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子放到朵拉的頭頂,一鬆手,就會毫無滯逆地掉落下來。

朵拉的頭發很柔軟,也很漂亮。深紫色的頭發一直長到了腰間,整齊地如同垂下來的綢緞。

可是朵拉小妹妹,你可曾注意過,你伽羅大哥的頭上,已經有了數根白發。你每天無憂無慮的笑容背後,有多少你伽羅大哥的辛苦。

芬妮在照顧著朵拉和海克絲的同時,她一直在仔細地觀察著伽羅,留意著他的一切。

這些日子裏,伽羅比她勞累得多。如果說,芬妮完成了大部分的瑣事的話,那麽伽羅就是她們一行人的擎天柱。

他如同一顆大樹,用自己的臂膀,遮掩住了三個女子的風雨。

每天的趕車、警戒,他一刻都不能放下心。隨處可見的強盜,防不勝防的暗箭,讓伽羅的每一刻,都在提心吊膽中度過。

芬妮看得出,伽羅並不喜歡殺人,很多的時候,他寧可避開那些淪為強盜的平民。

白天緊張忙碌了一天,到了晚上,伽羅還要仔細地照顧朵拉。那已經成為了伽羅的習慣,他注視朵拉的時間,比留意芬妮和海克絲的時間長得多。

他幫朵拉梳頭,他給朵拉講故事。

他把朵拉抱到懷中,撓小姑娘的胳肘窩,他將朵拉逗得咯咯直笑。

就算是再忙再累,伽羅每天也要將朵拉抱到懷裏親匿一番。

伽羅將朵拉當成了自己的心頭肉,他是那樣喜愛著朵拉。

每當看到這種情況,芬妮甚至有一點怨恨朵拉。小姑娘你可知道,當你拉著你大哥的手聽著故事的時候,你可曾聽到他溫柔話語中的那種疲憊?

當你和你大哥遊戲的時侯,是不是發現他有些勉強的動作?

一路上,芬妮簡直如同看到了地獄,到處都是逃亡的人群,到處都是搶劫和暴力。瘋狂的強盜和亂兵毀滅著一切,道路上到處是被焚燒過的車輛。

如果,她們沒有遇到伽羅的話,那麽……

芬妮從來沒有如此感激過一個人,也從來沒有如此全心全意地信任過一個人。伽羅已經用自己的行動表明了他的可信,他每天的勞累,讓芬妮痛在心裏。

這個隊伍裏麵,隻有伽羅是必不可少的。

但是,這並不表明伽羅沒有什麽缺點,伽羅的優點和缺點,都是那樣地醒目。

伽羅很細心,也比較懶惰和邋遢,這是芬妮最不滿意的地方。

他每天都仔細地照料朵拉,幫助朵拉梳頭。但是梳著梳著,他往往就開始不耐煩了,就開始偷偷地偷工減料了,匆忙地梳理幾下,就告訴朵拉已經好了。

什麽人嘛,看看朵拉替他梳頭的樣子,那種投入的感覺,那種細心的梳理,難道他不懂得學習嗎?

不過,一個男子能夠幫女孩子梳頭,這還是芬妮第一次看到。尤其是帶著那種溫柔的表情來替女孩梳頭。

經過了這麽多天的觀察,芬妮終於就伽羅的性格得出了結論:

這家夥和他的肥花貓一樣邋遢,他的缺點和優點一樣明顯。他的臉皮特別的厚,很善於利用一切的廉價勞動力。而且,如果他身邊有人照料的話,那就會變得更懶惰和邋遢。

可惜朵拉看不見,不然朵拉心中那個十全十美的偶像,恐怕早就破裂了。

記得芬妮第一眼看到伽羅的時侯,當時這個人全身的衣著,是那樣的隨便,兩個袖子一高一低,衣領還翻在裏麵,最讓人可氣的是,他的兩隻襪子的顏色竟然不一樣!

