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笑道:“大汗,我忽然感到身體有些疲憊,還是先行告退了!”拓跋醇照一雙虎眸陰冷無比,他冷笑道:“既然如此,你便去吧!”我笑道:“皇妹,你有孕在身,何必勉強送我?”手中的發簪卻輕輕在她的小腹上戳了戳。安蓉花容失色,強裝鎮靜道:“我們兄妹許久沒有單獨說過話了,我還是親自送送皇兄吧!”我哈哈笑道:“既然如此愚兄也不好拒絕了!”當下攜住安蓉的柔荑,向宮外走去。突然發生的變化讓北胡眾臣一個個呆在那裏。禦前武士想要上前,拓跋醇照冷冷道:“讓皇後送駙馬出去。”我緩步走出宮門,阿東警惕十足地跟在我的身後。安蓉低聲道:“你在自尋死路。”我冷笑道:“所以隻好請皇妹陪我走出這座鬼門關!”阿東在我的身後低聲道:“他們沒有追上來!”我回過頭去,卻見拓跋醇照等人遠遠站在宮門處,並不敢上前。安蓉道:“放開我,或許我可以讓大汗給你一個活命的機會。”我雙目猛然迸射出一絲寒光,安蓉在我的逼視下情不自禁顫抖了一下。我冷冷道:“賤人!居然勾結異族想謀害自己的兄長,你有何麵目去麵對龍氏的列祖列宗?”安蓉道:“你以為劫持我便可以逃出北胡嗎?大汗雄韜偉略,焉能因為我而放棄對你的誅殺!”我微笑道:“所以我就跟他搏上一搏,看看你安蓉何腹中的骨肉究竟在他的心目之中到底有何等地位?”如果拓跋醇照不惜犧牲安蓉也要鏟除我龍胤空,我便敗得心服口服,他的確是目光遠大的一代天驕,如果他將安蓉母子視如生命,那麽他早晚都會成為我手下敗將!我之所以敢冒如此大的凶險相搏,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拓跋醇照眾多的妻子之中,隻有安蓉懷上了身孕,這個該字對他的意義極為重大。我將發簪向她的腹中又頂動了一下,冷笑道:“你現在還是擔心自己的性命吧。”我劫持著安蓉走出了皇宮,阿東勒令門前侍衛為我們牽來兩匹駿馬,又從侍衛的身上強行奪來了兩柄長刀。我和安蓉共乘一匹,阿東自乘坐一匹,徑直向烏庫蘇南門而去。拓跋醇照顯然已經下過命令,城內任何人不許對我們進行攔截,城門也早已打開,我們沒有遇到任何的阻礙,順利出了南門。安蓉開始感到畏懼,低聲道:“你……既然已經逃了出來,為何還不將我放了?”我冷笑道:“放了你?你當我是傻子?”安蓉顫聲道:“你該不是想將我劫往大康?”我淡然道:“你說呢?”此時已經是黃昏時分,我確信身後並無追兵,這才翻身下馬,將安蓉也從馬上押了下來。阿東摘下水囊首先遞給了我,我喝了幾口,遙望烏庫蘇城的方向,拓跋醇照絕不會讓我就這麽離開,現在他之所以沒有派追兵前來,因是投鼠忌器,害怕我對安蓉母子造成傷害。安蓉道:“你逃不掉的……”“住嘴!”我怒吼道。安蓉嚇得閉上了嘴巴。我一把抓住她的發簪,惡狠狠道:“賤人!究竟是誰讓你如此害我?你說是不說?”安蓉嚇得眼淚都流了出來:“皇兄,我……隻是一時糊塗……你原諒我……這一次吧!”我冷笑著從刀鞘中抽出長刀,刀尖指向她的小腹:“你再不對我說實話,今日我便將拓跋醇照的孽種,一刀剖了出來!”這一招果然有用,安蓉嚇得嬌軀顫抖捂住小腹不斷地向後退:“不要……”我步步進逼,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安蓉咬了咬下唇終於道:“這……這都是父皇的主意……”我劍眉緊鎖,滿麵狐疑道:“你敢騙我?”安蓉泣聲道:“我……若有半句謊言,讓我和腹中的骨肉都不得善終。”她既然敢發如此重的毒誓,想來不會騙我?我低聲道:“他為何要害我?”安蓉道:“大汗和父皇早已私下達成盟約,父皇將綠海原的土地還給大汗,大汗幫助父皇將你除去……”我聽到這裏已經是義憤填膺,歆德皇這個老混蛋,他居然愚蠢到借用外力將我除去的地步,難道他真的以為自己可以千秋萬載,壽與天齊嗎?