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紙,加上昨天呂家良的故事讓我心裏慌慌的沒底。我問問前後左右可誰也沒注意,隻好把紙折起來塞進自己口袋。
下課後,我立刻召集了許文彬和李葉,對他倆說出我心中的疑慮。上午跟我一起挨訓的李葉馬上憤慨起來:“那不行,不能讓咱倆白挨罵呀!咱得把這鬼抓到!我也給它來個火箭穿屁眼兒。”
許文彬估計沒太聽明白具體怎麽個情況,不過“抓鬼”兩個字顯然勾起了他極其濃厚的興趣:“行啊,咱也跟電視上一樣,成立個捉鬼隊唄?”
李葉馬上跑題:“你也看了?最後那棉花糖鬼也不嚇人啊。”
許文彬跟著他一起跑:“圖書館裏那段最嚇人!”
我有點急了,敢情不是你倆在鬼的位置上如坐針氈了:“你倆說啥電視啊?我就是跟你倆說,我想找陸老師換個座!”
李葉對陸老師不分青紅皂白的批評依然耿耿於懷:“她還生咱倆氣呢,肯定不能給你換!”
許文彬應和道:“你還能跟陸老師說你座上有鬼呀?要我說咱仨還是抓鬼吧。”
李葉又說:“老陳頭,反正中午讓我爺打了我挺憋氣的,你願意跟陸老師說換座你就去吧,我必須得把這鬼抓著削他一頓。”
我覺得不是沒有道理,而且《捉鬼敢死隊》也確實挺酷的。這時,上課鈴響了起來,便說:“行,等體活課的時候咱們再好好研究。”
體活課一到,仨人聚集在操場角落裏策劃抓鬼事宜。經過激烈的討論,整理出以下會議綱要:
一、捉鬼隊隊長由陳(敏感)光、李葉、許文彬三人同時擔任。排名暫時不分先後,位次姑且不論高低,等抓著鬼以後再論功行賞按勞取酬;
二、首次行動時間與地點定在下周三晚上,三年五班教室;
三、行動內容:將鬼捉住暴打一頓,並威脅其今後不準再在我們班出現;
四、首要問題:如何做到夜不歸宿而不被家長修理。解決方法是李葉騙他爺說晚上去他媽那裏過夜,我和許文彬則以李葉他爺住院家裏沒人我們去陪他一宿為理由,向家長請假。如有必要,李葉可以親自上門對我們父母說明。
萬事俱備,三位成員信心滿滿的盼望著下個星期三趕快到來。
然而現實總是和美好的願望背道而馳。當周三中午李葉信心滿滿的分別到我和許文彬家編瞎話時,得到家長們出奇一致的回答:如果晚上李葉家沒有人,可以來我們家住一宿,但夜不歸宿肯定沒門。
這個結果完全打亂了我們當初的計劃,直接導致抓鬼行動徹底泡湯。我們的軍心立刻渙散了,對抓鬼行動失去了信心。我安慰自己:班級每個禮拜都會集體橫向調換座位,我已經挪到了另一排,鬼肯定不會再到我的位置上了。
周四早晨,桶裏的水還是渾了,陸老師照例又發了一頓脾氣,而我的書桌上再次出現一張紙,這回紙上寫道:多麽渴望擁有第二次生命,重新感受生活的美好。哪怕永遠坐在這張課桌前,永遠不能長大。
我有點毛了,顧不了許多將紙條直接拿給陸老師,要求換一個座位。陸老師用“這孩子有病”的眼神盯著我說:“你要把精力放在學習上,少看電視,少合計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沒辦法,我隻好再次召集許文彬和李葉重新啟動捉鬼計劃。我信誓旦旦的發表戰前宣言:這次我哪怕回家挨揍也要把鬧鬼的事情查個水落石出,你們倆夠哥們意思就陪著我,陪不了我也得單幹。
其實我這麽說有些逞強拉硬,內心深處還是希望能夠感染他們兩個跟我一起來。否則,深更半夜一個人留在教室裏抓鬼,我還真沒有這種能耐與膽量。
李葉聽罷馬上表示:他三天兩頭的挨他爺削,不多這一頓,這個雷他跟我一塊趟了。許文彬猶豫了一下,打算回去跟他媽商量商量,但無論如何也會與我們同生共死。為表誠意,我們仨跑到廁所撒了泡尿,三股熱氣騰騰的水柱交織在一起代表歃血為盟,這泡尿就是我們今生兄弟情誼的見證。
第三個周三下午,我和李葉用一塊橡皮換來了值日的機會,許文彬也磨嘰著沒著急走。打掃完衛生我們便開始製作武器。首先是常規的板凳條,一人一根藏在袖子中;其次許文彬磨碎了大半盒粉筆,將粉筆灰揣在口袋裏,準備關鍵時刻揚出來迷鬼的眼睛;我灌了幾隻水氣球;李葉不知從哪裏找到一把圖釘,尖衝上撒在我的凳子上,我一直不明白他為啥如此鍾情於火箭穿屁眼。
一切準備就緒,三個人從裏麵鎖好教室門,鑽進了靠牆的書桌底下——這個位子從門上的窗戶往裏看很難被發現。
我們的心中既緊張又忐忑,一方麵對鬼這種東西肯定存在難以克服的心理障礙,另一方麵,也擔心家裏人來找我們。
兄弟仨有一搭無一搭地閑聊著,天漸漸黑了,我們也沒有開燈。當我手腕上八塊錢買的電子表顯示到七點四十分的時候,走廊裏傳來了一串腳步聲。打更的大爺領著兩個人打開教室門,我們在各自藏身的桌子底下屏住了呼吸。
大爺說:“我都跟你們說過了,一放學都走了。今天禮拜三鎖門還早,你們上別的地方再找找去吧。”
許文彬媽媽的聲音傳了過來:“急死我了,這孩子到底跑哪去了?”