她想像不到,如此細心的伽羅,竟然能犯了這種錯誤,這絕對是邋遢的本性決定了的。

前幾天她問伽羅,那個男人竟然是一副茫然的模樣,告訴她,自己包袱裏麵的襪子都找不到同樣顏色的了,所以……

那時候她的感覺,就像是在和一頭老豬談論幹淨的必要性——當時芬妮掉頭就走,留下了摸不著頭腦的伽羅愣在那裏。

懶惰還可以容忍,但是,邋遢絕對需要改正。

趕路的途中,芬妮發現他十天來,竟然沒有洗過一次澡!雖然他的身上根本沒有什麽異味,但芬妮已經受不了他在自己的身邊晃動。

看看自己、朵拉和海克絲,不管再勞累,兩個人最少三天都要好好地洗一次澡。而他竟然沒有一點點的難受,更沒有洗澡的想法和念頭。

芬妮再也忍無可忍,在她和朵拉的聯手壓迫之下,在所有人都表示了鄙視的表情以後,這個家夥才跑到了一個池塘裏麵去了。

可是沒過多久,他竟然在不到一刻鍾的時間內,高興地跑了回來,表示自己已經完全洗好了。

一刻鍾,可能嗎?這連洗頭的時間都不夠!他竟然還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從來沒有像今天洗得這樣幹淨過。

根據芬妮的估計,他絕對是隻用毛巾擦了兩下。男人中間的敗類呀,他難道不怕癢嗎?

那時,芬妮唯一的想法,就是親手將伽羅押到水裏,狠狠地洗刷一頓。

朵拉的頭已經梳理好了,她站起來看著被她用美食引誘來的花貓。花貓乖巧地臥在她的腳下,享受著芬妮腳趾頭的按摩。

是的,該給你這隻花貓洗澡了。

芬妮竭盡全力地壓住手中胡亂掙紮的花貓,用力地拿著刷子,清洗著倫巴茂密的皮毛。

花貓發出了驚天動地的慘嚎,粗短的四肢胡亂地撲騰著。水盆裏麵的水,已經被掙紮的肥貓灑出了一半,花貓的反抗還在繼續。

倫巴真的很不喜歡洗澡,真的很不喜歡。

“你這個髒貓,不把你洗幹淨,我絕對不罷休!”芬妮惡狠狠地舉起了刷子,仿佛將眼前的花貓,當作那個不愛幹淨的家夥。

這隻花貓,簡直和他的主人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不管是從神態還是表情。

刷、刷、刷!

你這隻肥貓,吃的比我們所有人都吃的多,還不講衛生,到處亂竄。

刷、刷、刷!

記得,以後晚上千萬不要跑到我身上嚇我。

刷、刷、刷!

你這肥貓,每天到處亂跑,知不知道我們的行程,經常為了等你而耽擱?(其實那個時候,花貓是被伽羅放出去打探消息。當然,伽羅不會將花貓的功麗來。)

刷、刷、刷!

你這肥貓,為什麽不變得好好的,為什麽……

慢慢地,她眼中的那肥貓花斑毛的扁臉,變成了伽羅那張總帶著懶散笑容的臉龐。

她的心頭一酸,手上再也沒有力氣。

“我這是怎麽了?”芬妮鬆開了刷子,“我為什麽會這樣失態,拿這隻花貓出氣?”

這些天的旅途,讓她感受到了一種從來沒有過的快樂。

雖然累,但是她仿佛又回到了年輕的時代,回到了那個無憂無慮的歲月。強迫來的婚姻,讓芬妮對丈夫有的隻是責任,丈夫的影子,現在已經在她的心頭散去。

她寧願這樣的日子永遠繼續下去,但是每天晚上,當她從夢中驚醒的時候,卻發現噩夢的內容,全都是伽羅已經離開了的情景。

隨著日夜的趕路,京城已經不遠了。那個時候,他就會離開她們,那時的她該怎麽辦?

人海茫茫,她要到哪裏去?

芬妮的父母早亡,她的家族早就和丈夫的家族一起沒落了,現在京城裏麵,根本沒有什麽靠得住的親戚。

這一次,她和丈夫原本準備先逃到京城再說。

可是現在,丈夫已經死了,芬妮和海克絲要怎麽辦,靠誰?她再堅強,也畢竟隻是一個女子。

芬妮知道,不管一個女子是如何的聰慧和能幹,在有的時候,還是要有一個依靠。就如同這一隻花貓,終究是要找到一個主人的。

這些東西,她一直沒有給伽羅說過,因為她是一個堅強的女子。她不願意靠著祈求來尋找自己的幸福,她不願意,再也不願意被拒絕。

花貓趁著芬妮放手的時候,立馬跳出了火坑,逃得有多遠是多遠。是的,這隻花貓都有逃跑的自由,可是自己呢?

