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是夜,廣宗城外,官軍大營的周圍,一隊兵馬正在巡查,突然見到廣宗城樓上火把亮起,一個人影閃了出來,拉弓搭箭,將一隻羽箭射到了這隊士兵身前。這隊士兵先是一驚,必定這隊巡邏哨的士兵,和城牆之間的距離早就超過了一箭之地。那人能將弓箭從城樓上射來,那人該有多大的力氣啊。

帶頭得小校,見這架勢,忙上前將那射來的羽箭撿了起來,正好看見羽箭上綁著一張紙條,小校不敢怠慢,忙將這羽箭送到了盧植麵前。

“將軍大人,小的在外巡查之時,發現城樓之上有羽箭射來,不敢怠慢,給大人送了過來。”

這小校參軍多年,見過些陣仗,自然也知道,這種從城裏射來的箭矢,一般都有秘密,但凡能夠撿到,交給上官很容易就可以得到上官的獎賞。所以這小校得了這隻箭矢之後,便馬不停蹄的給盧植送了過來,希望盧植能給他些什麽好處。

不過就在這時,這小校的目光向盧植的桌子上瞥了一眼,卻看到那桌子上,竟然有七八支和他拿過來的箭矢一般的箭矢,正擺放著。而盧植此時的臉色,也是十分陰沉。小校不由的心中一跳。

“這羽箭你有沒有交給別人看過?”

盧植接過小校交上來的羽箭,並沒有打開羽箭上的字條。隻是這麽不清不楚的問了一句。

“小人剛剛撿到羽箭,就給大人送來了,除了和小人一起巡邏的幾個人之外,並沒有其他的人知道。”

那小校慌忙回答,心下忐忑不已。

盧植見他不像撒謊,也是沒有多言,隻是揮了揮手,讓那小校退了下去。

“孟德,你來猜猜這張紙條中寫的是什麽?”盧植把那小校接過來的箭矢,向一邊的曹操揚了揚,問道。

“嗬嗬,將軍,在下以為,應該還是張角想讓將軍投降的勸降信。”曹操輕輕一笑答道。

“我與孟德想的一樣,剛才這封信,已經是黃巾射過來的的十封密信了吧。”盧植緩緩說道,像是在思考什麽。

“將軍,這已經是第十二封了,將軍準備如何應對?”曹操麵色有些擔憂的問盧植道。

“孟德向來足智多謀,善於籌劃,不知孟德對於這件事情怎麽看?”盧植聽到曹操的問題,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曹操當如何去做。

原來,呂布趁著夜色,讓人寫了十幾封內容相同的信,分別從廣宗強城的各個角落,射到官軍大營周圍,為的就是將心中的內容,傳給盧植軍中各個派係的人知道。

信是以張角的名義寫的,內容也很簡單,就說現在黃巾實力大盛,已經在潁川大敗了皇甫嵩,今後必將建立不世功業,開創萬世之功,而張角對於盧植仰慕已久,希望盧植可以幫助他成就大業,如果盧植聚眾來歸,張角可以在他們三兄弟之下,再設一個將軍的位子,用來安排盧植,他日黃巾大事得成,盧植少不了外姓為王,光宗耀祖。在信的最後,說道,前些日子黃巾軍在陳留活動,遇到了一個自稱袁術的人,這袁術自稱乃是袁家子弟,張角聽聞袁家和盧植交情不淺,所以如果盧植願意投降黃巾的話,張角為了顯示自己的誠意,也願意將袁術先交出來給盧植。

這封信呂布做的十分講究,首先寫了張角對於盧植很重視,想要勸降盧植,隻要盧植投降,高官厚祿享之不盡,那異性封王的職位,可是比盧植現在的中郎將地位,不知高出了多少。

張角想要招降盧植,盧植肯定不會答應,可是不答應就要有所舉動才是,好麽舉兵攻城,要麽寫書怒斥張角罪行,傳書三軍以正視聽。

可惜這兩件事情,盧植現在都不能做,首先盧植兵少,以區區七萬之兵,攻打二十二萬人駐守的城池,除非盧植腦子壞掉了,所以用兵不行。

書寫檄文,怒斥張角,傳書三軍以正視聽,的確可以讓別人知道盧植心向朝廷,沒有投降黃巾的打算,可是這樣一來不是就壞了袁術的性命。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一旦袁術身死,誰能保證袁魁不會找盧植的麻煩。就算袁魁不找,袁術作為老袁家的嫡子,盧植也是很想保住的。

更何況,盧植也想借著這個機會,為官軍爭取些時間,張梁兵馬來到廣宗,黃巾軍如今,已經不是盧植這七萬人馬,對付得了的了,盧植已經上書朝廷,調集並州丁原,北平公孫瓚前來助陣,相信隻要朝廷同意,兩地的軍馬月於時間便可趕到,到時候三路夾擊,定可大破黃巾。盧植現在所缺的就是時間,正在盧植考慮如何爭取時間的時候,這封勸降信就送了過來。這的確可以讓盧植爭取到時間,隻是這代價,對於盧植來說實在是太大了。

