所謂利口覆國之人。何晏、鄧颺有為而躁,博而寡要,外好利而內無關籥,貴同惡異,多言而妬前。多言多釁,妬前無親。以吾觀之:此三賢者,皆敗德之人爾!遠之猶恐罹禍,況可親之邪’,以奉倩的眼光,若不是因為夏侯太初有個好妹妹,他怎麽會在意這個家夥?”

吳順這時又被衛泓的話語驚了個半死,那個衛泓口中的“傅蘭石”實在是太牛了吧,居然敢這麽毫不留情的評價何晏、夏侯玄等人,這時他也明白荀粲為什麽要抽身事外了,和何晏這樣的人攪合在一起,絕對沒什麽好事,當然,一般意義上的人際交往還是需要的,就像現在來參加宴會,卻也沒有其他表示一樣。

經衛泓這麽一說,吳順也覺得剛剛那夏侯玄實在太魯莽了,若不是他,也不會這樣就促成此事。

何晏見荀粲依舊這般,眼中閃過一絲不愉之色,這大家都表態了,就你這個家夥如此目無前輩,何晏又想起了一些與荀粲不怎麽對付的前塵往事,頓時這心中就更加膩歪了,但他也知道分寸,隻將此事暗暗記在心中,等什麽時候他發達了,一定要好好的給這個家夥一點顏色看看。

至於現在,就由他狂著。

何晏首先被荀粲甩了麵子,當下冷哼一聲,帶頭往司馬家兄弟的帳圍走去,眾人對荀粲的言行故作不見,隻是麵帶興奮之色的跟著何晏去司馬家兄弟那裏,大概準備看好戲。

其實有的人還挺能理解荀粲這樣做的原因,畢竟司馬家的那位嫡女司馬倩,和這位荀博士也有不清不楚的關係,荀粲若是這次幫了何晏,豈不是要得罪佳人?這可就壞了某人完美男人的形象啦。

這時,司馬家的帳圍中,沙地上,兩個力士正在相撲。

沙地上鋪了一塊氈毯算做賽場,兩個力士腰間圍了一塊兜襠布,頭上戴著襆頭,餘此再無一物。兩人身材肥碩,力大無窮,厚重的不易卷起的粗氈在他們腳下,也因為他們用力的動作而扭曲變形。

旁邊有幾個家仆侍女興致勃勃地看著,帳圍子裏麵司馬師、司馬昭和他幾個圈子中的好友或坐或臥,一邊吃著瓜果,一邊嬉笑談論著觀賞表演,而司馬倩則在和自己的閨蜜嘰嘰喳喳聊著天,她向來是個比較活潑的女孩。

何晏當然沒有主動自己出手,那太掉價了,於是有幾個豪奴打扮的人得了何晏的吩咐,漸漸湊到了角力場邊,談笑品評,指指點點,兩個力士一見增加了觀眾,鬥得更是賣力。

這兩個人並不是專業表演相撲的力士,而是豪門豢養的家奴。

這時節,打馬球、鞠蹴、相撲、遊獵等等都是豪門大富人家慣常的遊戲,所以主人雇傭伴當奴仆時,很注意挑選在這方麵有特長的人物,而為人奴仆者為了邀寵媚上,平素也非常注意這方麵的學習和鍛煉,所以這些運動在東都洛陽非常普及,他們的相撲使來也是有模有樣。

那幾個何晏指使的家奴隻看了一會兒,便嘻嘻哈哈地嘲笑起來。

“小四,你瞧那個,下盤不穩,雙臂無力,這樣的貨色,也敢來相撲。某隻有一隻手,就能掀他三個跟頭。”

“哈哈,你瞧另一個更差勁,使出了吃奶的勁兒還占不了半分便宜,真他娘的丟人。”

“這等軟腳蝦,要是在榻上,肯定連個娘們都壓不服,還好意思來相撲,算了算了,咱們不要看了,真是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