芬妮的眼淚,一滴滴地跌入了水盆裏麵。

女人,終究是軟弱的。

如果是九年前,那個時候的話………

伽羅舒服地坐在馬車的前麵,給朵拉講著新編的安徒生故事。

芬妮白嫩的手指,正在他的肩頭按摩,一陣陣舒心的放鬆,讓他打起了瞌睡來。

他越來越喜歡這種享受了,這種資產階級的腐朽東西,真的是太舒服了。

難怪那些受到誘惑的官員們,一個個發揚著革命前輩一不怕死,二不怕苦的精神,一個個前仆後繼地上來,用身體來承受糖衣炮彈的攻擊。

芬妮,真的是一名很好很好的好女子。

這幾天,他也很仔細地觀察了芬妮。芬妮簡直是一個完美的女性,她有著女性所有的優點。

她很美,也很愛美。

她有著細長的眉毛、如寶石般的藍色眼眸、高雅尖挺的鼻梁、以及飽滿而性感的嘴唇。她的美麗屬於那種妖豔的、誘惑的美。

雖然伽羅要求芬妮將臉塗上灰塵,但是每天隻要安定下來,她總是會立刻洗幹淨自己的臉,恢複自己的原狀。

難道這個女人不明白,狐狸會被獵人射死,全部都是因為它們那美麗的毛皮?

還是自己明智,不洗臉,不洗頭,更堅決地不洗澡!這樣就絕對不會有女色狼,發現自己絕色的容顏,以前被蕾米娜強奸的悲劇,也不可能重演。

伽羅承認,他是一個很懶的人,但是,這根本不是什麽缺點。

世界上絕大部分的發明,都是懶人發明的。

如果沒有人類的懶,社會根本不會進步,人類隻能停留在用手挖地的時代——發明犁,本身就是一種偷懶的方式。

懶,是一種美德,是自信的一種表現。

對於芬妮指控他的邋遢,他堅決地予以否認。他認為自己已經很幹淨了,芬妮隻是在無理取鬧。

說他邋遢,這根本是因為她身為女性的要求太高了的緣故。女孩子在本質上,就是為了她們的方便和整潔,才不能容忍男子的隨意。

你們嫌我們邋遢,我還嫌你們管的多。

但是,這種理不直,氣不壯的話,是堅決不能說出來的。畢竟,他還是有些羞恥心的。

剛開始,伽羅還保持著一點點的風度,優雅的進食,梳理著自己的頭發,整理著自己零亂的衣裳。可是到了後麵,他將這一切都交給了芬妮。

都這麽熟了,何必那麽辛苦呢?

都這麽熟了,為什麽不充分利用芬妮這個廉價的勞動力呢?

他雖然很憐憫芬妮的遭遇,但是,更喜歡偷懶。

他認為,就算這個女人將一切都弄得很糟糕,但是,應該不會更糟糕的。

他沒有想到,從那個時候開始,旅途的生活開始精采起來。每天都有熱騰騰的飯菜,而不用天天為了做飯而煩惱。

雖然朵拉誇他的手藝好,但是這種東西,和勤勞根本是風馬牛不相及的。手藝好的人不一定勤勞,比如伽羅。

也許是擁有精靈的血統吧,朵拉對於食物的熱冷程度,並不是很在意。

自從發現了這個秘密,伽羅每一次做東西的時候,就大量地做。然後用水係魔法凍好了以後,分別搭配著給朵拉吃。

而他呢,則高興地啃著幹糧,告訴朵拉幹糧更好吃。

偷偷地品嚐過比石頭還要堅硬的幹糧以後,朵拉難過得說不出話來。她抱著花貓,誇獎著伽羅對自己的好。

“他純粹是為了少做了一點廚房運動,才沒有那麽好心。”