他們在教室裏沒太認真看,就急匆匆的鎖門走了。許文彬哭喪個臉說:“我廢了!”
我和李葉安慰他:“沒事,我們回家也好不了。”其實大家心裏都清楚,家長們肯定急瘋了。
家長這關勉強糊弄過去,接下來的困難就是餓,三人組開始互相抱怨為啥這麽周詳的計劃就沒準備點幹糧啊?不過餓這個感覺很奇怪,大發勁了也就過去了。接踵而來的便是困,三個人強打精神聊著天,稀裏糊塗的便窩在桌子底下的水泥地麵上睡著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突然被鑰匙插進鎖孔的聲音驚醒。能夠聽得出,正在開門的人十分謹慎。我馬上睜大了眼睛,向許文彬和李葉的方向看過去。可天太黑,他們倆藏的還挺嚴實,我根本看不著。
門被拽開了一條小縫,足足一分鍾過後才被徹底打開,響起兩聲輕微的腳步,門又被關上了。穿過密密麻麻的桌椅腿,借著窗外朦朧的月光,我似乎看見了一雙腳走了進來。但由於光線太暗,隻能勉強看出腳的輪廓。
我的腦海中瞬間閃現出三個字:“鬼來了!”心一下提到嗓子眼。我想跟許文彬和李葉通個氣兒,卻生怕發出一點動靜都會被鬼發現。
鬼在門口站了一會,輕輕地踱到講台上,那雙腳也脫離了我的視線。教室的前麵忽然傳來沙沙的聲音,我太熟悉了,那是板擦與黑板之間的摩擦聲。放學的時候我都已經把黑板擦幹淨了,那鬼,現在又在擦什麽呢?不過我已經確認,陸老師那天在黑板上的留言肯定是這隻鬼擦掉的,還讓我和李葉背了黑鍋。
沙沙聲停止了,輕輕的步伐又移動到衛生角那端。它從清潔工具中拿起了一件東西,撲通一聲插入水桶中,然後在講台上拖起地來。
“他在投拖布,水就是這麽渾的。”我暗想著,扭頭以自己都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喊了一聲,“老許頭兒,許老蔫兒……”
還沒等我收到許文彬的回複,那鬼好像聽到了我這邊的動靜,拖地聲突然停止了。
我恨不得掐住自己的喉嚨,抓鬼的豪氣早已拋到九霄雲外,生怕自己會被鬼發現然後大卸八塊。
鬼停了片刻,前麵不再發出一點響動。我十分後悔自己的輕舉妄動,心中便焦躁起來,暗罵李葉:“你白天不是炸呼的最歡嗎,怎麽現在不衝出來跟鬼拚個你死我活呢?”
鬼又開始拖地了,它拖完了講台再次走到水桶前投拖布。借著嘩啦嘩啦的水聲掩護,我鼓足勇氣再次輕喊了一句:“許文彬……”
依然沒有回應,而鬼已經開始擦靠窗戶那排的過道了。假定按擦一趟隻需要兩分鍾左右的時間計算,五分鍾之內鬼肯定會經過我們藏身這排桌子旁,如果它眼睛沒有毛病,被發現是一定的事情。那樣的話,我們逃跑的路線就被他堵死了。
想到這裏我腦子中突然靈光一閃:我們冒著被家長批的風險大半夜的不回家睡覺跑這來幹什麽的?抓鬼呀!該跑的是它,而不是我們捉鬼隊的成員,這不蠻擰了嗎?從小我姥兒就給我講,鬼其實是怕人的,況且我們已經武裝到了牙齒,怕它作甚?
一絲豪邁油然而生,我鼓足勇氣,喊了一句:“周中琪!”
拖地的聲音戛然而止,我猜鬼一定是愣住了,這招有效!我又喊了一聲:“你是周中琪嗎?”
在昏暗的教室中,我終於聽到了鬼的反問:“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