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夏》文/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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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很烈,明晃晃地掛在天上,像一顆沸騰的荷包蛋。

空氣裏傳來樹葉茂盛生長的聲音,柳樹瘋了一樣抽芽,垂下的絲絛在風裏嫵媚地招展。

十一歲的沈半夏貼著牆根走路,兩隻手把肩上的書包帶拽得很緊。

“小啞巴!”有人不停跟著她,那些人全都一樣得麵目模糊,也都是一樣得口氣惡劣:“你跑什麽,給我站那!”

有人朝她猛地扔過來一樣東西。

原本隻是塊小石子,可逼近她麵前時,卻變成了一柄閃著光的利刃。

沈半夏醒了。

她醒得很突然,千鈞一發間驀地睜開眼睛,從不見天日的噩夢裏掙紮出來。

額上全是冷汗,她躺在**緩了會兒神,起身去拿床頭櫃上的手機。

上麵顯示現在是16年6月20日上午七點,她早就長大,不再是七年前那個沉默寡言的小女孩了。

她起床,迅速洗臉刷牙,把頭發高高紮了個馬尾,背上包出門去學校。

考完最後一門課大一就正式結束,班裏有男生過來請她一起去海邊度假,她拒絕:“不去。”

“去唄,這都一年了,班裏幾次集體活動你都不參加,同學們都很想讓你去。”

“我真的沒時間,”沈半夏把紙筆裝進帆布包,單肩背著,朝他擺了下手:“走了,拜拜。”

女生纖細單薄的背影消失在門口,馬尾辮隨著她的走動在背上掃出一下下的弧度,教室裏餘下一點兒淡淡馨香。

班裏有人過來摟住那男生肩膀,怪聲怪氣地調侃:“哎呦,難追哦。”

沈半夏並不是在敷衍,她確實沒有時間去玩。

一年前,她考上了本地赫赫有名的政法大學,在讀法學專業。憑借著學校的聲勢,剛入學不久,她在網上各大律師事務所漫天撒網,希望有誰能給她一份工作。結果被平憂事務所錄用,沒課的時候會去上班。

正是盛夏時節,太陽把路邊的樹曬得神采奕奕,一顆顆梧桐招搖過市地炫耀著綠油油的葉子。

她一路撿陰涼的地方走,陽光透過層層綠葉在她白皙的臉上撒下細碎光影。

出了學校,去公車站的路上,一輛車在她身邊停下。

後車窗緩緩降下,一位五十歲左右的貴婦人叫住她:“半夏。”

沈半夏停步,扭頭。奇怪地盯著女人看了會兒,很快想起來她是誰:“嚴阿姨?”

嚴琴笑笑,從車上下來。

這是沈半夏第二次見到嚴琴,每次見到這位年逾五十的婦人後內心都在咆哮:果然錢是好東西,能讓人容顏不老。

嚴琴看上去比實際年紀要年輕十來歲,往前倒二十年肯定是個風華絕代的大美人。穿了身當季全球限量發售兩件的套裝,另外一套出現在前幾天出席某國慈善活動的某國王妃的身上。

“阿姨有事跟你說,”嚴琴毫無架子,甚至讓人覺得有些慈祥:“跟阿姨去喝杯咖啡怎麽樣?”

沈半夏一時想不到,這位看起來就貴的貴婦人能有什麽事需要特地跟她說。

“可我還要去上班。”

“你老板武平我認識,我已經跟他說過了。”

在嚴琴的話後,沈半夏的手機響了。她說了句不好意思,走到一邊去接。

老板武平的聲音在電話裏響起:“半夏,嚴琴是不是去找你了?”

“是。”

“她有事要跟你商量。”

武平應該又在辦公室侍弄他那些花花草草了,甚至能聽見修剪花枝的聲音:“你跟她去吧,她是我大學同學,多少年的老朋友了,記得對人客氣點兒。”

咖啡廳裏氣氛幽靜,提前被嚴琴包了下來。老板是個大胡子外國人,親自來請嚴琴入座,跟她用法語交流了幾句話。

沈半夏並不清楚嚴琴的具體身份,隻是大概能看得出,這位年滿五十依舊美豔不減的女人來頭不小。

“嚴阿姨,”沈半夏問:“您找我有什麽事?”

