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三章 何處可安家

?九江郡,近日多有流民攜家帶口逃難而來。

荊州軍入境以來燒殺劫掠、惡名遠揚,廬江百姓畏之如虎。

故土難離,然而,相對於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絕大多數的鄉人百姓還是選擇了逃遁他處,暫避鋒芒,便是不少富家大戶都拋家棄院,擺出一副避難的姿態。

如果有選擇,誰也不想四處逃難,隻是,留給廬江郡百姓的選擇真的不多,要麽留下來,麵臨荊州軍的劫掠,要麽逃走,舍棄不動產,換取家人平安。

人命與錢財,孰輕孰重,多數人都分的很清楚。

事實證明,孫策的江東軍雖然實力不凡,可卻難阻荊州兵鋒。

五萬大軍呀,江東軍不過兩萬人馬,如何抵得住?

荊州軍擺明了是為複仇而來,除了別無選擇的孫策麾下,誰也不想成為複仇的犧牲品。

於是,越來越多的廬江百姓往東逃竄,而九江就是流民最佳的選擇。

‘亂’世,人命賤如狗,流民所帶糧秣不多,一旦招攬入境,糧秣的消耗便是一個大問題。

廬江北臨豫州、東靠九江、南臨丹陽、西近荊州,劉表的荊州軍由西而來,廬江百姓隻能東、南、北三個方向逃竄。

一開始,曹‘操’治下的豫州並未限製流民入境,可隨著人數攀升不止,豫州糧秣吃緊,無奈之下,曹‘操’隻得選擇一種頗為冷血的方式來遴選流民:去蕪取‘精’,留下青壯,剔除老弱。

這種法子短期內有利於曹‘操’實力的增長,可長遠來看,卻是弊大於利的事情。

畢竟,名聲這種東西不是說有就有的。

曹‘操’討伐黃巾,好不容易有了響亮的名頭,如果因為流民一事一落千丈,那豈不是因小失大?

因而,荀彧、程昱諫言曹‘操’,讓其三思後行。

曹‘操’思慮再三,決定采取托庇入境法,也就是說,逃難的廬江百姓若想入境,須得有一名青壯做庇主,如果沒有青壯托庇,老弱‘婦’孺一概不收,而順利入境的青壯卻隻能選擇托庇一人reads;。

這法子雖然依舊冷血、苛刻,不過,相對於之前一‘棒’子打死的法子,已經很是人道了。

豫州,曹‘操’在挑三揀四,這對於廬江百姓來說不是首選的避難之地,孫策的丹陽郡倒是不禁出入,可是,廬江百姓總是覺得江東軍難敵荊州兵鋒,萬一荊州大軍順流直下,攻襲丹陽,那又該如何是好?

思來想去,唯有李賢的九江郡才是穩妥所在。

首先,九江郡內駐有‘精’兵,不必擔心荊州軍的威脅,其次,九江郡內糧秣充足,無論流民是不是青州,都可以得到一份果腹的食物。

廬江百姓背井離鄉,為的還不是苟延殘喘,存活於世?

李賢的九江郡對於流民來說,宛若人間樂土,世外桃源。

在廬江與九江的‘交’界處,李典、劉進使人設立關卡,一來,為了甄別細作,防止荊州軍卒刺探軍情;二來,卻是為了管理流民,流民逃難而來,自然毫無秩序可言,如果不加以統籌管理,很容易鬧出‘亂’子。

廬江與九江有數百裏‘交’界,其中,多數地方由山川河湖阻隔,隻有少數道路可供同行,為此,李典、劉進總共設立了十二處關卡。

這一日,劉進正在關卡處巡弋。

“鐺鐺鐺,肅靜,不可喧嘩,排隊入關卡者可領食物,滋事生非者不準入境”

“鐺鐺鐺,入關者須得上繳凶器,不可‘私’自藏匿,有‘私’藏著,一概嚴懲不饒”

“鐺鐺鐺,上天有好生之德,李賢李使君仁德無雙,願意賑濟流民,然而,卻也不能白養一群吃白食的家夥,入關者,須得做工抵糧,有不願做工者,即刻回返廬江,概不追究”

一名又一名敲著銅鑼的軍卒來回遊走,將李賢定下的規矩大聲宣揚。

一開始,廬江百姓惶恐不安,他們不知道進入九江後會遭遇什麽事情,沒曾想,等待入關的時候,響鑼的軍卒卻將各項事項吆喝出來,這等法子著實有效reads;。

逐條聽罷過後,流民臉上憂‘色’盡去,他們不怕有規矩,就怕沒人管。

隻要廬江提供吃食,便是出工做力又算得了什麽?

