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風越來越大了,仿佛要將前進中血翼的隊伍撕裂。

天上的烏雲越來越濃,天色變得越來越暗。

忽然,天空中猛然劃過一道閃電,然後是一聲震耳欲聾的霹靂,接著,就是接連不斷的隆隆雷聲,給閃電拉破的天空在打顫,草原仿佛也在打顫。

迎麵的風,讓血翼的士兵們眯起了眼睛,現在的情景,很難看到前麵一百步以外的東西。一陣又一陣的雷聲在不停地響起,大地也在雷聲的咆哮中震動著。

疑惑的士兵們交頭接耳地議論著,直到發現了前方出現在地平線上的黑線,他們終於明白了怎麽回事。

最前方的士兵驚慌地大吼著:“敵襲!”

報警號角連綿地響了起來,反應過來的血翼開始列戰鬥的隊形,手忙腳亂的軍官們,整理著混亂的隊伍。

繁茂蔥綠的牧草,在奔馳的馬蹄下隨著泥土四處飛濺,滾雷般低沉連綿的馬蹄聲,敲擊著血翼士兵們的心靈。

天邊,前麵的高地上,出現了一道黑色的波濤。

奔騰的馬蹄聲,如同奔雷一樣的靠近,洶湧的洪流撲向了血翼。庫裏族的士兵們萬弓齊發,箭如飛蝗般地射向前方。

天空中,大雨傾盆而下。

紅色的火焰迎上了黑色的波濤,兩隊人瘋狂地碰撞在了一起。騎士們個個衣甲盡濕,雨水順額而下,卻無人顧及,隻是不斷地揮動著手中的武器,來奪走敵人的生命。

馬刀閃光飛舞,刀劍碰撞,火星亂迸,被砍掉的人頭,在馬蹄的踐踏下四處亂滾,飛奔的馬蹄濺起水花、泥漿,踐踏著落馬的身體。

鮮血和雨水相融,地上的積水已經變成淡淡的殷紅色。

雨幕、刀光、飛灑的鮮血、散落的殘肢、馬蹄下的死屍糾纏到一塊。

欣格站在一處高崗上,看著下麵的戰場。沒有什麽配合,各個部落的首領帶著自己的隊伍,按照劃定的區域,進行著戰鬥。

在目前的這種情況下,隻有這樣,才是最好的方法。憑借著一比四數量的對比,勝利的天平應該向著他們傾斜。

大雨嚴重地幹擾了血翼的視線,也打亂了他們大團隊之間的配合,泥濘的地麵,更是限製了騎兵的機動。麵對著越拉越多的敵人,血翼的騎兵,隻能憑借著本能戰鬥著。

不能不承認,血翼的騎兵,是一支極為精良的軍隊。

平時良好的訓練,讓他們在來不及得到明確命令的情況下,各自互相的配合著。

他們也許沒有庫裏人的馬術熟練,也許沒有庫裏人的身體驃悍,但是他們之間的配合,彌補了一切。

往往一百多名血翼的騎兵組成的散兵線,就擋住了幾百名庫裏人的騎兵。

他們忽合忽散,有時他們的陣形露出一個破綻,當幾十名庫裏騎兵衝進去的時候,陣勢卻立刻化成了一個口袋。

他們用一半的人,拚死地抵擋著庫裏的騎兵,而剩下的迅速地吃掉了口袋裏麵的敵人。

而這個時候,他們前麵那些數量占據優勢的庫裏人,還在擠成一團。

血翼的戰線拉得很勻,完全憑借著自身的配合,一次次地擊退了庫裏士兵如同巨浪般的進攻。在種情況下,他們的軍隊還沒有崩潰,隻能叫奇跡。

可是,數量的巨大差異,並不是憑借著質量可以補上的,大雨也縮短了這種差距。

憑借著人數的優勢,勝利的天平,正在慢慢地向著庫裏一方靠攏。

風雨中,布萊特如同刀削一樣的麵孔上布滿了烏雲。冰冷的雨點將他的全身徹底澆透,雨水從鐵盔的前沿流下,如同一道小瀑布。

“自己太大意了,十來年連續的勝利,已經衝昏了自己的頭腦,我錯了。”

