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川陛下,你的病情雖然無藥可醫,但我們可以讓你的生命延長下去。”蘇美的聲音很平淡,但是裏麵的意思卻讓黑川的瞳孔收縮。

每一個帝王都祈求長生,但是卻很少有人能夠活到六十五歲以後。

不管什麽樣的靈藥和魔法,也無法避免人自然的消耗和衰老。

“不知道黑川陛下,聽說過‘永恒之杯’麽?”凝視著黑川,蘇美的臉上全部都是自信。

每一個被信徒崇拜的神,在人世間都留有自己的神器,而永恒之杯,就是光明神遺留下的神器之一,它匯聚著最光明的力量,與匯聚著最黑暗的力量的聖杯——吸血王冠,號稱“光與暗的雙杯”。

永恒之杯一直存放在光明教會的聖山中,由聖殿騎士團保管。

永恒之杯的最大效果是,將清水放入此杯中,一天以後倒出來的,就是擁有祝福的聖水。聖水不但擁有治療的效果,最重要的是,對於修煉光明鬥氣與魔法的人,都有極大的好處。

史東之所以在十幾年裏擁有如此可怕的戰鬥力,與永恒之杯是分不開的,聖殿騎士團能夠保持高昂的戰鬥力,也有永恒之杯的功勞。

“永恒之杯除了最基本的應用外,還有一項非常特殊的力量。”蘇美雙手放在了胸前,向著聖山處行了一個禮:“用治療魔法催動永恒之杯,可以讓一個生命力衰竭的人,生命得以延長。”

說到這裏,蘇美停頓了一下,看了看黑川那古井無波的麵容:“當然,不可能無限製的延長,最多能讓一個人的生命延長六年。”

“做什麽都要付出代價。”黑川笑了笑,繼續聽著蘇美的話:“那麽,是不是永恒之杯,在使用以後會受到損耗?”

“是的。一旦使用永恒之杯為陛下治療病情以後,二十年之內永恒之杯將失去大部分的功效。”

黑川點了點頭。

教會為此,將會付出極大的代價……僅僅永恒之杯,每年就可以為教會培養出高級戰士數十名,加上其治療能力,是教會手中的一張王牌。

也許是因為為史東報仇的緣故,聖殿騎士團將這個王牌用了出來。

“以光明神的名義,我們願意將永恒之杯用在黑川陛下的身上。”蘇美站起了身體,她凝視著老皇帝的雙眸:“雖然隻能夠延長六年的生命,但是已經足夠皇帝陛下完成自己的心願了。我知道你舍不得真蘭公主,但是女孩子總要嫁人,不是麽?”

這就是教會和亞述帝國的王牌,黑川無法拒絕的條件。

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雙方會晤完了以後,真蘭在莫桑城中的手下,用最快的速度將這條消息送到了真蘭的手中。

所有人都明白這意味著什麽,但是他們什麽都不能做……現在隻有真蘭能夠做出決斷。

誰來犧牲?誰會犧牲?誰願意犧牲?

在離開莫桑城的時候,真蘭和黑川曾經談過一次。

“亞述帝國不希望我們國家崛起,他們會想辦法將比利沙王國拖入戰爭。”

那一天,真蘭拿出了比利沙王國的地圖,仔細看著上麵的一切。

“在亞述帝國與哥特王國的戰爭中,比利沙王國將會占據極大的主動權。隻要我們扛過了一開始的戰爭,不加入其中的任何一方,那麽我們僅僅販賣軍用物資就可以得到極大的好處……因此,我們寧可提前償還亞述帝國的貸款,也不要加入這場戰爭。”

但是今天,亞述帝國提出了一個不容拒絕的條件。

老人用力的咳嗽著,彷佛一個即將扯斷的風箱,他抬起了頭,眼睛渾濁得似乎看不清任何東西:“我不明白……為什麽教會一定要讓真蘭嫁到亞述帝國?我現在已經很疲倦了,生命對我來說,並不是那麽值得眷戀的東西。”

“是麽?”蘇美微微地笑著,然後向黑川八世行了一個禮:“偉大的黑川國王,不怕死並不代表沒有對生的渴望……當你閉上眼睛,失去了一切的時候,你會不會恐懼?”