麵‘色’疲憊的流民邁步而來,他們跋山涉水,好不容來到九江,終於有了生的希望。

劉進有些想不明白,為什麽李使君要收留這些流民?

青州、徐州人口眾多,壓根不缺勞力,收留流民難道隻為了修橋鋪路?

沒這麽簡單吧?劉進雖然與李賢相處的時間不多,然而,他卻知道,李賢絕不會做沒有意義的事情。

劉進謹守本分,對他來說,猜不透的事情可以不去猜,但是,李賢安排的事情卻一定要做到位,隻有這樣,才可以報答李賢的知遇之恩。

多數流民進入關卡之後都會千恩萬謝,有的人甚至會熱淚盈眶,流下‘激’動的淚水。

劉進看了半晌,漸漸有些乏了。

忽而,關卡處傳來一陣爭吵聲,劉進定睛望去,卻是兩個流民與看守關卡的軍卒爭吵起來。

“怎麽回事?”

“劉將軍,這家夥受了箭傷,我想問個究竟,卻被他的同伴攔住了”

不知不覺間,劉進麾下的軍卒已經將這處關卡團團圍住,四周的百姓唯恐殃及池魚,急忙四散逃開。

重圍之中,兩個流民卻麵不改‘色’,連表情都不曾有半點變幻。

劉進好奇不已,這兩個家夥到底是什麽來曆?都到這時候,還能穩如泰山!

就在劉進仔細打量的時候,一名麵‘色’黝黑,身高臂長的家夥出言問道:“可是劉進劉將軍?”

劉進微微頜首:“正是我”。

“這是在下的入關憑證,請將軍過目”,說罷,那流民遞出一塊鐵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彈了出去。

不是暗器,劉進鬆了口氣,單手接住。

鐵牌紋路非凡,劉進隻是看了一眼便變了臉‘色’,“原來是自家兄弟,快快有請,來人呐,準備好酒‘肉’,我要開懷暢飲”。

“喏”,劉進從不飲酒,今日能夠破例,顯然是因為鐵牌的來曆。

眾目睽睽之下,圍困其中的流民並沒有自報名姓,而劉進也沒有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意思,一行人隻是避開大部人馬,往東而行。

數百步的路程走了沒多久,劉進在前頭帶路,兩名流民緊跟不舍。

沿途間,曾有軍卒試圖護衛劉進,卻被其盡數趕走。

到了大帳,酒‘肉’早已經備好。

劉進端起酒樽,嘴裏道:“還為請教二位名姓?”

“陳到陳叔至”

“朱桓,朱休穆”

陳到的名頭劉進早有耳聞,這家夥一人一弓曾經‘射’殺數十袁軍‘精’銳,後來多次單槍匹馬,刺探軍情,可以說是悍勇至極的人物。

鐵牌到手之後,劉進也曾經懷疑過流民的身份,畢竟,對方出現的時候太過巧合了,可此時,等到陳到報出名姓之後,劉進便再無疑問。

如果連陳到這等豪傑都被人李代桃僵,那劉進隻能自認倒黴。

陳到的身份無需多言,可是,那朱桓又是何方神聖?

許是看出了劉進的疑問,陳到將朱桓的個人履曆和盤托出,並未有絲毫隱瞞。

劉進鬆了口氣,聽上去不過是一個身手不凡的獵戶罷了,既然陳到願意為他作保,倒也不算什麽大事。

在叢林中風餐‘露’宿了個把月,陳到的嘴裏都快淡出鳥來了,如今,好不容易吃到酒‘肉’,自然大吃大喝,毫不客氣。

陳到有所依仗,毫無禮節也就罷了,可朱桓同樣擺出一副百無禁忌的模樣,著實使人驚訝。

劉進皺起眉頭,朱桓要麽是個十足的夯貨,要麽便是‘胸’中有大計謀的家夥。

陳到與劉進並不熟悉,劉進本想問詢軍情,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箭傷未愈的朱桓隻顧著吃喝,許久不曾抬頭。於是,大帳內,隻剩下“滋溜滋溜”的吃喝聲。