“之前我問你願不願意當我兒媳婦,你還沒給我答複呢。”嚴琴放下咖啡,臉上帶了淡笑。

沈半夏覺得這位阿姨純屬是在拿她取樂:“嚴阿姨,您就別跟我開玩笑了。”

“如果不是玩笑呢。”

嚴琴從包裏拿出一份文件,緩緩推到她麵前:“我今天過來,是想請你跟我兒子訂婚。”

沈半夏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這句話的荒謬程度,比她這十八年的人生還要荒謬。

……

回到事務所,武平依舊在侍弄快擺滿一整個辦公室的花花草草,聽到敲門聲,他往門口看:“回來啦。”

沈半夏進了辦公室,把嚴琴給她的一份文件放在老板辦公桌。

武平放下給花培土的小篩子,問她:“怎麽樣,嚴琴找你是聊什麽?”

“她讓我跟她兒子訂婚。”沈半夏越想越覺得離譜:“老板,她讓我跟她兒子訂婚!”

武平依舊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完全不覺得意外:“我大概知道,她跟我聊過。你也不用覺得有多奇怪,你年輕,經曆的事情少。以後就會知道,隻要活得久什麽事兒都能碰上。”

沈半夏懷疑地看他一會兒:“老板,你跟我說實話,她兒子是不是有什麽隱疾,要不然是個殘廢?”

武平笑著搖了搖頭,等戴上眼鏡,拿起桌上的合同翻了翻:“這上麵不都寫了,隻是給你一個未婚妻的名頭,完全不需要你真的跟她兒子交往。而且期限隻有一年,一年後訂婚取消,你還是你,生活不會受到任何影響,而且還能拿到一筆很大的酬金。”

“可她給的酬金多到不正常。”

“這難道不是好事兒?這合同我看過了,對你完全沒有害處。”武平把合同遞還給她:“半夏,這種天上掉餡餅的事兒不是每天都可以發生的,你要是不把握住,以後說不準會後悔。”

“可她為什麽偏偏會找上我?”

“這個你不需要知道,”武平摘下眼鏡,拿起壺給花澆水:“你隻需要知道,你有錢拿就行。”

公司裏每天都是一副忙碌的樣子,到了下午總有濃鬱的咖啡香氣溢滿整個辦公樓。

沈半夏回到工位,又一次地把合同翻看了遍。

不遠處有三四個女生聚在一起,討論前段時間去參加的一個商業論壇。

其中一個女生說到某人時,激動地額上青筋都要蹦出來:“我遠遠地看了他一眼,真的,驚為天人,身材臉蛋全都頂級那種,帥到我人都麻了,看見他我才知道平時我見過的那些男的個頂個的歪瓜裂棗。”

“真的比照片上還要好看?不是有人說他那些照片是經過精修的嗎?”

“有誰會專門給他修抓拍照啊,說這話的人有病吧,根本就是在嫉妒他。”

“就是。真的不騙你們,真人簡直帥慘了,他往我這邊看的時候,我跟他對視了一眼,毫不誇張,我腿都軟了,滿腦子都在想怎麽才能給他生孩子。可再看看我自己,算了,就咱們這種姿色的別去玷汙人家了。”

有女生聽見,站起來扒著工位問:“誰誰誰,你們在說誰啊?”

“段融,就是天晟集團的那位太子爺。”

沈半夏拿著合同的手僵了下,心口猛縮,呼吸停滯了幾秒。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隻是聽到段融的名字,她都會產生過激反應,心髒跳動得不正常。

到了晚上天氣依舊很熱,沒有一點兒風。從寫字樓出來好像就進了一個悶爐,空中盤旋著大朵積雨雲,但始終沒有下雨的意思。

沈半夏打算搭車回家,米莉開著車朝她過來,降下車窗:“小半夏,上車,姐姐帶你去吃火鍋。”

米莉是事務所裏的律師,二十七歲,長了張豔光四射的明星臉,偏偏要靠實力吃律師這碗飯。入行以來打過好幾場漂亮的官司,算是在律師界小有名氣。

沈半夏上車,車子在城市的車水馬龍中穿行,高聳入雲的一座座鋼筋水泥被霓虹裹出一片聲色犬馬。

車子在一條路口停下,沈半夏仰頭,看了看寫有“迷路”兩個字的夜店招牌:“米莉姐,不是要吃火鍋嗎?”