“蘇美閣下,真蘭是我最珍愛的寶物,她比我的生命還要重要,如果你們想要一個堅實的盟友的話,完全不需要這樣的逼迫我們。我承認我不想死去,但是,真蘭我也絕不放棄。”

蘇美微微歎息了一聲,麵容中有些冷酷:“去年,哥特王國的宗教清洗,遇難的光明教徒有十幾萬。在我們的調查中,發現貴國的情報人員參與其中……

“褻神者必須受到懲罰,不管真蘭有沒有牽扯進去,她必須承擔責任;我們不會傷害真蘭公主,但是不希望她登上皇帝的寶座。”

“宗教清洗其實隻是一個借口,教會不希望我這種不信神的人上台。”真蘭的手邊有一本光明教會的書籍,上麵的光明神,一手持經卷,一手拿寶劍。

“知道麽?在比利沙王國裏麵,光明教會並不占據優勢……在這個貧瘠而戰亂的國家裏,民眾寧可向戰爭之神甚至是黑暗神靈求得庇護,也不想將未來托付給縹緲的光明神……

“而我也這種觀點——光明教會的教義,對於強國來說,是維持統治的好東西,但是對於比利沙王國來說,會讓內部產生混亂——光明神的教義擁有極強的排他性和欺騙性,會讓獅子變成綿羊,會讓一個人為了神而背叛他的國家;我不讚成讓一個宗教在國內擁有強大的勢力,就算是光明教會也不可以。

“當戰亂結束,光明教會就派出了大量的人員,進入到我國的境內,進行傳教。這些人請求我的援助,但是我並沒有理會他們……

“同時在新的改革中,教會的利益受到了極大的衝擊,他們將無權插手地方上的人事,他們囤積的土地,也被我們沒收……

這才是教會仇恨我的原因,我侵犯了他們最基本的利益!

“宗教清洗其實隻是一個借口而已,如果哥特王國的藍烈大帝同意教會傳教的話,他們會很快忘記曾經的仇恨。”

真蘭的聽眾是色拉拉,她顯得有些疑惑:“光明教會,不是講究愛世人、做好事麽?”

“色拉拉呀……你現在還不明白宗教的可怕。”真蘭輕輕一笑,鋒利的雙眸充滿愛憐:“教會和國家的利益在很多方麵是抵觸的,就連亞述帝國,也在暗地裏和光明教會進行著較量。

“色拉拉還記得那些治療師姐姐麽?她們信奉的,就是光明神,還有很多的人,他們同樣是光明教會的信徒……你想一想,如果這些人聽從教會的命令,那是多麽可怕的事情?”

“可是……”小女孩偏著腦袋,似乎還沒有轉過彎。

“因此我要求她們,信光明神可以,但是首先要愛這個國家。告訴她們,她們信奉的是光明神,而不是教會。你知道,這才是教會最忌諱的東西……不僅如此,我還秘密計劃讓比利沙王國的光明教會獨立於教廷,不再接受他們的人事命令。”

色拉拉還是不明白,因為她根本不知道,真蘭這樣做的意義。

大殿上的人都退下了,隻剩下黑川八世一個人坐在那裏。

生,還是死?

黑川不知道,但他不願意就這樣永遠失去了一切,然後躺在冰冷的墓穴中,等著自己的屍體慢慢地腐爛。

他不想死。

這半年的時光,也許在真蘭和別的人的眼中,他是那樣的痛苦,但是至少黑川知道,自己還活著。

他能品嚐食物、他可以走路,他還能思考問題,他的心髒還在跳動。

這就是快樂,這就是他的執念。

生活就算再苦,至少人還活著。

他想活下去,但是必須付出代價。

環顧四周,黑川的臉上帶有一絲苦笑。

身邊隻有不到三十名的護衛,就連伺候的宮女看自己的眼神都是怪怪的——真蘭已經掌控了大半個國家,她更將莫桑城經營得滴水不漏。

是的,父女兩人都沒有想到,原本要死的人突然有了活下去的機會,活著的人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這一段時間,是父女兩人最快樂的時間。兩個人之間沒有任何的隱瞞,黑川也享受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父女親情。他教導著真蘭所有的知識,真蘭全心全意地孝敬著他。真蘭的成長並沒有給他帶來恐懼,兩個人緊密地配合是那樣的讓人愉快。

他活的時間越久,對真蘭越有利,她可以躲在自己的後麵做任何的事情,而且將力量的反噬壓低到最小。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自己即將死亡的情況下……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突然有一天不死了的事情。

也許翡翠嶺的伽羅,也有同樣的苦惱罷?如果有一天,為他悲傷的人,突然發現他們的領主還健康的活著,不知道有什麽想法?

