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到錢四海的時候,他正在和一位朋友在胭脂湖垂釣,時近正午,天色仍然陰鬱無比,空中飄著一層淡淡煙雨,眼前的景物一片朦朧。

我踩著茵茵綠草向錢四海的方向走去,錢四海的衣飾一如往常的華美,紫色長袍外罩黑色防雨狐皮,腰間還束著一條金玉鑲嵌的腰帶,渾身上下都洋溢著庸俗的味道。他的那位朋友卻顯得樸素的多,身穿青色粗布長衫,腳踏黑色圓口布鞋,外披蓑衣,表麵上看去就像一位尋常的漁翁。

兩人並沒有因為我的到來而轉移注意力,目光都專注的盯在湖麵上。

錢四海胖胖的臉上忽然露出一個笑容:“來了!”細長的魚竿猛然彎曲如弓,在他的不斷牽動下一尾一尺餘長的青魚露出了水麵,那青魚試圖脫開魚鉤的羈絆,左衝右突將魚線拉得筆直,湖麵一時間被激起水花四濺。

他的那位朋友似乎未曾留意到身邊的變化,一雙深邃的眼眸仍舊盯在湖麵之上,握住魚竿的右手紋絲不動。我心中暗暗稱奇,此人的這份耐力實在是超人一等。

魚線在青魚的激烈掙紮下終於被扯斷,隨著錢四海一聲失落的大叫,青魚帶著魚鉤沉入了湖底,他肥胖的大腳重重在地上頓了兩下,這才放下魚竿笑眯眯轉過臉來,向我道:“原來是平王殿下。”

我微笑著向他點了點頭,正要說話,卻見那青衣人的魚竿也彎曲了起來,我和錢四海暫時停住了對話,專心看他釣魚。青衣人不慌不忙,魚線收放自如,隻用了盞茶功夫,一尾長約三尺的青魚被他成功的牽上岸來。

錢四海羨慕的說道:“管兄釣技高超,小弟自愧不如。”

那名青衣人淡然一笑,把魚鰓用草繩栓了,向錢四海道:“這麽多年你還是向往常一樣急功近利毫無耐心!”聽他說話的口氣儼然向教訓一個晚輩,不知此人到底是何等身份?

錢四海卻顯出一副虛心受教的樣子,喊來遠處的仆人,把青魚拿走。

和那位青衣人洗了手,來到我的麵前,他首先向青衣人介紹道:“這位是皇後剛收的義子康國的平王殿下。”然後又向我道:“這位是我的好友齊國的管舒衡管先生!”

我心中大吃一驚,管舒衡的名字對我來說並不陌生,他是天下間資產最為雄厚的四名富商之一,天下間有南管北韓西潘東田之稱,分別是齊國管舒衡;康國韓百壽;晉國潘渡和秦國田循。這四人掌握了八國經濟的命脈,無怪乎錢四海對他表現的如此恭敬。

管舒衡笑道:“原來是大康的平王,管某早就聽四海兄誇你是個少年才俊,今日一見果然非凡!”

我臉上微微一熱,錢四海和我最深的一次接觸便是在萬花樓的荒唐一晚,這種事情他不會拿出來宣揚吧?

錢四海詭秘一笑,指了指前方的風雨亭道:“我們先到那裏說話!”

風雨亭內的木桌之上早就擺好了酒具和涼碟,我們落座後,錢四海笑道:“大家稍待,魚馬上就會做好!”

我微笑道:“看來今日胤空口福不淺。”

管舒衡拿起麵前的酒壺聞了聞道:“四海兄還是這麽小氣,管某大老遠的從齊國趕來,居然用這種劣質酒水來招待我。”

錢四海尷尬笑道:“四海又怎會是如此小氣之人,這是從西域運來的葡萄美酒,我特地拿出來招呼你。”

管舒衡哈哈笑道:“玩笑而已,四海兄又何必介懷。”

錢四海這才向我道:“平王因何得知我在這裏垂釣?”

“胤空曾經到府上去過,從貴府管家口中才知道錢先生的去向。”

錢四海點了點頭道:“不知平王找我究竟有何要事?”

我看了看身邊的管舒衡,並沒有立刻回答錢四海的問題。

錢四海知道我是因為管舒衡在場,所以心存顧忌,微笑道:“不妨事,管兄是我知交好友,有什麽話平王盡管說出來。”

管舒衡起身道:“管某還是暫且回避的好,我去那邊看看魚做好了沒有!”他說完邁步向亭外走去,給了我和錢四海一個單獨交談的機會。

錢四海道:“平王請講!”

我淡然笑道:“胤空此來是想跟錢老板談一件買賣!”

錢四海雙目一亮:“願聞其詳!”

“錢先生可知道靜海田氏?”

錢四海身軀不由得微微一震,他又怎會不知道,靜海田氏是和管舒衡相提並論的富商,他的資產雖豐,在秦都可以算得上屈指可數的人物,可是和上述兩人比起來,隻不過是小巫見大巫。

錢四海道:“據我所知田循已經被充軍北疆了……”

我嗬嗬笑了一聲,壓低聲音道:“可是田循的鹽場仍在!”

錢四海商人特有的敏銳嗅覺馬上把握到了什麽,他肥胖的麵孔在頃刻間繃緊了,可見他內心的鄭重和緊張。

我拿起桌上茶盞咽了一口茶,慢條斯理的說道:“那些鹽場雖被充公,可是收入已大不如往常,母後準備把這些鹽場轉包給秦國富商……”

錢四海雙目之中露出無比激動的神情,這個消息對他來說是無法抵擋的誘惑,任何人都知道田氏鹽場驚人的利潤,當初田氏之所以落罪,和宣隆皇窺覷他們家族的巨額財富有極大的關係,現在田氏家族的財產都已經收歸國有,家族的鹽場也改成官辦,可是收益一落千丈,已經不複往日的風光。

錢四海眉頭微皺,他似乎在考慮著什麽,許久方才道:“有什麽我可以做的?”

他果然非同尋常,馬上就聽出我拋出如此誘人條件的背後一定有所要求。

我笑道:“錢先生不必多疑,這件事說起來最容易不過,是讓你做個好人,成就一件美事!”

錢四海滿麵狐疑的看著我,他自然不會相信天下間有如此便宜的好事。

“九公主燕琳已到適嫁之年,皇後有意為她訂下婚約!”

錢四海恭敬道:“不知道皇後看上的究竟是哪位公子?”

“薛安潮相國之子薛無忌!”

錢四海恍然大悟道:“皇後看中了薛衛尉?”

我點了點頭,錢四海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他自然不會知道我和晶後真正的目的所在,八成會認為晶後想借著姻親之事來拉攏薛安潮,分化太子燕元籍的集團內部。

錢四海道:“晶後緣何會選中我去做媒?”

我笑道:“我來之前,晶後曾經說過,錢先生此人唯利是圖,深悉事情的厲害關係,更何況你和薛安潮之間向來關係密切,這件事你是最佳人選!”

錢四海尷尬之至,訕訕笑道:“平王果然幽默。”

這時管舒衡和一名端著魚盤的仆人向這邊走來,魚已經做好了。

錢四海道:“平王殿下請替我回稟晶後,此事包在我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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