“吃什麽火鍋,你這孩子怎麽就想著吃火鍋。”米莉停好車,把沈半夏拉進夜店。

一進去,躁動的音樂聲快要把人的耳膜震破,舞池裏滿是瘋狂扭動腰肢的男男女女。

“小半夏,你是不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

米莉不知道從哪兒要了把剪刀,靠在吧台彎著腰一邊利索地把過膝的鉛筆裙改短到膝蓋以上,一邊跟沈半夏說話:“再過幾個小時就是你十八歲生日,你今天必須過來享受成年前最後的瘋狂!要知道,一入社會深似海,從此歡樂是路人!你不好好嗨一場,還等什麽呢。今天在這裏你好好玩,不管消費多少姐姐都包圓了!”

米莉說完,把剪刀扔回給酒保,踩著高跟鞋一猛子躥進了舞池裏,隨機逮到個紋了條花臂的男人,伴隨著刺耳的電音扭動起腰肢。

群魔亂舞,每個人臉上都是盡情享樂的靡靡之色。

沈半夏找了個安靜又遠離迷幻光線的地方,坐在吧台上把包裏的一套習題集拿了出來,旁若無人地開始刷題。

調酒小哥看直了眼睛。他在這家店待了有好幾年,見過女人跟男人拚酒,女人跟男人打架,女人跟男人當眾肉搏,就是沒見過有人來做題的。

“小姑娘,”調酒小哥看她年紀很輕,一張臉有種天然的幼態和稚嫩,懷疑地問:“你成年了嗎?這裏未成年禁止進入。”

沈半夏心想你瞧不起誰啊,把身份證拿出來,遮蓋住關鍵信息,去讓調酒小哥看她的出生年月。

“來過十八歲生日啊,”調酒小哥調了杯酒給她:“免費的,成人禮。”

“謝謝,不用。”沈半夏禮貌拒絕,把酒推回去。

她刷了會兒題,一套卷子都做完,米莉還在舞池裏跟男人貼身熱舞,並且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牢牢霸占著舞池裏的C位。

沈半夏看了看時間。

已經快要零點了。

她百無聊賴地打個哈欠,無意中往外看,發現有個十分眼熟的男人朝她這邊走了過來。

這男人叫吳政,曾經因為一點兒經濟糾紛光顧過平憂事務所,在見了沈半夏一麵後對她念念不忘起來,纏著她要跟她交往。

沈半夏躲之不及,把書塞進包裏,背起來就走。

吳政卻好像已經認出了她,陰魂不散地追在後麵,腳步聲聽得人心驚膽戰。

沈半夏小跑起來,滿頭冷汗地跑出夜店,一頭紮進被霓虹燈摧毀得五顏六色的夜色中。

路邊停著很多載客的出租車,沈半夏看都不看,拉開距離門口最近的一輛車坐進去,在吳政朝她追過來前,咣地一聲合上車門。

“師傅!快開車。”

她說話時顫音都出來了,眼睛緊緊盯著窗外,生怕吳政那個瘋子會找過來。

眼見吳政朝著這輛車越走越近,她著急地朝前傾身,扒住前麵車座的座椅靠背,跟駕駛座上的男人說:“師傅,快開車啊!去旭升公寓!”

駕駛座上的男人挑起了眉。

車裏很黑,他又背對著她,沈半夏看不清他的臉,隻能隱隱看到一截於昏昧光線下隱沒的線條淩厲的側臉,和他搭在方向盤上,夾著煙的一隻骨節分明的手。

煙霧在他指間徐徐升起。沈半夏目光怔愣,盯著那隻細瘦修長、骨感又欲的手看了會兒。

心裏一個念頭冒出來。

淦,現在司機師傅都這麽卷了,手需要這麽好看嗎?

作者有話說:

開新文啦,一個暗戀成真的年齡差文。

文章純屬虛構,請勿聯係現實,蟹蟹大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