黑川不想死,但是……現在所有的一切,都掌握在真蘭的手中。

他可以憑著國王的身分,命令駐京的官員,可以調動軍隊,但是這一切,都建立在真蘭不反擊的條件下。

十二萬駐守莫桑城的大軍,隻聽從真蘭的命令;六十萬比利沙王國的軍隊,真蘭是他們的最高統領。

就算是自己能調動軍隊,但是那些士兵們會不會向真蘭動手?

……不會。

隻要真蘭站在那些士兵的麵前,所有的士兵都會向真蘭敬禮。

“軍功第一、紀律為先!”

天鷹城一戰後,比利沙王國的軍隊開始了一場最大規模的改編。大批老軍官榮譽退役,而那些曆經了戰場的年輕軍官,走上了指揮位置。

每一名士兵都可以得到超過以前一倍的軍餉,而分給軍屬的田地或者牧場讓士兵們都非常擁護真蘭——戰亂後的人口減少,讓真蘭的手中多了無數的土地;而天鷹城下的勝利,讓真蘭手中多了支撐這個國家的金幣。

軍隊是用榮譽與金錢喂養的怪物,而真蘭正好能夠滿足他們的需要。

我的孩子,來到莫桑城罷,我等著你。

一排排精銳的士兵,如同標槍一樣站立在那裏。

兵營中,到處彌漫著緊張的氣氛。

真蘭所帶的這支軍隊,不管在什麽狀況下,一個鍾頭之內,就可以投入作戰。他們是最剽悍的隊伍,隻聽從一個人的命令。

風中彌漫著一絲血氣,昨天有人企圖謀刺真蘭,他的屍體還被掛在遠處的木架上,而他家人的頭顱將會很快和他見麵——這就是權力,這就是力量。

殺人、毀滅,然後從人們的恐懼和臣服中掠奪。

真蘭站在窗前,看著外麵那已經做好出發準備的軍隊。

她隻要回到莫桑城,就可以控製一切。

黑川八世雖然是這個國家名義上的國王,但是整個莫桑城附近十餘萬大軍隻聽從真蘭一個人的命令。

經過了一年的經營,真蘭的地位已經堅不可摧。

雖然會有很多流言指責她,但是隻要登上了國王的寶座,就會有更多的人想出各種各樣的理由替她辯護。

其實,她隻需要一個暗示,就會有人在莫桑城中替她解決現在的問題,毫無痕跡。

“伽羅,真蘭已經一天沒有吃東西了,你去勸勸她罷。”明霞將食盒放在伽羅手中,眼神中帶著一絲祈求。

將色拉拉送出房門以後,真蘭不接見任何人。

也許,現在隻有伽羅前去,真蘭才不會不聞不問。

伽羅點了點頭,故意把頭發弄亂一點,然後對明霞說道:“我的樣子是不是很憔悴?是不是看起來快要死了?”

明霞有些淒楚地搖了搖頭,什麽話也沒有說。

“真是的……你還擔心真蘭幹什麽?應該擔心的是我!”

從食盒中拿出了一塊肉,扔到了花貓的嘴裏麵,伽羅同樣吃了一口。

有一句話憋在伽羅的心中,一直沒有吐出來。

“現在是有人逼我娶真蘭,你操心個什麽勁?這是個什麽世道!”

推開房門,真蘭還維持著很久以前的姿勢。

這個選擇,對她來說太沉重了。

一直以來,真蘭的,就是她的父親黑川,以及她的幾個弟弟妹妹,和她維護王室的決心。

殺人是為了讓死的人更少,而清洗是為了王室的安全。

但是現在,所有的一切都已經翻轉,就如同獸人比精靈漂亮,死靈法師愛上了修女一樣,真蘭的世界,突然顛倒了。

她的父親,成了她的敵人;她為之奮鬥的東西,突然成為了笑料。

也許有人想得很簡單,真蘭現在回到莫桑城,與黑川抱頭痛哭,然後犧牲自己嫁到亞述帝國,才是最好的選擇……但是誰能保證其中沒有變故?

