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布局天下 第七十四章 真相(8)

政治語言的一個重大問題,就是自說自話與自我圓滿。

畢竟,想要靠仁義道德來打天下那是太過幼稚,可是一旦打下了天下,為了教化卻又必須滿口仁義道德,畢竟任何一個統治者至少在表麵上都得提出正麵的價值取向,比如要民主啦要百姓生活富裕啦,但凡調子喊得高的,一定就是做的最差的。畢竟,人人心中都有一杆秤,什麽是人們需要的,什麽是人心所向的,那是毋庸置疑無遠弗屆的。

眼下,玉昔帖木兒,其實就抓住了要害,誰都知道趙匡胤兄弟當年拿走柴家天下的時候,手法也是不怎麽地道的,至於趙光義對於李煜和小周後,那更是有些無恥,可是後來趙家坐穩了江山,包括祥興皇帝如今要光複河山,都必須打出正統仁義的旗號來,玉昔這樣一來,就可以有力的動搖宋朝的正當性。

畢竟,百姓永遠都是盲目的,是二元的,在天下百姓看來,不是善就是惡,不是好就是壞,不是對就是錯,在他們眼中,沒有過程和結果的區別,沒有目的和手段的區別,沒有從哪裏來和到哪裏去的區別,他們隻會根據樸素而抽象的生活本能做出好惡判斷,而這樣,也就給了野心家們機會。

玉昔的問題,等於是直接把司馬德宗逼到了牆角,將其陷入了兩難之地,如果否認,就顯得氣度過於狹窄,畢竟那是曆史的事實,可是如果承認,就會將己方陷入不義。那麽先前一直倚靠的道德優越。也就成了一個笑話。

司馬德宗究竟還是武將,而非文臣,他能否很機智的解開這個結呢?但見司馬德宗微微一笑,道:“陳橋一事,我太祖順天意,承民心,柴氏氣數已盡,趙家如日初生,故而有此之局。如若太祖行篡逆之事,緣何天下百姓皆是敬服而無人揭竿而起?我太祖雖然武功蓋世軍略無雙,然個人之力又何能與天下百姓相抗?李世民早有言曰君舟民水,水能載舟也能覆舟,既然是百姓支持,太祖行更替之事又有何不可?況且自太祖起。我朝曆來善待柴家,封之以爵位待之以厚祿,仁至義盡,又有何可指謫之處?”

見玉昔依然神情輕鬆,司馬德宗接著說道:“至於李煜之輩,既為亡國之君。有膽則揭竿而起,圖謀恢複,有量則隱忍不發,以圖後效,有智則認命服軟。整日寫些歪詞。哭哭啼啼,沒有出息!”

應該說,司馬德宗地回答雖然有其局限性,不過也算不錯了,起碼既沒有墜了大宋的威名,也沒有公然否定一些不便否定的東西。作為一個武將來說能有如此反應速度已經很不錯了。

不過。玉昔畢竟不是常人,馬上說道:“按照司馬將軍的說法。既然宋朝代替大周是百姓民心所向,天下眾望所歸,那麽大元代替大宋不也一樣麽,天下百姓不依然安居樂業麽?司馬將軍又何苦終日行不可為之事,為了一小撮野心家的癡心妄想,來賣命呢?”

“安居樂業?”司馬德宗冷笑道,“玉昔,你也算是一時之選,怎麽能說出這等昧良心的話來?先前哪一代的朝代更迭,不論死多少人不論流多少血,那都是我們漢人自己的事情,我們漢人自己鬧騰的再歡,都是被漢人統治,你們?你們是蒙古人,是異族,若是你們真地能把自己當漢人,當華夏人也還好,可是你們沒有,你們把我們漢人當奴隸,當下等人,就衝這一點,漢人跟你們就是不死不休!你說漢人沒反抗?你錯了,我們皇上說了,華夏大地,地無分南北,人無分老幼,哪怕戰鬥到最後一個人一把刀,也要把你們蒙古人趕盡殺絕!”

說到這裏,不顧蒙古諸將早已臉色劇變,司馬德宗凝視著玉昔帖木兒,一字一字說道:“你聽好了,是趕盡殺絕!”

凝滯了,時間已經凝滯!在場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到了玉昔的身上,畢竟此時司馬德宗的身份是使者,而玉昔帖木兒是主將。

玉昔的神色依然淡定,根本看不出喜怒,而不消說,其他元將自然大都對司馬德宗怒目而視,畢竟,這算是最嚴重的挑釁了。

良久,玉昔終於淡淡說道:“戰書在哪裏?”

“在此!”司馬德宗朗聲說道,說罷,從懷中取出信封,一隻手遞了過去。

玉昔也不惱,稍微一努嘴,一個親兵過去,把信封送到了玉昔帖木兒手上。

玉昔接過來,先掂了掂,然後笑道:“好了,我允了,就按你們司馬玄將軍地道道來。”

司馬德宗卻是一愣,他顯然沒有料到玉昔居然如此豪氣,還是忍不住問了句:“你也不打開看看?”

“嗬嗬,不必了”,玉昔帖木兒自信笑道,“戰書無非是表示光明正大,真正怎麽樣還得戰場上見真章,我看與不看,皆是一樣。”

雖然司馬德宗和玉昔帖木兒乃是敵對立場,可是司馬德宗也不得不承認,玉昔帖木兒舉重若輕,真豪氣也!

見玉昔允戰,司馬德宗點頭,道:“既如此,兩日後,我軍與你等會戰於斯,願諸位磨快刀槍喂飽戰馬,我等是絕不會客氣,定要全殲爾等!”

玉昔也不說話,隻是微微點頭,可是這樣給司馬德宗的壓力卻是更大。

此時無聲勝有聲啊,任何民族,都還是有英雄的,起碼玉昔給司馬德宗的壓力那是很大,舉手投足,淡定從容間卻讓人心生畏服,這更多的是一種境界。司馬德宗,年少輕狂,銳氣有餘而曆練不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