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屬的摩擦聲透著冷冰冰的涼意,特別在冬日的寒夜中,似乎隨時都能帶給人傷害。

李大娘窩在被子裏仗起膽子輕輕呼喚了一嗓子:“老李……”聲音小的卻幾乎連她自己都聽不清楚。

哢嚓聲又斷斷續續的響了一分多鍾才總算停下,可李大娘的身上早已經被汗水塌透了。

第二天傍晚吃完飯,李大娘對李小金說:“小金子,你下樓去看看你老叔在沒在家。在家的話讓他上來一趟,我跟他商量點事。”

沒多大工夫,李小金便把李二大爺找了上來。李二大爺大大咧咧往李小金的床邊兒一坐,點上根煙問道:“嫂子,找我啥事兒啊?”

李大娘吞吞吐吐的說:“老二啊,我想去給你哥上個墳。那個地方連個大客都不通,你能不能幫我在單位借輛車呀?”

李二大爺十分吃驚:“我哥才下葬幾天哪?又去上墳?嫂子,我得勸勸你,人走了不能複生,日子還得往下過是不是?”

李大娘連連搖頭:“我不是那個意思……”說著,瞄了一眼李小金才猶豫著把半夜的奇怪動靜向李二大爺講了一遍。

李二大爺聽得半信半疑:“你是不是太惦記我哥,做夢了?小金子怎麽就沒聽著啊。”

李小金突然插了一嘴:“老叔,我好像也聽著了,”又不好意思地解釋道,“我還以為我做夢呢……”

李大娘打斷了兒子的話,似乎不願意讓他過多的參與到這個話題裏來:“要是光聽著打呼嚕我也合計不了這麽多,可昨天半夜還有哢嚓哢嚓的剪子聲。老二你不知道,你哥查出肺癌之前一直睡不好覺,總說自己做噩夢,還老睡魘著。我給他往枕頭底下壓了一把剪子,他有時候睡得實在不得勁,就把剪子摸出來鉸兩下,你哥說聽見哢嚓哢嚓的動靜能踏實不少。昨天半夜我……我聽著……”

李二大爺越來越覺得不可思議,差點讓煙頭燙了手:“啊?真的呀……”

李大娘用祈求的目光看著李二大爺:“我尋思不管咋的還是去看一眼吧。你哥顧了一輩子家,哪能說走就走得了呢?”

李二大爺終於點點頭:“行,嫂子,那我明天去單位問一問。”

然而,李二大爺在單位求了一圈人,可時值年終歲尾,汽車的檔期全都排滿了,實在騰不出空來。下班以後,他買了不少燒紙敲響了李大娘家的門。

李大娘一看他手裏拎的東西,心中便差不多明白借車無望了。

李二大爺有些抱歉地說:“嫂子,咋的也得等年後了。咱們先給我哥燒點兒紙吧,你等我回家吃口飯就過來。”

李大娘的臉色很不好,慘白慘白的,一看就知道頭天又沒睡好。她有氣無力的點點頭,隻好接受李二大爺的建議,退而求其次了。

晚上七點多鍾,李二大爺領著李大娘和李小金來到樓下一個十字路口處將燒紙點燃。李大娘一邊用樹枝拔拉著火堆一邊喃喃自語:“老李呀,我們娘倆過的挺好的,老二住的又離咱家這麽近,有啥事他也能照應得上。你就放心的走吧,啊……”

突然,身背後有人說了一句話:“哎呀?今天是啥日子啊?咋想起來給我李哥燒紙呢?”原來是莊犢子不知道幹什麽去了才回來。

李大娘瞅了他一眼,象征性點點頭沒吱聲。莊犢子卻從路邊撿起了一根樹枝,毫不客氣地朝火堆裏捅了過去:“這紙不能這麽燒,得分給外鬼點兒……”

李二大爺一點也沒給莊犢子麵子,一把揪住了他的肩膀:“你有病啊?有你啥事兒啊,跑這來裝犢子了!”

莊犢子前兩天被李二大爺收拾了一頓,在他麵前多少有點打怵,強擠出一副笑臉:“你說你們燒這一大堆也不給外鬼分出去一撮兒,外鬼眼紅,肯定得搶啊!”

李二大爺並不領情:“搶不搶跟你沒關係!該幹啥幹啥去,少擱這瞎摻和!”

莊犢子縮縮脖子,扔下了手中的木棍悻悻地朝樓洞口走去,嘴裏還小聲念念叨叨:“切,啥也不懂!也就是老鄰居,讓別人看著非得笑話死。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狗咬呂洞賓……”

李二大爺鼻子差點沒氣歪,朝莊犢子的背影大吼道:“你他媽再磨嘰一個?”