憤怒之中刀尖不由得向前又湊了一湊,安蓉嚇得嬌呼一聲,竟然暈了過去。我還以為錯手將刀鋒刺入了她的小腹,垂頭看了看,才知道不過刺穿了她的衣服,並沒有傷及她的肌膚。阿東看了看我,我低聲道:“我帶她去東邊的樹林中暫時躲避,你去周圍查看一下情況,順便找兩件東湖人的衣服過來。”阿東點了點頭,調轉馬頭向遠處馳去。我將安蓉抱入樹林之中,她顯然被我嚇得不清,仍然昏睡不醒。阿東不多時便返回,帶來了兩套東胡服裝,低聲道:“這附近並沒有展開大規模的搜查,烏庫蘇方麵雖然沒有追兵,可是我聽聞附近的駐軍,已經開始調動,通往宣城的道路應該完全被封死了。”我點了點頭,拓跋醇照現在一定處在極度的矛盾之中,他不會甘心放任我就此離去。阿東看了看昏睡在地上的安蓉:“怎麽辦?”我淡然一笑,撕下衣袍將安蓉的手腳縛住,又將她的雙目蒙上。而後和阿東在樹林深處換上胡服,找出采雪為我們事先準備的人皮麵具戴上,和阿東對望一眼,彼此都認不出對方的容貌。采雪這兩張麵具做得無比精巧,除了眼珠無法掩飾之外,我們的外貌竟然和胡人無異。我和阿東走出了樹林,輾轉回到官道之上。阿東道:“我們就這樣離開北胡嗎?”我搖了搖頭道:“拓跋醇照勢必在通往宣城的每一個關口嚴密盤查。我們還是返回烏庫蘇城,等到風頭過去了再說!”阿東驚聲道:“主人,我們好不容易才脫離虎口,你怎麽又要回去?”我淡然笑道:“拓跋醇照親眼看到我們已經離開了烏庫蘇,他監察的重點會放在其它的地方,所以對我們來說,現在的烏庫蘇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和阿東隨著進入烏庫蘇的人群,悄然混入了城內,一切果然如我所料,城門處的盤查並不森嚴,不時有軍隊從我們的身邊經過,向城外而去,八成是去對我們進行圍追堵截。我和阿東在公主府附近的客棧落腳。剛剛住下,便聽到皇後被找到的消息。阿東有些懊悔道:“主人也許不該放過她。”我微笑道:“你我二人若是帶著一個孕婦,根本沒有機會逃出北胡。若是殺了她,等於逼迫拓跋醇照下了決心,我們活命的機會更加微乎其微。”阿東有些不解地望向我。我起身在房內走了兩步道:“拓跋醇照之所以沒有派追兵緊逼我們,就是想給我一定的空間。因為他清楚,逼急了我,也許會玉石俱焚,他也不想第一個孩子有任何的閃失。他應該早就算出,我不會對安蓉下手,也不會帶著安蓉離開。”我的唇角泛起一絲得意的微笑:“事實證明,我賭贏了,拓跋醇照會全力在通往宣城的道路對我們進行堵截,我們隻有避過眼前的風頭,才有機會離開。”阿東不無憂慮道:“可是風頭何時才能過去呢?”我充滿信心道:“我們逃走的消息馬上就會傳到宣城,陳先生和楚兒肯定會想出辦法來幫助我們。”阿東道:“他們遠在宣城,如何幫助我們?”我微笑道:“如果我沒有猜錯,過幾天就會傳出我平安抵達宣城的消息。”這是我來到北胡後睡得最為安穩的一夜,最危險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所在。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清晨,阿東為我買來早餐和衣物。今日是拓跋壽繕升天之日,按照常理,國內所有的民眾都要身穿黑衣。我洗漱完畢,換上黑色胡服。阿東道:“我剛才去公主府前看過,騰多爾等人已經被驅逐出境,不過王妃娘娘好像被留了下來。”我點了點頭道:“拓跋醇照不會輕易放綠珠回去,這件事以後再說。”阿東道:“北胡剛剛經曆了戰事,難道他們還想挑起戰爭嗎?”我冷笑道:“拓跋醇照想的是短期內迅速改善國內的情況,當初也是在我逼迫下才放棄了綠海原的土地。現在我父皇一心想將我除去,他們兩人可謂是一拍即合。”