他不停地發布著命令,命令著如同帶著鐐銬跳舞一樣遲緩的部隊。大雨讓整個戰場混亂不堪,他隻是憑借著戎馬生涯所培養的敏銳感,來指揮著隊伍。

第三聯隊全軍戰死……

第七聯隊全軍戰死……

右翼被打開了一個缺口,第十五聯隊已經前去增援。

第二十六聯隊全軍戰死……

布萊特毫無表情地將一支支的隊伍投入到戰場上,投入到了前麵那如同血肉磨盤的戰場上。地上的積水還在上升,草原已經變得鬆軟泥濘。

如果沒有這一場大雨,他根本不需要這樣的為難。迂回、包抄、引誘……在遼闊的大草原上麵,他根本不害怕這些瘋狂的蠻子。

這場可惡的雨,讓布萊特的部隊根本沒有回旋的餘地,隻能用硬碰硬的方式,和人數占了優勢的庫裏人搏鬥。

這兩萬人是血翼精銳中的精銳,這支隊伍傾注了布萊特最大的心血。當第一滴雨落下來的時候,布萊特就已經明白到事情的不妙。但是,庫裏人的瘋狂,讓他根本沒有撤退的可能。

這個時候,任何一點的崩潰,都會導致全軍的覆滅。他手上的每一支軍隊,都顯得那樣的重要,以至於他根本沒有多餘的預備隊。

“長官,你先走,隻要我們的步兵能夠在草原上立穩了腳步,庫裏人的血肉,根本攻不破深溝和強弩。長官,放棄這裏,你先走。”

他的副官勞侖斯,帶著十五聯隊前往增援左翼的時候,曾經苦苦地求著他。但是,他沒有答應,因為一種軍人的榮譽在支撐著他。

還未勝,就不必言敗!

“軍團長,你一定要帶著別的弟兄們,來問我們報仇。”渾身是傷的納森在他的訓斥下,再次帶著滿身的繃帶,衝向了前方的屠場。

納森現在隻有一條胳膊。

等一等,再等一等。

布萊特握緊了拳頭,他已經將所有的兵力派了出去,他身邊唯一剩下的預備隊,就是重裝騎兵。

可是,這種天氣!該死的雨!

欣格看著下麵的戰場,心中焦慮萬分。

並不是庫裏人不勇敢,他們在利刃刺穿胸口的同時,還在揮動著武器;並不是庫裏人不團結,幾乎所有的部落都努力地完成著他們的作戰任務;並不是庫裏人不頑強,戰場上的鮮血,已經表明了一切。

但是,現在戰場上的情況,還是那樣的糟糕!

大雨打破了血翼的聯動和配合,也限製了庫裏人的進攻。

整個戰場變成了硬碰硬的死鬥,庫裏人糟糕的配合,一次次地限製了攻擊的威力。前方的隊伍還在拚命地廝殺,後麵的隊伍卻堵成了一團。

庫裏人如同笨拙的大象,努力地在踩在血翼這個靈活的兔子上。

殺紅了眼的庫裏人,到了現在,根本不聽任何的命令,隻是憑著本能在戰鬥,他們可以幾百個人追殺著十來個逃跑的血翼士兵,卻忘記了他們進攻的目的。

隻要,隻要給我一支三千人的配合精良的隊伍,我就可以打破麵前的僵局!這個時候,欣格突然懷念起讓伽羅帶走的那三千精銳。

時間,時間!

牛皮糖一樣的血翼騎兵,在一次次崩潰的邊緣挺了過來,欣格心中滿是焦慮,他不停地計算著剩餘的時間。一個騎兵奔跑到他的身邊,一個消息讓他眉飛色舞。

手中已經沒有了可以派出的兵力,而前方的形勢越來越危急。來不及了,布萊特發出了心中的哀歎。

必須在前方部隊還能勉強抵擋住庫裏人瘋狂襲擊的時候,投入重裝騎兵,自己的軍隊,已經到了最後的時刻。

根據他的觀察,庫裏人已經投入了所有的軍隊,如果自己現在動用重甲騎兵的話,應該能夠堅持到步兵的到來。

勝利的誘惑不停地挑逗著他,他正在在懸崖邊跳舞。好幾處,他都舉起了手。

但是,庫裏人如果還有最後的預備隊,手邊沒有一個士兵的他,拿什麽來抵抗?

等一等,再等一等。他知道,他急,庫裏人更急。

這個時候,重裝騎兵是他手中唯一的棋子,是唯一能夠幫助他拖過三個時辰的棋子。

“族長命令你,立刻帶領部隊從右翼進攻!”