她和黑川,都不是一個人。每個人的背後,都有無數的手下和關係。

原本兩人合作的基礎就是,黑川即將死亡。

現在京城中,整個比利沙王國,估計都知道這件事情——放出風聲的應該是教會或者是亞述帝國,所有的人都在談論這件事情,但是更有人認為,也許是黑川將消息傳出去。

比利沙王國的局勢,再一次走到了十字路口。

看著真蘭的神態,伽羅微微歎息了一聲。

真蘭行事果斷而利落,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的猶豫過。就算是再大的困難和險阻,她總是會迅速地做出決定——包括一次砍下幾千個腦袋,將反抗的人吊死。

伽羅沒有直接驚動真蘭,而是躡手躡腳地走到了她身邊……雖然他知道,自己的舉動,絕對瞞不過真蘭的。

當消息傳來的時候,伽羅的感覺也像是被人在頭上打了一記悶棍。

教會和亞述帝國真是太強人所難了,怎麽能夠亂點鴛鴦譜呢?

“這個,就是以後我名義上的妻子麽?”伽羅眯著眼睛,仔細地端詳著真蘭。

一身黑色女式騎士服裝,勾勒出纖細而修長的身材輪廓,她的神色嚴峻而憂慮、卻無損古羅馬式大理石像那般的流暢感線條美。

在比利沙王國裏麵,詛咒真蘭的人不在少數。在那些惡毒的謠言中,真蘭奢侈淫糜、殺人如麻、相貌醜陋、蛇蠍心腸。

不過,仔細看真蘭,可真是一個絕代的美人……至少她那種女王的氣質,伽羅從來沒有在別的女子身上見到過。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每次伽羅看到真蘭的時候,總會聯想到一條人形的暴龍……而自己則是被暴龍踩在腳底下的可憐蟲。

“伽羅,你這是對女性的自卑感所引起的反應。”有一次道爾魔導師曾經在喝醉之後,解答了伽羅的疑惑。

“如果真蘭公主是一名男性的話,恐怕你的心中隻有敬服,但是心高氣傲的你,卻一次次被一個女的壓倒,當然會產生挫折感……

“不過你的情況又有些特別,你似乎把真蘭公主當成了自己的競爭對手,或者是……是一種丈夫不如妻子的無力感,伽羅呀……你怎麽有這種念頭呢?”

喝醉酒的魔導師,什麽話都敢說出來……不過道爾魔導師的分析卻讓伽羅無話可說。在他的心中,這個預定是他妻子的女孩,似乎和蕾米娜一樣,在每一個方麵都比他強。

毅力、勇氣、謀略……所有的一切總壓得他喘不過氣。

他很不喜歡這種感覺,真的不喜歡。

“伽羅呀,你對真蘭有沒有什麽想法?”

道爾魔導師接下來,拉住了伽羅的手問道:“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倒可以替你做媒,而且有百分之七十的成功機會。”

當時伽羅一拳頭將這個企圖將他推入地獄的老頭打翻,然後捂住了耳朵,忍受著他的喋喋不休。

“伽羅呀,你感覺到了真蘭公主對你的不同麽?遍觀整個比利沙王國,還沒有哪個男子比你更加的得到真蘭公主的青睞……

“好好好、不要揪我的頭發,我知道如果要你和真蘭公主發生感情,還要積累很長的時間……

“但沒有愛情並不等於不能結婚——男女間有時候,隻要相互感覺不錯就可以了。我相信,如果你向真蘭公主求婚的話,她會答應的——反正真蘭公主以後遲早要嫁人,她並不想成為政治婚姻的籌碼,因此你倒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後麵的話,伽羅已經記不太清了,但是當他和道爾魔導師酒醒以後,發現那些侍衛早就跑到聽不到兩個人談話的地方守衛去了。

當然兩個人的談話是瞞不過真蘭的,不久之後真蘭告訴道爾魔導師,倫巴是一隻奇異的貓。然後伽羅和道爾魔導師開始反目成仇。

真蘭呀、真蘭,你到底是怎麽樣的一個人?