阿東道:“我真的搞不懂,天下間竟然會有這樣的父皇,他居然聯合外人來對付自己的親生兒子。”我心中暗道:“或許歆德皇對我並沒有那種所謂的骨肉親情,因為我根本不是他的親生骨肉。這老混蛋敢如此對我,他日我若有機會,定然要他不得善終。”我淡然笑道:“或許在父皇的心中,他還能繼續地坐在大康的皇位之上,我自然成了他的心腹大患。”阿東感歎道:“如果大康的政權繼續執掌在他的手中,恐怕國無寧日了。”我充滿信心道:“他沒有多殺時日了。”這次歆德皇與北胡之間的私底盟約,徹底斷送了我對他的最後一絲奢望,心中僅存的那點所謂親情早已蕩然無存。我和阿東混入了祭祀拓跋壽繕的隊伍中,北胡百姓手中全都拿著潔白的哈達,步行向拓跋壽繕的皇陵走去。隊伍共有三列,兩旁是自發組織的百姓,正中是皇族和官員的隊伍。為了表示對已故先汗的尊敬,每人全都是步行前往,我和阿東夾雜在隊伍之中,手捧白色哈達,不時留意正中的隊伍。來到皇陵前,百姓的隊伍將整個皇陵圍繞起來,先由皇陵向先汗敬獻哈達。我仔細留意著場地的正中,拓跋醇照手捧哈達第一個走了上去,將哈達恭恭敬敬地放在祭台的日月輪盤之上。緊接著,皇族逐一將哈達放在祭台上,不多時那祭台上便完全變成了白色。綠珠終於出現在我的視野中,她美目含淚,容顏憔悴,敬獻哈達之後,竟然跪在祭壇之上大聲哭泣了起來。我心中不禁一酸,綠珠肯定是在為我的命運而擔憂。愛人雖然近在眼前,我卻不能上前相認,這是一種怎樣的悲哀,我的眼眶不覺濕潤了。王公貴族敬獻完畢,環繞祭台默誦悼詞,然後才輪到百姓的祭祀。成千上萬的百姓將手中的哈達敬獻在祭台的周圍,整個草原變成了一片白色的海洋。從眼前的情景看來,無論拓跋壽繕的功過如何,他在北胡人心中仍舊占有相當重要的地位。頭戴麵具的薩滿開始圍繞祭台跳舞,我和阿東在東胡多年,對胡人的祭祀儀式多少也有些了解,可是如此規模盛大的場麵還是第一次見到。人群中我看到一個熟悉的倩影,竟然是博貼爾的小女兒索沫兒,她和兩位姐姐也在祭台周圍敬獻了哈達。想起前天晚上和她的親密接觸,我不禁露出一絲微笑。這時候,人群中傳來淒厲的哭號聲,我心中一怔,向聲音的方向望去,卻是衛兵押著兩位中年美婦向祭台走了過來。我此時方才留意到周圍還堆著一個柴堆,通過周圍人的小聲議論我知道,這兩位美婦乃是拓跋壽繕的兩位妃子,今日是被拓跋醇照用來祭祀升天,陪伴死去的父汗。這樣的事情對我來說並不新奇,無論是胡人還是漢人,都有殺掉母妃的事情發生,我雖然不知道這兩名妃子究竟犯了什麽錯,可是能夠肯定的是,她們一定觸犯了拓跋醇照的利益。我忽然聯想到靜德妃,如果有一日我成為大康的帝王,她連同女兒一起害我的事情,我會不會善罷甘休?祭台前燃起了熊熊的火光,映紅了我的雙眸,我的思緒隨著跳動的火苗不斷起伏著……隨著拓跋壽繕升天儀式的完結,烏庫蘇城居民的生活重新回歸於平靜之中,然而這種平靜並沒有維持太長的時間,三日之後,突然傳來赤魯溫府被圍的消息。赤魯溫當初的預感終於被證實了,拓跋醇照開始對這批大發戰爭橫財的商人下手。赤魯溫的罪名便是在兩胡戰爭期間,和我相互勾結倒賣物資,從中牟取暴利,不惜犧牲北胡的利益。我和阿東站在遠處,望著赤魯溫府邸前層層圍困的士兵,目光中不由得蒙上一層深深的憂慮。阿東道:“赤魯溫會不會有事?”我搖了搖頭道:“拓跋醇照的目的是求財,並不是想對赤魯溫下手,赤魯溫的生意遍及胡漢兩地,現在殺掉他沒有任何的好處。”阿東低聲道:“拓跋醇照這樣做是不是由殺雞取卵之嫌?”我大膽推測道:“你有沒有看出,拓跋醇照急於將所有的全力掌控在自己的手中,他越是著急,越是證明北胡可能存在一個不為我們所知的危機。”阿東充滿疑竇道:“主人是說,拓跋醇照的位置仍然沒有坐穩?”我點了點頭道:“每位新君上位之初,勢必做出一係列堅決果斷的舉措,鏟除異己,穩固自己的權力,可是拓跋醇照這次的步子邁得有些太大了。”