裝犢子假裝什麽也沒聽著,腳下加快了步伐連跑帶顛溜回家了。

放下李二大爺如何生氣不提,李大娘燃起的火堆很快便燃盡了。她讓李小金衝著暗紅色的紙灰磕了三個頭,留下一句:“老李呀,過完年我就帶孩子去看你,你好好的吧。”便領著李小金,招呼李二大爺一塊往回走。

上了樓,眼瞅走到五樓李二大爺家門口,李小金突然拽了一把李二大爺的袖子:“老叔啊,我媽說那動靜昨天晚上又響了。我媽可害怕了,要不你今天晚上上咱家陪陪我們唄。”

李大娘馬上製止住了他,尷尬的說:“淨胡鬧,讓你老叔晚上去咱家算什麽事兒啊?”轉頭又對李二大爺說,“沒事,老二,你趕緊回家吧!別聽小金子胡說八道的。”

李二大爺皺皺眉頭,一方麵是好奇,另一方麵看著孤兒寡母也確實於心不忍:“要不這樣吧,嫂子,你帶著孩子上咱家跟你弟妹住一宿去。我在你家看看到底怎麽回事兒,我還真挺不信這個邪的!”

李小金一拍胸脯:“行,老叔,我也陪你。”

李大娘還想推阻,李二大爺卻把娘倆往自己家門口一推,根本沒給他們拒絕的機會:“就這麽定了!小金子,不用你,你好好陪你媽就行。”

安頓好李大娘和李小金,李二大爺獨自走進了六樓的房門。他躺在**看了一會電視,濃濃的困意便襲卷而來。李二大爺怕自己睡著了,翻出李大爺生前留下的茶葉沏了一杯釅茶,一邊喝著一邊繼續看節目,結果還是止不住上下眼皮沒完沒了的打架。

一直堅持到十一點鍾,李二大爺實在挺不住了。他關上電視,躺在李小金的**,盯著天花板上的日光燈發呆,心中不禁起疑:也沒有什麽奇怪的事情發生啊?難道是大哥隻想嫂子和兒子,不願意在弟弟麵前露個麵?

突然,一聲似有若無的哢嚓鑽進了李二大爺的耳中。李二大爺像過電一般坐直了身子,全神貫注地尋找著聲音的來源。

哢嚓聲連續響了十幾次,才陡然消失,好像是從牆裏邊發出來的一樣。李二大爺越聽越奇怪,爬上大床,將臉貼到牆壁上繼續仔細尋找。耳朵被壓住時會有一種類似潮汐的共鳴,嚴重的幹擾了聽覺的敏感,李二大爺隻好放棄了這個姿勢。

除了燈管上的鎮流器在不斷的嗡鳴,四下裏一片寂靜。李大爺撅著屁股盯著牆壁等了十多分鍾,哢嚓聲也沒有再次響起。正當他打算鬆一下身體的時候,一個粗重的鼾聲旋即響起。

這呼嚕打的非常不均勻,長一聲短一聲參差不齊,甚至好幾次李二大爺都有點擔心打鼾者會不會背過氣去。然而每次又被打鼾者堅強地挺了過來,始終沒有斷。

靜靜的聽了半天,李二大爺終於判斷出問題的所在了。他從**退下來,推開大門大步流星走到莊犢子家門前伸手便是一頓狠砸。

莊犢子穿著一套皺皺巴巴的線衣線褲睡眼惺忪地迎了出來,看見來訪者是李二大爺不禁有些發蒙。

李二大爺一掌將他推回到屋裏,火冒三丈的罵道:“莊犢子,你他媽真挺能裝犢子啊!”

莊犢子還沒徹底睡醒,不解地反問:“我咋的你了?”

李二大爺越瞅他越來氣,強忍住懟他一電炮的衝動:“挺能裝是吧?瞅人家孤兒寡母好欺負是吧?”

莊犢子特別委屈:“我欺負誰了我?二哥,你這麽說話我可不答應。你這叫私闖民宅知道不?也就是咱們熟,要不肯定報案抓你!”

李二大爺一陣冷笑:“抓我?自己幹啥了心裏沒點兒逼數啊。我看你純粹是閑皮難忍,你待著沒事兒嚇唬我嫂子和我侄兒到底想幹什麽?”

莊犢子已經完全恢複了清醒:“誰嚇唬他們了?這我李大哥不在了,我就夠照顧她們的了。你問問他們家打的呼嚕,換誰誰能忍得了?”

李二大爺不聽則已,一聽這句話頃刻間怒火中燒:“還他媽自己舔臉瞎咧咧呢,找你就是這個事!你給我痛快點承認,到底是誰打呼嚕嚇唬誰?”

莊犢子先是愣了一下,滿臉無辜的表情:“你說我打呼嚕,還賴他們家吵著我了?你這不是耍呢嗎?耍大刀呢呀?”

李二大爺堅信自己絕對不會聽錯:“誰知道你安的什麽心眼子?”

莊犢子大義凜然:“我先不挑你這話說的有沒有毛病,我睡覺從來不打呼嚕!”

李大爺見他如此嘴硬,也較上了勁:“我明明是親耳聽見的,在這瞪眼睛說瞎話。今天我就讓你死個明白,你睡吧,我在你家看著你睡,看看你睡覺到底打不打呼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