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大都之亂(4)
“刀下留人!”
驀地一聲大喝,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發聲源,可是那聲音雖然尖銳,卻是僅僅一聲,哪裏能辯得是誰人所說。
這一聲大喊,立即惹得元軍武士行動起來,鎧甲聲,刀碰聲很快響起,人數眾多的宿衛軍迅速控製住了局勢,百姓們大都拾趣的閉上了嘴。事實已經不斷證明,在沒有有組織有預謀的操作下,百姓就是一盤散沙,都是膽小如鼠的,彈壓他們實在太過容易。
高台上的真金壓根都沒有睜開眼睛,依然在閉目養神,他身邊的阿合馬卻是瞪大眼睛,不斷掃視四周,唯恐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一聲聲的鑼鼓聲,不但響徹在西市的大街小巷,一樣敲打在人心之中,鑼鼓聲裏,文天祥放聲高頌:“天地有正氣,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
聲音嗚咽低沉,悲愴沙啞,而此時上天仿佛也很配合,原本還是一個豔陽天,而此時,太陽仿佛也躲進了烏雲中,北風開始呼嘯起來,吹得在場眾人都不由自主的縮起了脖子。
文天祥依然在一聲聲的念著,出乎意料的是,真金霍然起身,舉起右手正要說點什麽,卻突然像想到了啥一樣,頹然坐下,阿合馬冷冷的看了真金一眼,抿抿嘴沒有說話。二人步調不一,卻是很明顯的。
連殺人越貨地強人,赴刑場前都得喊聲“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呢。何況是文天祥?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死。其鳴也哀,就由他去吧。
雖然事後,真金回想起來,覺得當時自己真是幼稚之極,可以說是石頭砸了腦袋,豬油蒙了心,可是事實上,真金當時還真就是這麽想的。
很多時候。最簡單,最不可思議的事情,卻往往就是事情地真相。
就在這時,不知是誰,突然大喊道:“楚囚纓其冠,傳車送窮北。鼎鑊甘如飴,求之不可得!”
眾人震驚了。就是正在搖頭晃腦吟誦的文天祥。也不由停住了,讀過書的都知道,這赫然是文天祥接下來要念的那幾句!《正氣歌》如今在士林心中的地位簡直近乎至高無上,就是百姓中沒有讀過書的,不一定曉得那幾句是什麽意思,可是吟誦起來琅琅上口,說書先生也經常提到,他們自然曉得,那是大忠臣文天祥的文章呢。
不消說。聲音一出,自然是歡聲雷動,在所有人都近乎噤若寒蟬的時候,居然有人,在無數武士和刀槍地威脅下。依然挺身而出。這等豪氣,這等勇悍。自然讓人敬佩不已。
中國從來不缺勇氣和良知,缺的,隻是民族的一種綿延精神,雖然生生不息,可是星火卻總是點點,就算僥幸燎原,也是統治者放火燒山的把戲罷了。
這一次真金再也坐不住了,他幾乎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站起,話還沒出口,右手已經劇烈的揮了下去。
“抓住他!”真金的話很簡潔,可是聲音卻很焦躁,他作為監斬官,本就是被放在火爐上烤地角色,如果出了什麽叉子,那不是如今儲位不穩地真金所能承受得起的。
大批武士蜂擁而出,迅速湧向說話聲處,可是就在這時,另一個方向接著傳出“陰房闐鬼火,春院閉天黑。”
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另一個方向馬上傳來:“牛驥同一皂,雞棲鳳凰食。”
“一朝蒙霧露,分作溝中瘠。”
“如此再寒暑,百癘自辟易。”
應和聲此起彼伏,口口相傳,而百姓也漸漸的開始念起來,真金的手已經忍不住開始發抖,這個四十歲的漢子,上過戰場殺過人,爬過雪地吃過人肉,金戈鐵馬碧血黃沙,他都不怕,可是這一次,他真的怕了。
站在高台上的他,分明的看見了下麵的百姓們地眼神已經變了,從他這裏可以看見,各個角落的人激動的誦讀著,他們的臉上很坦然,絲毫沒有躲避的意思,而旁邊地百姓們先是驚恐地看著他們,眼神裏充滿疑慮,然後漸漸的變得敬佩,最後,變成對殺氣騰騰而來地元軍的仇恨。
散漫狀態下的百姓,不過是一群待宰的羔羊,在馬刀麵前幾乎就是一刀的買賣,可是,真金太清楚被蒙蔽被煽動被挑撥的百姓有多可怕的,而身邊的阿合馬恰到好處的一聲冷笑,更讓真金的心劇烈跳動起來。
“讓開讓開!”宿衛軍們有的說漢語,有的嘰哩咕嚕說著蒙古語,同時用刀背開始砍人,意圖驅開民眾,將領頭鬧事的人給找出來,然後一頓胖揍,想必這樣那些刁民們,也就老實了。
可是就在這時,隨著一聲尖銳的鳴鏑聲,幾乎各個角度都同時傳來一聲高呼:“請朝廷開恩,饒文丞相一命。”
“請朝廷開恩,繞文丞相一命。”
乞求聲此起彼伏,接著,不知道是哪裏帶的頭,居然呼啦啦一大片的人都跪了下去,而且一連十,十帶百,一個呼吸之間,從台上真金已經看不見幾個站著的人了!
哪怕用屁股也能想到,肯定是有人操縱了,可是是誰,能在重重布防眼線密布的大都搞出這般把戲來?又是誰試圖渾水摸魚?他的目的是什麽?想到這些,饒是一貫喜怒不形於色的真金,額頭也微微見汗。昨日三十,長輩過多,一陣血拚,八兩五糧,可憐小生身長雖有五尺六寸,然哪堪如此摧殘?大睡許久,精神不振,諸位原諒則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