一隊兵馬向我們的方向而來,我和阿東慌忙轉過身去,向一旁的人群中躲去。等到兵馬過去,我們方才向客棧走去。我低聲道:“兩胡戰爭剛剛結束,事實證明拓跋壽繕掀起的這場戰爭實在是昏庸之舉,勞民傷財,讓整個北胡的國力迅速下降,我相信北胡的內部也一定對這場戰爭持有不同的看法。”阿東點了點頭道:“拓跋醇照在這個時候即位看來並不是那麽舒服。”我笑道:“當年他將綠海原交還給我,已經遭到不少人的非議,這次想趁著這機機會將綠海原討回也在情理之中。現在想想,他和我父皇達成私下聯盟也實屬正常。以北胡現在的國力,根本無力發起戰爭,父皇答應將綠海原歸還給他,他在北胡國內有了交待,威信可以更上一層。將我羈留在北胡,對他來說,可以清除一個心腹大患,對我父皇來說,他可以趁機將我控製的土地收回去,他們兩方都可以獲利,何樂而不為。”阿東道:“拓跋醇照極有可能意識到主人將會給他帶來的威脅,想先行下手,將主人鏟除。”我讚同地點了點頭道:“隻可惜他太急了一些……”我停頓了一下方才道:“他想盡快扭轉國內經濟的現狀,兩胡之間的這場戰爭使國內的大部分財富流入到投機商人的腰包。如果我是他,我會用擠牛奶的方式,讓這幫商人將掙到的錢重新用於北胡的經濟發展之中,而拓跋醇照卻使用了最為激進的方式。就像你所說的殺雞取卵,不惜傷害諸多商人的感情,力求在最短的時間內讓流失的金錢重新回歸國庫。”阿東頻頻點頭。我又道:“雖然拓跋醇照早有對付我之心,可是在沒有撕破臉皮之前,我畢竟是大康的平王,北胡的駙馬,博貼爾的女兒竟然囂張到圍困公主府的地步,從此事可以看出,博貼爾未必對拓跋醇照心服。他在祭祀之時連殺兩名王妃,這表明皇室內部仍然存在不安定的因素。”我充滿信心道:“以我對拓跋醇照的了解,他絕不是一個急功近利的人。現在發生的一切,讓我絕對相信,他的身邊一定存在著深重的危機,他迫切地需要在國人麵前證明自己,所以他才會采取這一係列非常的手段。”圍在赤魯溫府邸的士兵,在第二天已經開始撤除。赤魯溫為了換取自由,肯定付出了不菲的代價。等待是漫長的,按照我的推測,就算陳子蘇和楚兒散步出我回返宣城的消息也要在十日之後,拓跋醇照在此之前不會放鬆對各個關卡的警戒。我每日除了和阿東在城內打聽北胡國內的局勢,便是趁機在烏庫蘇城各處遊玩一番,過得倒也愜意。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綠珠,沒有我在身邊不知她能夠支持到什麽時候。我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就在我返回宣城的消息傳來的時候,突然聽到綠珠病危的消息。這突然的變化,頓時打亂了我的陣腳。阿東迷惑道:“不可能!王妃前些日子還好好的,怎麽會突然病重呢?拓跋醇照是不是故意放出煙幕,想引主人現身呢?”我點了點頭道:“宣城方麵雖然傳出我們安然返回的消息,拓跋醇照未必相信,他可能用同樣的煙幕彈來迷惑我們。”阿東道:“主人,我們是不是按照原有計劃返回宣城?”我沉吟片刻道:“再推遲兩日,如果拓跋醇照是故意散布煙幕,邊境關卡的盤查現時未必會放鬆。有采雪在,過兩日他們應該可以得到我確實回到宣城的消息。”我停頓了一下又道:“無論綠珠的病情是真是假,現在我都不能夠安心離開,我必須確信她平安無事,才能離開。”阿東點了點頭道:“我再去打探一下消息。”阿東反饋回來的消息,讓我越發地不安。這兩日皇宮中的禦醫頻繁出入公主府,而且皇族、大臣前往探視的絡繹不絕,甚至連赤魯溫也登門去探望綠珠的病情。我漸漸意識到此事的嚴重性,或許拓跋醇照並沒有編製謊言。我陷入無盡的矛盾之中,現在離開烏庫蘇無疑是最為安全的時刻,可是就這樣將綠珠拋棄,我的良心很難得到安慰。