花貓一邊和朵拉偷吃著伽羅做好的美味,一邊在心裏誹謗著伽羅的為人。

現在好了,伽羅也不誇獎幹糧的美味,隻是要求著芬妮每天都變著不同的風味。

包裹袋裏麵被整理得有條有理,再也沒有伽羅那種亂塞一氣的恐怖。

烏黑的劍鞘被擦抹得能看到人的影子,但是疑惑的伽羅覺得,這根本是無事找事的手腳過長。

甚至連那個龐大的馬車,也難逃芬妮的魔掌。她提著水,想要將馬車擦得幹幹淨淨。

最後,伽羅不得不阻止了這個女人的愚蠢。

這個時候,乘坐著一輛幹淨整潔的馬車,如同在向那些強盜發出搶劫的邀請。但就算這樣,伽羅偶爾也能看到,芬妮對那輛幸免於難的馬車的怨念。

芬妮的細心,芬妮的溫柔,讓伽羅感受到成熟女人那完全不同的風情。她的服侍,根本和那些小女孩是另一種層次。

伽羅最喜歡偷偷地欣賞,她勞動時那種搖胸擺臀的波瀾壯闊,看起來,簡直就是一種享受。

當然,伽羅隻是偷偷地看,他也不再要求芬妮必須束胸——他的眼睛已經提出了抗議。

芬妮是一個體貼而又很能吃苦的女子,這些天,將那些瑣事交給了她的時侯,伽羅沒有聽到一聲抱怨。

他看到的,隻是芬妮那忙碌的身影,和漸漸熟練的動作。

可是,所有的女孩子,為什麽都這麽講究幹淨呢?這完全是一種病態!

這十四天裏麵,伽羅的衣服已經被芬妮洗過了六次!

天哪,難道芬妮不知道他在大學裏麵的時侯,一條背心最少要穿上半個月?而且他還是205宿舍裏麵最幹淨的。

他拒絕過,但是,芬妮半跪在他的麵前,以比蠻牛還要蠻牛的姿態,徹底壓倒了他。

女人眼中固執的火焰,讓伽羅不寒而栗,他隻能極其屈辱地換好了衣服。

芬妮,難道你不知道,換衣服和洗衣服,是一件極為累人和浪費時間的事情嗎?我不是不讓你管這件事情了嗎?你為什麽還要自討苦吃?

尤其可惡的是,會魔法的伽羅成了自動烘幹機。要求還挺嚴格,溫度不能高,不能低,還要烤得剛剛好,什麽跟什麽嘛!

想了想前幾天被強迫洗澡的過程,伽羅感到自己的生命又縮短了幾天。

強迫他人洗澡,簡直就是謀財害命!怪不得娶了漂亮、勤快的老婆的人,一般壽命都很短。

肩頭上的手指,熟練地驅走了他一天的勞累,伽羅非常感激地看著芬妮。

就在剛才,當伽羅看到芬妮正在給朵拉按摩的時候,不由得流露出來羨慕的神情。

口水滴滴答答地流了下來,伽羅懷念起以前有蓮柔侍奉的舒服。

為什麽不將我換成朵拉?第一次,伽羅有一點怨恨起朵拉來。你不知道你的大哥,也很需要按摩嗎?

伽羅遮遮掩掩的目光,讓芬妮有一點莞爾,這個男人呀,真的是太有趣了。優雅地走到了伽羅的身邊,芬妮的手指搭上了他的肩頭。

當有一點潮濕的手,接觸到伽羅的肌肉的時候,芬妮歎了一口氣,手下那年輕的肌膚,表明伽羅的年齡,最多不過二十歲。

身體有一點點僵硬,意想不到的榮幸,讓伽羅好像有一點緊張。

如蘭的香氣,彌漫在他的鼻端,背部偶爾柔軟的接觸,讓他身體的某一個部位,更有一點難受。

“用力一點,再用力一點。”他當然不會拒絕這種服務,先享受了再說。

“什麽東西?”用心地按摩著的芬妮,感到了腿部的溫暖。

低下頭,她才發現,花貓正用肥乎乎的腦袋,在自己的腿上獻著殷勤。發覺到已經引起了芬妮的注意,花貓翻過身來,露出自己白生生的肚皮。

它的意思很明顯:我也要。

真的是貓如其人呀,芬妮用力地踩了踩地上那張柔軟的白肚皮,咯咯地笑了。

夜色溫柔,輕輕的風,吹拂著火堆邊的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