思來想去,劉進忽然笑了起來,他不過是一個降將罷了,平日裏不受排擠也就罷了,倘若真有立功受賞的機會,那也絕不是他一個人可以獨吞的,與其窺伺陳到的情報,倒不如當作什麽都沒發生過,這樣的話,倒有可能收獲陳到的友誼。

不該問的不問,這種懂規矩的軍將可是少見的很。酒過三巡之後,陳到抱拳笑道:“多謝劉將軍款待,酒足飯飽,十分感謝,他日若有機會,一定竭力報答”。

劉進笑道:“都是自家兄弟,說謝可就見外了”。

“軍情緊急,須得快快找尋李將軍,若有失禮之處,還請劉將軍莫怪”

李典駐守九江,平日裏與劉進素無往來,不過,劉進明白,李典麾下的軍卒實力絕非等閑,就算他兵力占優,隻怕也難占上風。

“朱兄弟受了箭傷,需要留下醫治嗎?”

朱桓連連搖頭,他好不容易結‘交’了陳到這個誌趣相投的家夥,哪能輕易錯過了?

“多謝劉將軍,我身上的傷勢已無大礙了,無需修養”

事關朱桓,陳到不發一言,他沒有‘亂’作決斷reads;。

孫進瞧的明白,朱桓與陳到之間的關係並不是太過密切,否則的話,陳到絕不會沉默不語。

“二位如果需要些什麽,盡管開口,隻要我能做得到,絕義不容辭”

陳到拍著腦袋想了想,嘴裏道:“給他一柄趁手的長弓”。

孫進笑道:“好,沒問題”。

“再給他一柄趁手的武器”

孫進微微有些尷尬:“不知道朱兄用的是什麽武器?”

朱桓喜上眉梢,道:“除了獵弓,我喜歡用刀”。

“好,恰好庫房內有袁術收藏的一柄‘精’鐵刀,你可以試試”

“多謝劉將軍了”

沒多久,兩名軍士抬著一個木盒緩步而來。

孫進努了努嘴,示意朱桓上前。

神兵利器就在眼前,朱桓蠢蠢‘欲’動。

如果朱桓追擊荊州軍的時候,手裏能有這樣一柄寶貝,死在朱桓倒下的荊州軍絕不止四個!

陳到眼光毒辣,他一看就看出了朱桓的期待:“去吧,看看是什麽寶貝”

得了陳到的允許,朱桓方才上前打開木盒。

純黑‘色’的刀鞘,看上去平淡無奇,並沒有太過出彩的地方,不過,朱桓卻知道,如果這刀真被袁術收藏過,那麽一定有其非凡之處。

興衝衝地拔刀出鞘,朱桓吹起‘毛’發。

“噗”,極其細小的聲音下,黑‘色’的發髻斷成兩截。

朱桓大喜:“吹‘毛’斷發,著實犀利,劉將軍,這等寶貝我朱桓無消受不起呀”。

陳到鬆了口氣,這等神兵利器確非等閑,如果朱桓據為己有,很有可能引起劉進的嫉恨。

與其這樣,倒不如推辭掉,省的惹禍上身。

劉進微微有些‘肉’痛,不過,想到陳到的名頭,他便釋然了。

現在,朱桓默默無聞,可是,陳到的朋友又會差到哪裏去?

“寶刀贈英雄,這等寶貝,滯留在庫房中反倒是‘浪’費”

“劉將軍”

朱桓還要推辭,卻被陳到阻住了,“既然這樣,朱桓,你便收下吧,咱們兄弟隻要記著劉將軍這份恩情便妥了”。

朱桓確實愛煞了這刀,此時,陳到說的爽利,他便不再推辭,當即笑道:“如此,多謝了”。

劉進笑著搖頭,表現是很是淡然。

收了人家好處,自然不能不有所所表示,陳到斟酌一番,嘴裏道:“我估‘摸’著,大軍很快便要出兵廬江,劉將軍應該早做準備才對”。

劉進願意上陣廝殺,李賢定下的犒賞製度很是‘誘’人,如果能夠殺敵立功,這自然是極好的。

不過在此之前,劉進想搞清楚一些事情:“孫策撐不住了嗎?”