氣喘籲籲的傳令兵望著伽羅,這已經是欣格給伽羅的第三道命令。

那天,被欣格叫到帳篷裏麵的伽羅,接到了一個折衷的命令,欣格讓伽羅帶領一支三千人的隊伍,負責騷擾血翼的步兵。

當時伽羅就沉下了臉,他根本就不賣欣格的麵子。

對,你是露娜的父親,可是卻讓我送死?

讓他帶領三千人的隊伍負責騷擾步兵?欣格是不是暈了頭?他憑什麽聽欣格的指揮?要不是看在欣格是露娜父親的麵子上,伽羅早就翻了臉。

現在,是伽羅幫庫裏族,不是他求欣格。他根本不害怕欣格不將露娜嫁給他,大不了將露娜綁起來,偷偷地帶回亞述,過上幾年,等有了小伽羅以後,再回來分嶽父的財產。

反正這個時候,也管不了少女的哭泣,自己也是為了她將來的幸福。隻有那些傻瓜和二百五,才會為了嶽父的滿意和老婆的眼淚,一次次地送死。

那種人真的是白癡,除非他對嶽父有些曖昧的想法。

命是自己的,一旦沒有了,老婆那個時候才會真正的傷心。愛情是兩個人的事情,這是一個大的前提。

帳篷裏麵的伽羅,擺出了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姿態,高蹺的二郎腿,讓欣格無話可說。

軟硬不吃的伽羅,讓欣格徹底地領悟了,自己的未來女婿是一個什麽樣的無賴貨,到了最後,欣格才不得不說出自己真正的意思。

這三千人是欣格一手訓練出來的精英,本來就不想將這支秘密部隊投入戰場。

借助伽羅的提議,欣格正好保存一些實力。他隻是讓伽羅做一個幌子,真正帶隊的是他的女兒奧麗雅。

這支隊伍根本不會,也不想和血翼的步兵相撞。

戰後大不了用迷路的說法,反正草原那麽大,還找不到一個借口?而且這樣一來,伽羅和奧麗雅,也不需要參加決定性的一戰,他們的任務,就是保存好這股精銳的力量。

那個時候,欣格一邊解釋著,心中一邊暗暗地生氣。在他的腦海裏,本來應該是下麵這樣一幅場麵的:

勇敢的女婿,毫不猶豫地接過了嶽父的囑托,拍著胸口表示著自己的決心。

眼淚長流的嶽父大人,叫住準備出門的女婿,告訴他千萬不必真正的交戰。

女婿以為嶽父在試探自己的忠心,最後才發現,嶽父真的是那樣關心自己。

兩個人抱頭在帳篷裏麵大哭,女婿發現嶽父真正地將自己當作他的兒子。

可惜,欣格碰上了伽羅這個絲毫不尊老愛幼的家夥,最後占不到任何的便宜。而且這樣的命令,讓欣格在伽羅的眼中的地位降低了不少。

等到伽羅帶領著隊伍出發以後,他就開始違背欣格的命令了。

其實從一開始,伽羅就沒有聽從欣格的意思。為什麽要在草原上帶領三千軍隊跑一圈做樣子?勝利者是不受指責的,那個時候,根本就不會有人說閑話。

同時伽羅的心中還有隱隱的不安,將這一支精銳的隊伍棄之不用,會不會太可惜了?

他和奧麗雅一合計,幹脆帶領著三千人來到戰場的邊緣偷懶。至於他開頭提議的襲擊血翼步兵的想法,他根本不再說起。

這麽危險的事情,能夠少做,還是少做一點。躲在帳篷角落裏的花貓,被他拉出來塞在胸甲裏麵,倫巴靈敏的感覺,在這個時候,就是一個雷達。

這支三千人的隊伍,都是欣格從奔狼族裏麵精選出來的勇士。

相對於別的軍隊,這支隊伍的裝備,已經很精良和整齊了:渾身的皮甲,胸前和背後,都有護心甲來保護,每人三袋箭,斬馬刀、長矛、梭標、匕首等一應俱全。

現在,欣格正在不停地命令著伽羅,將這支軍隊投入到戰場上。

可是,伽羅心裏明白,現在血翼的重甲騎兵還沒有出動,因此還不是出動的時候!