我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在關鍵時刻仍然無法斬斷情絲,是我最大的缺點,這對一個王者來說無疑是致命的弱點。阿東默默整理著行囊,他已經等待我的決斷整整三天。自從酈姬的事情之後,我發現自己改變了許多,這種改變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想成為帝王難道一定要犧牲自己的感情嗎?阿東低聲道:“主人,我們該出發了。”我忽然道:“如果讓你選擇,你會不會放棄自己的女人?”阿東唇角的肌肉劇烈地抽搐了一下,我的話勾起了他內心最深處的痛苦。他許久方道:“烏玲死後,我便成了一個死人……”他轉過臉來,虎目之中閃爍著激動的淚光:“主人,你和我不同,你注定要成為一個王者,孰輕孰重一定要分清。”我低聲道:“如果連自己的女人都不能保護,即便是讓我得到天下還有什麽意思?”我在瞬息之間已經下定了決心:“阿東,你幫我聯係赤魯溫,我要見他!”阿東目光中流露出無比敬佩的眼神,重重點了點頭,放下行囊向門外走去。我和吃了對麵坐在銷金窟的二層包廂之中。赤魯溫的眼神平靜而深邃,仿佛一口幽深之極的古井,無波無浪。他仔細端詳著我,許久他的臉上方才露出一個溫暖的笑容:“我早就知道,你沒有離開。”我笑了起來:“赤魯溫兄何以會這麽認為?”赤魯溫道:“通往宣城的所有關卡,盤查都是異常森嚴,凡是身高與你相仿的男子,都必須經過全麵的檢查。”他看了看我的麵孔道:“易容雖然巧妙,可是有些事情是不好蒙騙的。口音和舉止,完全可以暴露一個人的一切,以公子的精明,絕不會在最危險的時候離去。”我抿了一口酥油茶,慢慢品味著唇齒間的那股奶香。赤魯溫道:“其實現在已經是離開的最好時機,公子為何不早下決斷?”我淡然笑道:“以赤魯溫兄對我得了解,應該能夠想出我仍然沒有離開的理由。”赤魯溫點了點頭道:“無論怎樣,我都很感動,你在這個時候還能來找我,足以證明,你將我當成了值得信任的朋友。既然是朋友,我就要奉勸你一句,有些事情,能夠放開的時候還是徹底放開,不可因為兒女私情而壞了自己的大事。”我緩緩放下茶盞,低聲道:“我隻想知道公主的病情。”赤魯溫道:“她病情的輕重,和公子的決定有什麽關係?你以為能夠成功地將她從北胡帶走嗎?”“我想讓赤魯溫兄幫我一個小忙。”赤魯溫爽快地答應道:“隻要我能夠做到,我一定全力以赴。”我將事先寫好的信箋放在赤魯溫的麵前:”幫我將這封信交給公主。“赤魯溫收起信箋,微笑道:“公子放心,這件事我相信還能夠做到。”他低聲道:“我昨日探望過公主,她的病情雖然很重,可是並非外界所傳的有生命之危。大汗雖然聽說你回到宣城的消息,仍然還有些疑慮,他懷疑你隱藏在北胡境內,沒有離去,所以借著公主的病情大肆宣揚了一番,目的就是守株待兔。你是當局者迷,如果真的去探望公主,豈不是正中了拓跋醇照的圈套?”我聽到他如是說,心中稍感安慰,想起赤魯溫的近況,低聲道:“拓跋醇照有沒有為難你?”赤魯溫不屑笑道:“他比起他的老子還要無恥。想當初兩胡戰爭之時,我沒少給他好處。如今他繼承了汗位,居然馬上換了一副嘴臉。無非是想借著我的事情,威懾一下北胡的諸位商人。”他攥緊雙拳道:“這次我在戰事中獲得的大半利益,都被他訛詐了過去。”我勸慰道:“錢財乃身外之物,赤魯溫兄又何必太過執著?”赤魯溫笑道:“每個人都有一個心結,我追逐金錢卻被金錢所困,公子追逐江山美色,現在卻被感情所困。你勸慰我的同時,自己能夠做到嗎?”我不禁啞然失笑。赤魯溫道:“知不知道拓跋醇照為什麽會放過我?”他微笑道:“他定然是想從你身上獲取更多的利益。”赤魯溫喟然歎道:“我現在的境地好像你們中原的一種鳥兒。”我眉頭微聳脫口道:“魚鷹?”