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兄弟鬩牆

荀粲那烏溜溜的眼珠用期待的目光看著荀惲,荀惲看著自己弟弟那可愛的小臉,不知為何,心中的怒火漸漸平息,他冷哼一聲,道:“還是小七懂事,那就罰你在祖宗祠堂跪一下午,其他的就算了吧,景倩若你再這樣沒大沒小,休怪大哥軍法伺候!”

荀?眼中露出強烈的憤恨的光芒,再看看大哥四周虎視眈眈的侍衛,心中卻感到了無盡的屈辱,他將長劍收起,雙手緊握,青經暴突,卻看到弟弟荀粲很是調皮的對他做了一個鬼臉,而後便被人帶去了祠堂,荀?又感到了無比的愧疚,他怎不知大哥其實是針對他,而弟弟不過是遭了無妄之災罷了。

荀?恨恨的離去,他卻是準備去陪自己的弟弟了,兄弟自然應該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與此同時,他的心中卻生起了另外的心思,以後的荀家,一定要讓自己掌控,大哥,你就等著吧!

荀粲獨自一人跪坐在空蕩蕩的祠堂之中,他隻是穿著樸素的棉衣,此時又是深冬時節,外麵白雪皚皚,僅僅一會兒,他已經感到自己的雙腿已經冰涼,周圍的寒氣似乎使勁鑽進自己的骨髓之中。

荀粲往手上嗬氣,又搓了搓手,發現更加冷了,他望著祖宗的靈牌,一時間卻陷入了深思,不知不覺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幾年了,由於一直跟隨荀?,所以見到過許多大人物,原本內心之中對一些名人的崇拜漸漸退去,因為他早就知道,隻要經過自己的不懈努力,不斷充實自己,總有一日,會登上曆史的舞台,攪動風雲,他並不知道這原本荀粲的命運是怎樣,他隻要做自己。

寒風吹過,荀粲從深思中醒悟過來,此時他的四肢已經麻木,卻看到自己的哥哥荀?麵沉如水的走進祠堂,往荀粲旁邊一跪,道:“弟弟,我陪你。”

荀?看到荀粲那凍得發紫的嘴唇,以及蒼白的臉頰,不由大為心痛,他焦急的執起弟弟的手,突然發現弟弟的手凍得跟冰塊似的,再加上刻苦練琴,這手居然已經腫了起來,荀?隻覺得心中的恨意不斷加深,要知道荀粲的身體一直弱不經風,跟在荀?身邊可從來沒吃什麽苦,加上性子慵懶無爭,所以荀?也沒有逼迫荀粲練武,而且荀粲不過八歲的孩子,抵抗力又弱,經這麽一折騰,不生病就怪了。

荀?此時已經沒了在陪弟弟跪的心思,他麵帶憂色的站了起來,道:“弟弟,別跪了,我帶你到內屋去,用火盆烤烤……”

荀粲此時隻覺得自己全身冰涼,腦中卻有些意識模糊了,他自己也沒想到身體居然差到了這樣的程度,兩眼一黑,居然直接暈死過去……

……

荀粲昏迷的消息瞬間就傳遍了荀府,唐氏聞言立馬趕了過來,她臉上的皺紋更多了,不過卻給她增添了幾分威嚴,望著躺在床上氣若遊絲的荀粲,她的臉上帶著焦急之色,期盼的看著正在為荀粲把脈的郎中。

此時荀家的幾個兄弟也來了,大哥荀惲依舊帶著麵不在乎的神色,他的三弟四弟也是夭折,如今這個深得父親喜愛的小七死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而二哥荀俁臉上卻帶著凝重之色,雖然他也嫉妒父親對小七的喜愛,但總的來說這個一直非常乖巧懂事的弟弟也很討人喜歡,不過他突然想起大哥與這事脫不了關係,心中反而隱隱有種期待,若是小七死了……大哥在荀家的地位豈不是……想到這裏,荀俁馬上打住了,他自覺是個君子,所以不能有這樣惡毒的想法。

荀詵依舊安靜的站在一邊,眼中有憐憫之色,但他也知道自己無能為力,他讀過許多書籍,常常覺得人出生在這世上便是一件悲哀的事情,因為無論如何,人的結局都是死亡,哪怕是青史留名又能如何呢?這樣一想荀詵便覺得人生無味,所以他一心沉浸於律法的研究,隻有這樣,才令他感到自己的存在感。

唯有六子荀?,此時的他雙眼通紅,心裏都快急瘋了,平時荀攸教導他的冷靜與鎮定似乎都消失一空,他為人至孝,與這個弟弟最為親厚,如今看到弟弟快要夭折,卻都是因為自己與大哥的衝突造成的,他在自責的同時,心中愈發痛恨大哥,再看到大哥荀惲臉上那滿不在乎的神色,他緊緊握拳,卻已經不想再與大哥說什麽了,這次魏公征討張魯,身為虎賁中郎將的大哥也會隨軍出征的吧……荀?臉上那猙獰的冷笑一閃而過……

荀?此時終於明白,為什麽許多世家大族之中都會出現兄弟鬩牆的狀況,無論是為了日後的地位,還是為了與自己親厚的人,他都要放手一搏,他當然不會寄希望於父親或是母親的寵愛,作為嫡長子的荀惲最多遭受一些小小的懲罰罷了……

郎中放開荀粲的小手,隻是微微搖了搖頭,對唐氏道:“這孩子還在繈褓時就遭受過一場寒病,那時寒氣潛伏體內,此時又遭受嚴寒,引發這惡寒之症,老朽無能啊,這病怕是隻有南陽退隱的張大家可以醫治了……哎。”隨後郎中便提著藥箱歎著氣離去,荀?心中一片冰涼,腦中閃現出與弟弟在一起的少年時光,不知不覺已是淚流滿麵……

此時荀?終於回來了,他臉上帶著可怕的陰沉之色,唐氏見到向來溫潤如玉的夫君臉上居然露出如此陰沉的表情,心中不由一凜,荀?的脾氣確實不錯,但他一旦生氣了,後果卻更加嚴重!

荀?並沒有說一句話,但長年身居高位的即便已經退隱依舊擁有一種巨大的威嚴,他坐在床上,望著裹在被子中的荀粲那蒼白如紙的小臉,不由顫抖的伸出手,撫摸著荀粲那光滑的臉頰,緩緩閉上眼,仿佛瞬間蒼老了許多,而後深深吸了一口氣,道:“粲兒向來體弱,是誰讓他去跪於祠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