孫策謀奪‘陰’陵城的時候,曾經挾持過劉進的家人,因而,劉進對孫策印象極差,隻要是孫策倒黴,劉進一定樂此不彼。

如果有可能,劉進巴不得聽到孫策暴斃身亡的消息,隻可惜,遺憾終歸是遺憾,孫策依舊活得好好的。

在劉進期待的目光中,陳到笑了起來:“江東軍雖然沒能抵住荊州軍,可他們占據天時地利人和,假日時日,反敗為勝隻是時間問題”。

“如此說來,咱們不必與荊州軍硬碰硬,隻要坐山觀虎鬥,坐等勝利者即可”

“不錯,正是這個理兒”

三人又聊了幾句,陳到便告辭離去reads;。

劉進好人做到底,又為陳到、朱桓各自尋了一匹馬,這樣的話,陳到趕路的時候便可以節省不少氣力。

朱桓久在山林間,從未有過騎馬的經曆,陳到卻是騎術‘精’湛。

一開始,朱桓騎馬的速度甚至比不上之前二人徒步而行的速度,等到朱桓漸漸熟悉坐騎,陳到的速度終於提升了。

一路上耽擱了這麽久,也不知道李典是否出兵了,再者,於禁、甘寧又到了哪裏?

行了約莫有益佰利,陳到真的遇到了李典的大隊人馬。

見了李典之後,陳到將自己的所見所聞和盤托出。

李典隻是側耳聆聽,許久之後方才說道:“陳到,你覺得孫策還抵得住嗎?”

“擋得住,江東軍實力猶存,孫策隻是在消磨荊州軍的銳氣,我琢磨著,他很快就會反擊一場,提振士氣”

“這麽說的話,我們倒是不需要出現的太早了,對否?”

“不錯,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孫策好不容易得了廬江,肯定不舍得輕易放棄”

“孫策已經來了兩撥信使,再不出發的話,難保孫策會不會惱羞成怒”

“荊州黃祖與孫策有殺父大仇,兩人之間早晚要分個你死我活,眼下,江東軍實力不足,隻能借助於我們的力量”

“與荊州軍比起來,江東軍確實實力不足,不過,我總覺得孫策是在隱藏實力”

“不錯,我也覺得孫策是在隱藏實力”

“那該如何是好?”

“救援廬江可有什麽好處?那孫策可曾允諾過什麽?”

“不曾”

陳到搖頭笑道:“哪有空手套白狼的道理?咱們數萬大軍人吃馬嚼,怎麽也不是一個小數目,須得讓孫策破費一二”reads;。

“如何行事?”

“大軍開撥必須要安家費,便以這安家費的名義向孫策開口”

“你覺得孫策會同意嗎?”

“都到了這關頭了,遮遮掩掩的有啥益處?”

“李使君可是打算與江東孫氏聯姻的,惹惱了孫策,萬一這廝懷恨在心,那又該如何是好?”

“不妨事,孫策不會太小氣的”

“喔?這是為何?”

“廬江百姓四處逃散,如果再熬下去,廬江很快就成為荒無人煙的地方了”

“有這麽嚴重嗎?”

“確有此事”,朱桓出言為陳到作證。

李典疑‘惑’起來:“孫策治兵甚嚴,應該不會什麽大‘亂’子呀”

“不是江東軍兵‘亂’,而是黃祖的荊州軍太過凶狠”

“怎麽說?”

“黃祖所帶糧秣不多,一路上全靠了燒殺劫掠才行到皖縣,百姓早已經離心離德,用不了多久,黃祖便會懊悔不已”

“這麽說來,如果我們出兵的話,也算是替天行道?”

“不錯,黃祖鬧這一處可是把劉表的名頭搞臭了”

“廬江可是孫策的治下,他就沒有什麽反應?”

“荊州軍就在那裏,打敗他們才能有時間收斂民心,若是敗了,一切不過是鏡中‘花’罷了”

“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