赤魯溫苦笑道:“正是如此。我自己剛剛捕捉到的魚兒便被這狡猾的漁夫給掠奪了過去。他雖然不殺我,可是紮起了我的脖子,困住了我的自由,在這種環境下,我還有什麽前途?”我低聲道:“赤魯溫兄是不是準備離開北胡了?”赤魯溫道:“拓跋醇照的意圖很明顯,他要大規模地壓縮民間經濟,主推官方經營,將市場的掌控權重新收回到國家的手中,這對北胡來說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可是對我們這些民間商人來說,無疑是被逼上了絕路。”我同情地點了點頭。赤魯溫道:“現在北胡的國力過於薄弱,拓跋醇照試圖在最短的時間內,充實自己的國庫,所以才會采取這種激進的手段。我們恰恰成為首當其衝的受害者,等到國內政局平穩之後,或許他會重新將部分的市場歸還給百姓,不過那時候,恐怕已經是物是人非了。”我低聲道:“拓跋醇照上位之後,一連串的手法過於激進,是不是北胡的內部還有什麽危機?”赤魯溫點了點頭道:“北胡內部的確有一股反對勢力,拓跋醇照的叔父格格勒王拓跋壽貅一直都是兩胡戰爭的最激烈反對者,在北胡國內也擁有自己的一些勢力。他這次雖然表麵上擁立拓跋醇照為王,可是暗地卻積極和其它勢力勾結,密謀推翻拓跋醇照仍未站穩的政權。”“拓跋醇照難道會容忍異己的存在?”赤魯溫壓低聲音道:“民間一直都有個傳言,拓跋壽貅早就和皇太後有染,更何況他和大元帥博貼爾是相交莫逆的安答,拓跋醇照沒有十足的把握之前,豈敢動他?”他不屑笑道:“先汗升天之時,拓跋醇照焚燒兩名王妃,真正的目的就是給皇太後一個下馬威!”我笑道:“你相不相信,我現在是越發地欣賞你們的這位大汗了。”赤魯溫微笑道:“或許他現在的處境和公子相同,你們可謂是同病相憐。”我感歎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我怎麽都沒有想到,他會把首要的打擊目標放在我的身上。”赤魯溫道:“這種時候,他首先考慮的是做出政績,穩固國內的政權,肯定要選擇最為直接有效的方法。”我深有同感地點了點頭。赤魯溫道:“公子打算何時離開?”我微笑道:“見到赤魯溫兄之後,我心中的牽掛已了,今日我便會離開烏庫蘇城。”赤魯溫道:“我有一個建議,雖然通往宣城的關卡已經有所放鬆,可是邊境的盤查仍然嚴格,公子最好還是不要選擇從這條道路離開。”我其實也考慮過這件事,從拓跋醇照目前對我仍然心存警惕來看,我選擇向東南經由綠海原直接返回宣城實屬不智。赤魯溫道:“公子可以從烏庫蘇城西門出發,朝西南方向出發,經由燕國返回大康境內。現在這條道路的盤查已經恢複了原來的樣子,你們想蒙混過關應該十分容易,而且這條路途人煙稀少,遇到危險的可能性相對少一些。”赤魯溫又從懷中掏出一疊北胡的銀票,推倒我的麵前:“這些銀票留給公子在路途中使用。”我心中一陣感動,赤魯溫對我的這番友情的確誠摯非凡。雖然我身邊還有銀兩,可是那日離開之時畢竟倉促,逃命途中,金錢能夠起到很大的作用。我毫不客氣地收起銀票,赤魯溫在我的心目之中早已顛覆了尋常商人的概念,我已經將他當成一位知己,一位朋友。我囑托道:“公主的事情就拜托你了,你讓她安心等我,我隻要返回宣城,馬上就會想辦法將她接回去。”赤魯溫點了點頭道:“公子盡管放心,這些日子,我處理完北胡的事情,會親自前往宣城拜訪你。”他終究不失商人本色,經曆了此事之後,他看來已經決定將經營的重點轉移出去,而我恰恰是他最好的選擇。今日他對我感情和金錢的雙重投資,也是為了日後牟取更多的回報。我和阿東按照赤魯溫建議的路線從西南向燕國行進,這條路線雖然盤查不嚴,可是路途中要經過瀚海沙漠,比起直接前往宣城的路線要艱難許多。離開烏庫蘇兩日之後,我們抵達了瀚海沙漠前方的小鎮‘一口井’。