這三千人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如果不能在最恰當的時候投入戰鬥,也隻能被前麵的血肉磨盤所吞沒。現在隻能賭上一把,希望前麵的隊伍能夠堅持住。

麵前的這場大雨,是伽羅提議發起的,最重要的目的,就是將血翼的重甲騎兵,最大限度地削弱。

但是,最大限度的削弱並不是消滅,伽羅牢牢地記著這一點。

他感激地看了一眼身邊的奧麗雅,如果沒有她的支援,自己根本指揮不動這支部隊。一匹駿馬駛來,這已經是第四道命令了,而且是直接下給奧麗雅的。

奧麗雅猶豫地看了一眼身邊的伽羅,但是男子的表情是那樣的堅持。她咬了咬牙,壓下了這道十萬火急的命令。

她沒有注意到,伽羅的手指,已經在馬背上有節奏地點擊著。

前方的情況越來越危急,甚至有一小股庫裏的騎兵,衝到了他身前三十米的地方才被攔截住,不能再等候了。

布萊特揮下了手,隆隆的重甲騎兵,如同巨龍一樣的出動了。

他的麵色鐵青,耳邊還回響著重裝騎兵團長的懇求:“父親,在目前的這種情況下,是不能使用重裝騎兵的,濕滑泥濘的地麵,將極大地削弱了我們的攻擊力。

“等一等吧,父親大人。”

是的,他知道,但是他更知道戰局的危險。

他苦笑著看著自己的大兒子,用手指著外麵的雨幕,指著那成為血肉磨盤的戰場道:“看看前麵吧,他們的數量是我們的幾倍!這些蠻子利用大風和暴雨,利用突然的襲擊,將我們的部隊的指揮體係全部打亂。而我們,現在隻能維持住勉強的戰線,而不至於崩潰。

“如果我們再不能恢複我們的體係和組織,展開了有效的反擊,這些蠻子將會用他們人數的優勢,將我們一塊塊的分開,在步兵到來之前,將我們全部吃掉。

“現在,重裝騎兵是我手上唯一的預備隊,唯一能夠替我們贏得時間的部隊,隻要我們堅持一個時辰,我們後麵的步兵就會趕上,勝利就屬於我們!對不起,孩子,這是命令!”

重裝騎兵是布萊特的驕傲,現在血翼的命運,就全部寄托在他們的身上。

三千重裝騎兵,每一百個人排成一個橫隊,兩人之間相距三米,前後共分三十行。為了保證衝擊的連續性,同時避免前後兩排騎兵撞在一起,每行之間相距二十米。

“攻擊!”軍官大聲的呼喊著。

重裝騎兵齊刷刷地放下槍尖,將槍柄夾在腰間。四米長的騎槍,如同密林般地指向前方,寒光閃閃的盔甲,在雨中反射著死亡的光芒。

“攻擊!”騎士大聲的呼喊著。

對於每一個驕傲的重裝騎兵來說,他們是勝利的憑證。

每一個重裝騎兵裝備的費用,足以裝備五、六個別士兵的費用,可是,他們在戰場上的攻擊力,絕對超過了十名普通士兵攻擊力!

隆隆的雷聲響起,血翼的王牌已經出動。

前進的重甲騎兵,如同一道黑色的洪流,硬生生地在血肉的戰場上衝出了一條血路。

庫裏士兵們十分的勇敢,他們瘋狂地阻擋著前進的洪流。但是,他們手上簡陋的武器,根本就刺不穿重甲騎兵身上的鐵甲,叮叮當當的聲音,隻是在盔甲上留下了一道道白色的痕跡。

隆隆的雷聲響起,原本已經處於崩潰邊緣的血翼士兵們,如同被打了強心劑,他們的士氣再一次地高漲了起來,原本處於崩潰邊緣的隊形,開始重新的靠攏。

雖然,這些隻是血翼臨死前的瘋狂,在庫裏人數量絕對優勢的打擊下,這種瘋狂,最多能夠讓血翼多堅持一個多時辰。

可是,血翼的步兵離這裏,隻有不到一個時辰的距離!

欣格的頭上已經開始冒汗,如果不在血翼的步兵趕到之前消滅麵前的騎兵,那麽等候著聯軍的就是失敗。

到了那個時候,美食變成了毒藥,這兩萬騎兵,就如同卡在他們咽喉的毒刺。

欣格不敢想像,在這種情況下,如果不能取得勝利的話,反應過來的布萊特,會是如何對付庫裏人送給他們的禮物。

他**一夾,揮刀衝向了前方的血翼最後的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