伽羅在真蘭的麵前,上瞅下瞅、左看右看,然後晃過來、晃過去,直到真蘭再也無法忍受他的所作所為:“滾出去!”

麵對著真蘭的命令,伽羅高傲地揚起了自己的頭,眼神中有一種受傷的表情,雙手在微微地發抖:“真蘭,你是在侮辱我!”

配上他那一副半死不活,頭發蓬鬆的樣子,完全沒有任何的威力與形象可言。

看著伽羅如同小醜,真蘭突然長出了一口氣。

自己的父親有了活下去的希望,但是伽羅呢?永恒之杯隻能救活一個人,伽羅應該比任何人都要絕望。

“伽羅……”真蘭突然回過了頭,凝視著伽羅,她依靠在床頭,輕輕地問道:“你覺得,我現在應該怎麽辦?”

她的聲音有些軟弱,彷佛沒有。

“當然不能嫁過去!”伽羅的回答斬釘截鐵:“你這樣會毀了別人的一生!”

真蘭睜大了眼睛,看著伽羅。

“那個伽羅。貝維利已經很可憐了,被蕾米娜暗算,然後又一次被蕾米娜暗算,接下來……繼續被蕾米娜暗算,可憐的人到現在還抬不起頭來,你想一想,如果他娶一個比蕾米娜還凶悍的老婆,他能開心麽?他以後的生活,會幸福麽?”

沒有想到伽羅是這樣的回答,真蘭一下子反應不過來……然後翻了翻白眼,真蘭的神色中似乎有一點嫵媚:“我不好麽?”

她的聲音很縹緲。

“當然不好!我敢說,沒有人喜歡娶你這樣的女人。”

伽羅撇了撇嘴,顯得不屑一顧:“你會洗衣服麽?你會做飯麽?你懂得安慰受傷的男人麽?你會整理好一切,在家中等著丈夫回來麽?你不會,你什麽都不會,這個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女人都比你強……”

真蘭突然有些後悔讓伽羅說話。她向四周看了看,想要找到能堵住伽羅嘴巴的東西。

看著真蘭的樣子,伽羅將身邊的食物,推到了真蘭的麵前:“先不打擊你的自信心,吃完了東西再說……

“看看你,一遇到事情,連照顧自己都不會,以後怎麽成為好妻子呢?我以過來人的身分提醒你,不管遇到什麽事情,千萬不要虐待了自己的肚子!”

伽羅毫不客氣地從盤子中取出一個蘋果,用力咀嚼著:“看看我,一個快要死了的人現在都能活得這樣快樂,真蘭呀真蘭,想一想,人家是為你好。”

真蘭沒有說話,隻是淡淡歎了一口氣。

“你都二十了,已經是大姑娘了,再不嫁人,就會有人說閑話的。你看你,滿手血腥、心機陰沉、容貌普通、連家務都不會做、要身材沒身材、要溫柔沒溫柔,甚至就連女孩子最重要的名聲和人品……

“嗯,我不應該和你談你本身就沒有的東西,光明神原諒我罷……

“真蘭,你要有自知之明,一個像你這樣的女孩如果能嫁出去,絕對是一個奇跡——現在天上掉餡餅,有人替你找一個王子,如果我是你,早就高興地梳妝打扮準備出嫁,以免對方突然不再胡塗,突然醒悟過來……”

真蘭的臉色有些冷,伽羅以前絕對不會在她麵前這樣放肆,而且如果伽羅敢這樣做的話,她絕對會一拳打在他的腦袋上。

可是……

她又怎麽能和一個快要死了的人計較?

這個人,為自己、為這個國家付出了這麽多。

“亞述帝國的三王子伽羅,多麽好的一個人,他年輕有為、英俊瀟灑,是萬中無一的好男人,現在被迫與你成親,他心中的痛楚又要說給誰聽?你看看你,還擺出一張臭臉,簡直不知好歹!”