這個小鎮真可謂是名副其實,整座小鎮之中隻有一口可以飲用的水井,而這座水井成為整座小鎮最大的經濟來源。來往的客商都會在此地補充給養。這裏清水的價格在天下間恐怕也是最貴的,我和阿東再小鎮中買了三匹駱駝,又購買了足夠的清水和食物,這還要多虧了赤魯溫的那筆錢。我們在當地找到了一名北胡向導都炭,他常年穿行於北胡和燕國之間,據當地人說,他閉著眼睛都能夠穿越瀚海沙漠。按照我們事先的約定,我先付給都炭一半的價錢,剩下的酬勞等到離開瀚海沙漠再付。我們又按照他的吩咐,購買了毛毯帳篷等必要的物資。當日上午,都炭便騎著他的老駱駝,帶著我和阿東走入了瀚海沙漠。瀚海沙漠宛如一片無邊無際的海洋,冷風吹過,無數的細沙飄悠再沙層的表麵,視野中一切變得單純而朦朧。我還是頭一次看到如此美麗的景象,心中有種新奇的感覺。都炭指向正前方道:“沙漠裏的景物,照例都是不平靜的。戈壁中風沙的猛惡,沒有親身經曆的人,簡直難以想像得到有那麽厲害。再有兩日我們才能走出大漠,抵達燕國北部的草原,這兩日你們會真正認識到大漠殘酷的一麵!”正在說話間風勢忽然變得猛烈起來,隻見悲風怒號,黃塵高湧,沙漠裏的浮沙被狂風卷起,滿空旋舞,大地上全被這些飛起來的浮沙塵霧籠罩,一片昏茫愁慘的景象,人行其間,宛如陷身黃色霧海之內,即便處在對麵也不能見物。日光早已不見,天也成了暗赤顏色。有時風沙稍住,停了一會,愁雲慘霧之中,剛現出一輪淡微微的灰白日影,忽然狂風又起,那點日影馬上又被黃霧吞噬,風勢比原來更為狂烈,隻聽呼呼轟轟之聲,夾著萬丈塵沙,宛如萬馬奔騰,狂濤怒湧,鋪天蓋地而來。中間更夾雜有旋風卷起來的沙柱,遠遠望去就像一座山峰,淩空疾轉而來。都炭大聲道:“大家圍攏在一起,護住口鼻……”那座沙柱已疾如電馳,向我們的方向襲來。別說是被沙柱當頭壓倒,便是掃著一點風尾,也休想活命。我和阿東同時勃然變色,心中驚懼到了極點。誰想到那沙柱距離我們十餘丈處的時候,忽然坍塌,馬上變成了千堆沙浪,波濤起伏,隨著風勢向前卷去。等到風住,那廣袤的沙漠上,便多出了無數波浪形的沙丘,這類沙丘,隨風勢移動,全不固定。今日崇岡起伏,明日被風一卷,又化沙柱,再沙漠中狂飛亂舞,往來肆虐,遇到最厲害時,所到之處,不論城郭園林,人畜房舍,不是被它壓倒,埋葬在內,化為烏有。(媽的,從來沒有見過這麽羅嗦的作者……)剛才還是愁雲慘淡,此刻又變成豔陽高照,陽光毫無遮攔地投射到我的身上,卻沒有讓我感覺到任何的溫度。我湊向水囊喝了一大口水,比起都炭,我忍耐幹渴的能力畢竟要差上許多。我抹幹嘴角的水漬,可是心中仍然感到幹渴。我的目光忽然定格在前方,那時一座規模宏大的古城,城牆以白色的巨石砌成,陽光的照射下發出橘紅色的光芒,由於距離太遠我無法估計出它真正的高度,最為吸引我的是環繞城牆四周的鬱鬱蔥蔥的植物,我已經許久沒有見過這種生命的色彩。我欣喜道:“那裏有個城池!”都炭笑了一聲,他拉下遮在頭上的氈帽道:“我跟你打個賭,你一輩子都走不進那座城裏!”我迷惑道:“難道那就是傳說中的海市蜃樓?”阿東睜大了雙目,也有些難以置信地說道:“看起來就像是真的一樣!”都炭伸了個懶腰道:“那是惡魔居住的地方,我們還是遠遠地離開它……”我的目的地就在前方,自然無法避開,我雖然知道那時幻影,可是仍然覺得在不斷地向它靠近。黃昏的時候,那座城池在我們的視野中已經完全消失。都炭說的沒錯,我永遠也到達不了那裏。我環視四周,哪裏還有那座城池存在的一丁點痕跡。都炭笑道:“現在你明白我並沒有騙你了!”我點了點頭,目光垂了下去,卻發現黃沙之中,有一件白色的物品。我好奇地從駝背上躍了下去,從黃沙中拾起那件東西,卻驚奇地發現這是一隻做工精良的繡鞋。這次輪到都炭目瞪口呆了。鞋子不大,用白色軟緞製成,做的異常精致,上麵用金線繡滿了翻飛的蝴蝶,都炭吸了口氣道:“這是女人穿的鞋子啊!”