這件事情隻要一傳出去,盧植這一輩子的聲譽,怕是就要盡毀其中了,要知道讀書人一輩子,所珍惜的無非名譽而已,盧植一生清平,唯有名節二字,可以使其傲視諸人。可是為給大漢朝,爭取到剿滅黃巾所需的時間,卻是要毀掉盧植珍視一生的名節。

麵對這個難以抉擇的局麵,盧植苦苦思索,不得結果,隻能向一邊這個,盧植一直看不起的宦官之後曹操問計。

“將軍,我們和張角在這冀州地界,你來我往已經打了一月有餘的仗,卻是從來沒有見到張角什麽時候,用過這樣厲害的計策。”

曹操沉吟半響,突然冒出這麽一句,卻是沒有回答盧植的問話。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盧植是曹操的上官,曹操自然不能讓盧植為了大漢朝廷,出賣自己的名節,但是同樣曹操也不能讓盧植為了自己的名節,不顧大漢的安危,這兩種意見雖然截然相反,但是說出來都會得罪盧植,所以曹操隻能顧左右而言他,把話題扯到了另一個地方。

“你是說,張角軍中來了高人?”

盧植突然抬起頭看向了曹操,曹操的話卻是提醒了盧植。盧植以前和張角交手,總是占盡上風,隻要盧植略施小計,張角就會被耍的焦頭爛額,要不張角也不會,坐擁十五萬大軍,卻隻能做個守城之將了。可是現在張梁的援軍不過剛剛趕到,張角卻是主動出擊了,而且一出手,就逼得盧植難以招架,再聯係皇甫嵩和朱俊在潁川大敗的事情,盧植心中一下子開朗了。

“屬下以為,解鈴還須係鈴人,我軍隻要能找出張角身邊這個高人,就一定有辦法破解現在的局麵。”曹操見盧植的注意力被他吸引了過來,忙向盧植獻上一策,雖然並不是什麽好主意,但是卻解答了盧植的疑問。

“那麽眼下該怎麽辦?張角數十封招降的信件發了出來,軍中的有心人,怕是都已經知道了此事,如果我們不做反應,怕是就會被朝廷上的閹人猜忌了。”盧植看了看曹操,突然覺得曹操可愛了許多,已經沒有以前那麽礙眼了,必定曹操似乎幫到了他,於是又一次向曹操問計。

“將軍可上書朝廷,明言此事,並寫明我們想要利用這個機會,爭取時間,等待援軍,請求朝廷的同意。另外將軍再修書給朝中交好的官僚,請他們幫忙解釋,這樣一來相信朝廷就不會為這件事情,為難將軍。”曹操心思電轉,便將事情梳理了個清楚,幫盧植找到了一條應對之策。不過曹操的這個計策,卻是把希望寄托在了朝廷對盧植的信任上,盧植作為士人的代表,自然很容易受到士人的支持,可是閹黨卻是不會支持的,那麽朝廷將來會不會支持,信任盧植呢?勝敗卻是在五五之間。

“不錯,你的這個方法雖然有所欠缺,但是在當下來說,卻是沒有比這更好的了。對於朝廷我們也隻能先這樣安排,那麽對於廣宗這邊,我們又當如何處理?”盧植得了曹操的計策心情稍安道。

“廣宗這邊諸事,那就要看將軍大人的決心了。”曹操嘿嘿一笑,說了這麽一句不知可謂的話。

這也就表明了曹操在這件事情上的態度,不可多說,又不願多說。

必定這件事情厲害衝突關係盧植本身,隻能盧植自己做決定,其他人說什麽也起不到什麽作用。

“傳令三軍,明日一早大軍拔營,後退三十裏下寨。”盧植臉上青筋閃爍,一股毅然決然的神情,一閃而出,盧植已經做出了決定,而他的這個命令,已經說明了內心的所有想法。

“是,謹遵將軍軍令。”

聽到盧植的命令,曹操忙起身抱拳,應了一聲,這一聲像是對盧植忠貞的讚譽,又像是對盧植命運的歎息。

其實,曹操雖然沒有明說自己的主張,卻是旁敲側擊的說出了自己的看法,這一點曹操明白,盧植自然也是明白的。

要是想要證明盧植的清白,最簡單的辦法,不過是寫一篇征討張角的檄文,然後傳書全軍即可,又何必上報朝廷呢?上報朝廷不過是要讓盧植假裝投降,但是怕朝廷誤會,所以做得演示而已,可是這種掩飾,在忠奸不分的朝廷,又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呢?曹操不知道,盧植自己更是沒有底。

臨出軍帳的時候,曹操偷眼看了盧植一眼,就是這一眼,曹操盡然驚人的發現盧植好像一下子蒼老了許多。帳外北風呼嘯,一時之間,曹操竟然對於身為臣子的命運唏噓不已,身為臣子,即使位極人臣,如盧植這般忠貞又如何,不過是皇家的鷹犬而已,有時候這鷹犬,為了主人舍棄自己的一切,卻還是要遭到主人的猜忌。這讓曹操想起了,他不知在什麽地方聽過的一個詞語:“犬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