伽羅的語氣中帶有恨鐵不成鋼的味道,他手舞足蹈向真蘭展示著自己的觀點:“蕾米娜曾經對我說過,有一份真摯的愛情擺在她的麵前,她沒有珍惜,直到她離開我的時候,才後悔莫及……

“真蘭,亞述帝國的三王子是你最好的選擇,美好的婚姻等著你,假如沒有珍惜,你會後悔一萬年的。”

“還有什麽要說的都說出來,讓我參考一下。”真蘭的語氣很和緩,但是裏麵的怒火讓伽羅不得不擺出低姿態。

“沒了,反正我即將不久於人世,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真蘭,你就原諒我的放肆罷……”心灰意冷的伽羅擺出了口幹舌燥的樣子,他低下了頭。

“你呀,總喜歡胡言亂語。”真蘭淡淡一笑,眼中的怒氣消散得無影無蹤:“我之所以叫你來,就是因為你會對我講真話……告訴我,我應該怎麽辦?”

看著真蘭肅穆的神情,伽羅點了點頭,開始沉思。

前麵的話,隻是為了讓真蘭解懷,但是現在他的每一句話,都會牽扯到無數人的未來。

不知道為什麽,伽羅卻想起了一樁不相幹的事情。

他為什麽一直想要回到亞述帝國,回到自己原先選擇的那個小莊園?他可以在比利沙王國生活得更好。

笑了笑低下頭,伽羅的眼睛中有一抹的苦澀。

“芬妮,我會在那裏等著你!”那是他離開小峽穀的時候,對著蒼天,對著大地,對著自己的心,發出的吼叫。

“不棄不離,相伴永遠。”

為了這個承諾,他可以放棄很多的東西,可以在那裏等待上十年、二十年。

然後,伽羅抬起了頭,他凝視著真蘭。真蘭的雙眸極清極亮,如同雪中的霜華,無一絲人間塵垢。

“真蘭,我不希望你以後後悔終生。”伽羅長長歎息了一聲,開始說起了以前的事情。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禁忌或者是討厭的事情。夏綠蒂從來不吃洋蔥,她對那種東西過敏,嚴重的時候,隻要聞到那種氣味她就會嘔吐甚至是產生短暫的休克。

“我問過她,如果把她餓上五天,然後拿來一大盤洋蔥,她會不會吃?夏綠蒂隻是用力搖了搖頭,說她寧願死,也不願意碰那種東西。”

真蘭偏著頭,看著伽羅講故事。

伽羅的聲音中帶有一種蠱惑人心的力量:“於是我問她,在什麽樣的情況下,她會做這種事情。

“夏綠蒂想了很久,然後告訴我,如果這樣做能夠讓她的爺爺複活,如果可以讓她的弟弟永遠平安,那麽她會毫不猶豫那樣做。”

……有一個情景他沒有說出來,那個時候夏綠蒂微笑著看著他,眼中盡是深深的柔情。

也許、似乎,根據伽羅的觀察,為了某個人,她也會這樣做的。

那個人的重要性超過了洋蔥,當天晚上,伽羅的晚餐就是煮洋蔥、炒洋蔥、燴洋蔥和洋蔥湯。

“真蘭,黑川是你的父親,你唯一的父親,別的話我不想多說……你是否願意看著你的父親去死?”

伽羅歎息了一聲,然後繼續說下去:“這件事情,是你們父女之間的事情。是的,有無數的方法,可以讓教會的計劃流產,但是真蘭,你能否過得了自己的心?有的事情不管怎麽掩飾,不管怎麽騙自己,但是隻要做了,手上的血就再也無法洗清。”

真蘭沒有回答,隻是靜靜的聽著。她閃亮的雙眸中有一種讓伽羅無法直視的東西,那是一種叫做勇敢或者是純真的東西。

“有所為、有所不為,真蘭……路隻能自己選擇,沒有人能夠替你做決定。”

房間中靜了下來,隻有沙漏在計算著時間。

一刻鍾、兩刻鍾,一個小時過去,真蘭抬起了頭:“是呀……沒有人能夠替我決定。”真蘭的笑容淡如清風www.Qingfo.Cc,彷佛什麽都不在乎。

“其實我嫁到亞述帝國,對比利沙王國,也是一件好事情。我父親的政治手腕遠遠強過於我,他也愛這個國家……教會可以讓他多活六年,六年的時間過後,我的弟弟也已經成年……比利沙王國,將會平穩的度過……這不正是我所希望的麽?”