阿東忍不住道:“廢話!”我翻來覆去看了數遍,低聲道:“這應該不是漢人女子,漢人女子的鞋子通常都比這小,而且從上麵的繡工來看可能是來自波斯。”在此之前有商人曾經敬獻給我波斯的刺繡,所以我輕易便從圖案中認出了它的來源。都炭道:“從這雙鞋子還沒有被黃沙掩埋,就可以知道它的主人定然在距離此地不遠處!”我迷惑道:“難道它的主人遇到什麽危險?”阿東主動道:“我先到前麵去查看一下!”都炭點了點頭,低聲囑咐道:“若是五人以內,我們可以施以援手,若是對方人多,我們繞路而行……”我猛然醒悟,它之所以如此交待,是因為在沙漠之中食物清水本就有限,人們為了生存下去,會不惜任何代價,他的擔心不無道理。我叫住阿東道:“我們還是一起去!”我們三人催趕**駱駝同時向前行去,登上前方高出沙丘,居高臨下望去,頓時被眼前景象驚呆了。方圓百餘丈之內黃沙緊數被鮮血染紅,沙坑之內橫七豎八地躺滿了屍身,有的看來尚未氣絕,四肢在不斷抽搐。這裏必然經曆一場慘烈無比的戰鬥,幹燥的空氣中彌漫著讓人作嘔的血腥,戰場的正中停放著一輛華美的四輪馬車,波斯檀香木結構的車廂上沾滿了汙濁的血跡,六名勁裝武士在車身的四周護衛著,他們的衣服都已經被鮮血和黃沙覆蓋,顯然已經死去多時了。我輕輕扯了一下駱駝想要向馬車走去,**駱駝卻向後倒退了一部,頸部的長毛猛然豎立了起來,我忽然感到一絲微弱的震動,隨即看到前方那輛馬車迅速的向下陷落。“快回來,流沙!”都炭大聲發出一聲驚呼。我們三人同時向後退去,可是腳下的震動卻突然停止了,那輛馬車停在中途。此時馬車中清晰地傳出了一聲嬌呼聲,我們都是一怔,馬車之中竟然還有人在。馬車開始緩慢地下移,我迅速反應了過來,從身後摘下繩索,縛在箭尾之上,瞄準馬車的邊緣射了出去,羽箭準確無誤地射在了車廂之上。我大吼道:“裏麵若是有人,便抓住繩索逃出來。”都炭和阿東都睜大了眼睛,內心中對這輛神秘的馬車充滿了好奇。都炭望著這馬車上的斑斑血跡,眼神中忽然流露出無盡的恐懼,他大聲叫道:“把馬車丟在這裏,我們繼續趕路……”車簾的一角已經被掀起,我們每一個人忽然都僵直在那裏……這是一隻完美無暇的柔荑,在逐漸西斜的陽光下,宛如一朵純美的幽蘭,黃金製成的手鐲恰到好處地點綴其上,這隻手不應該屬於這滿天風沙的大漠,也許她根本不應該出現在這大漠之中……我清晰地聽到都炭的呼吸,他盡管竭力抑製,還是能夠感覺到氣流衝出喉頭的呼呼聲。“魔鬼……”都炭的聲音變得異常的怪異。我重複道:“繩索在你左側的車廂上,抓住它!”那隻手摸索了一下,終於做到了繩索的位置,她終於從車簾中探出身來,黑色的長發隨意地披散在寬大而舒適的白色睡袍上。她的睫毛長而彎曲,上麵猶自掛著一滴晶瑩的淚珠,睡袍的下擺處,露出一雙晶瑩修長的玉腿,完美的曲線轉折處是她赤裸的完美無暇的雙足,她鮮花般的雙唇邊露出一絲驚懼。“將繩索係在你的身上!”那少女從慌忙之中鎮靜了下來,將箭尾的繩索解下,係在自己的腰間,與此同時,馬車在流沙中陷落的速度突然加快,她嬌呼一聲,身軀隨著馬車迅速下降。我大吼一聲,牽住繩索用力向上牽拉,阿東衝了過來,跟我合力牽拉繩索。那少女的嬌軀終於脫離了馬車。一直愣在一旁的都炭,也加入了營救少女的陣營之中。在我們三人合力的牽拉下,那少女終於一點點脫離了流沙的範圍。我抓住她的柔荑,總於將她拉到了安全之處。那少女驚魂未定地回過頭去,沙坑之中的馬車和屍首早已完全沉入黃沙之中,一切仿佛從未發生過一樣,恢複了從前的寧靜與安詳。夕陽在西方的天際漸漸沉了下去,夜晚即將來臨,都炭來到我身邊道:“應該宿營了。”我點了點頭道:“先帶我們離開這片流沙再說。”n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