伽羅點了點頭,接上了真蘭的話:“根據我的判斷,亞述帝國之所以堅持犧牲他們三王子的幸福,恐怕有下麵幾個原因:首先是把你作為人質,讓比利沙王國確實履行去年簽訂的協議。

“亞述帝國現在已經在邊境上和哥特王國進行接觸戰,這兩個國家的戰爭,將會持續很長一段時間,我估計至少要四年左右,戰爭才能完結。在漫長的戰爭中,亞述帝國非常需要比利沙王國在側翼進行配合,因此如果你下嫁亞述帝國,對亞述帝國非常的有利。

“真蘭,你為比利沙王國做出了這麽大的犧牲,為了你,你父親也會將比利沙王國綁上亞述帝國的戰車……

“而且你的人雖然走了,但是你在比利沙王國的政治勢力,也可以讓比利沙王國做出符合亞述帝國利益的決定。”

“那麽第二點呢?”真蘭偏著頭,看著窗外正在盛開的杜鵑花。這種美麗的花朵,一生中要經曆數次大的風雨,才能在現在開出美麗的花朵。

“亞述帝國的皇帝維拉為了他的孩子伽羅,安排了一樁好的婚姻。”伽羅的白眼翻了翻,嘴裏麵有些苦。

“據說亞述帝國的三王子伽羅,卑鄙無恥、肮髒下流、性格懦弱、見利忘義、手無實權,這種人在王室爭奪戰中,如果沒有強大的力量保護,那麽隻有死路一條……

“維拉為了保護自己的孩子,因此替他安排了一樁完美的婚姻。如果你嫁過去,你的身分就是伽羅的保姆,要監管他的一切,防止你變成寡婦。”

伽羅的毒舌讓真蘭輕輕的啐了一口:“第三點呢?”

“沒有了。”

伽羅攤開了手:“情況並沒有那麽複雜,最重要的是,亞述帝國的實力遠遠超過了我們,他們不怕我們反悔或者施詐,而比利沙王國短時間內,也無法承受和亞述帝國的戰爭……

“其實,你不如假裝答應教會的要求,下嫁到亞述帝國,然後想辦法毒死你那可憐的丈夫——這樣一來,你就有回到比利沙王國的借口了。”

伽羅笑著說出最後的一句話,真蘭沉默以對。她對於伽羅這種天馬行空的思維已經麻木了,伽羅的話,她往往隻聽一半。

亞述帝國和教會都不安好心,這一點真蘭非常的明白;比利沙王國有了崛起的希望,更是亞述帝國不希望看到的,因此他們要給比利沙王國製造一些麻煩。

如果自己嫁過去,比利沙王國必然出現混亂——權力的交接就算再平穩,也不可能完全不讓比利沙王國出現波動。

看著真蘭深思,伽羅歎息了一聲,準備向外退出……該說的話他都說了,下麵就是真蘭自己拿主意。

“伽羅,有一件事情……很對不起。”真蘭凝視著伽羅,低聲說道:“亞述帝國要的是我,而教會要的是你。”

“什麽?”

真蘭沒有將協議全部透露出去,伽羅隻知道亞述帝國要讓真蘭下嫁,卻不知道,自己是教會指定的陪嫁品。

“在協議中,教會要你。”凝視著伽羅,真蘭微微歎息了一聲。

她知道伽羅的脾氣,這個人非常討厭受到別人的約束;他如同皮球一樣,你在他身上用的力量越大,他的反彈就越大。

也許是教會看上了伽羅的魔法知識,也許是蕾米娜想讓教會將伽羅帶走,但是現在對伽羅說這個,絕對會讓他不舒服。

伽羅的手微微一震,然後抬起頭,死死地盯著真蘭,眼中有一抹受傷的神情。

“伽羅,對不起,我……”真蘭想要解釋,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原來是這樣……”伽羅向著真蘭點了點頭:“阿羅約。真蘭公主殿下,下官有事情,先告退了。”

他的語氣很是平靜,但是眼睛裏麵卻有一股怒火在燃燒。

伽羅昂著頭,走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