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斯人一出,蒼生奈何

雖然事先,真金早已按照漢俗,在大都準備了種種豐富而精彩的儀式,而忽必烈也是全盤接受之,可是,由於那場行刺事件,讓百官們都心懷鬼胎,晚上的觀燈,雖然忽必烈真金阿合馬等人全部出席,重量級人物除了鐵穆爾外一個不少,忽必烈甚至還多次拉著真金的手向百官表示對太子的信任,可是,那真金憔悴的神情,卻讓很多人心中都犯了嘀咕。

朝廷黨爭中的消息傳遍是很快的,雖然封口令早就下了,可是,在大都的上層裏,忽必烈遇刺的消息還是很快傳開,隻是,口口相傳就必然會造成失真,等到消息轉了個圈時,就已經成了“太子真金策劃政變被識破”了,而自從阿合馬崛起時就已經雲譎波詭的政壇,想必又要掀起波瀾了。

過完除夕,第二天就是元旦,也是新的一年的開始,《漢書》中有“三元”(歲之元、時之元、月之元)、“三朝”(歲之朝、月之朝、日之朝)、“四始”(歲之始、時之始、日之始、月之始)的說法。朝廷各個機構元旦放假,不辦公,但是有朝賀之禮,不消說,不論大都還是台南,自然都是皇帝坐朝,朝臣祝酒,蠻夷梯山航海,遠道而來,一起山呼萬歲。

在除夕之夜喝得酩酊大醉的蕭統,卻沒有睡多久,就被叫起,光是這一天,他除了得祭祀天地,拜見太後外,還得出席賜給群臣柏葉的儀式,然後還得去給遙拜祖宗,去宗廟掃牆,總之,說是過年放假,可是蕭統卻覺得比平時還要忙碌許久,難怪說國家大事,在祀與戎,光是祭祀時來回換的衣裳,不斷在馬淩指導下做出的各種礀勢,就已經足夠讓蕭統抓狂了。

隻是,也不知道是曆史巧合還是怎樣,蕭統和忽必烈竟然同時在初三就宣布複朝,而起因居然是同一件事。

意外,震驚,憤怒,屈辱,迷惘,惶恐,不論多少措辭,也無法描繪蕭統在單獨召見張順後的心情。

本來一直樂嗬嗬的蕭統,在聽說一直坐鎮大陸的天機閣閣主張順返台,自然大為高興,而張順要求單獨麵見皇帝,也讓蕭統認為會有重要情況匯報。

行過君臣大禮後,蕭統自然是對張順這麽長時間的工作表示了高度的讚賞,確實,元廷之所以一直沒有騰出手來進攻台灣,可以說天機閣的工作是卓有成效的,無論是蕭統當時的傳檄天下,還是從大陸大量移民,在士人裏爭取人心,以及在各地建立組織,打輿論戰,可以說張順的領悟力和執行力,大大超出了蕭統的預期,古人搞起情報工作和特務活動來,也當真是有一套。

隻是蕭統發現,那張順雖然一直執禮甚恭,對於自己的提問也是有問必答,精確扼要,思路清晰,隻是蕭統直覺的認為,他肯定是有事瞞著自己,想說卻又不敢。

想起了他兄弟倆的忠貞和在厓山時執行的任務,蕭統微笑說道:“張卿莫是有什麽話要對朕說麽?何須如是顧慮,朕不怪你就是。”

張順聽了,身子一震,卻讓蕭統確信他是有事瞞著自己。

“張卿,”蕭統換上一副嚴肅的神色,“朕知道你和你兄長,對於朝廷,對於朕都是耿耿忠心,朕對你若不是絕對信任,也不會把天機閣和朝廷一半的金子給了你,你可莫要讓朕失望啊。”

那張順雖是膽大,在大陸半年來也算是霹靂手段用的多多,也是一心狠的主,可是這一次,明顯是因為事情很大,居然額頭見汗,一副很緊張的樣子。

“張卿,說出來吧,什麽事情。”

張順見無法糊弄,加上自己之所以除夕夜就上船,也是因為此事實在太大,自己擔不起責任,因此才道:“陛下,黃河……黃河又決口了。”

“哦,決口了。”蕭統先是無意念道,突然醒悟道,“你說什麽?黃河決口?怎麽會,如今不是冬天,黃河都結冰了麽?怎的會決口?”蕭統可是記得,那赫赫元廷,可以說最終就是毀在了黃河上,那“莫道石人一隻眼,挑動黃河天下反”的讖語,蕭統可甚是熟悉。

“你說清楚,怎麽回事,決口?怎麽決口的?是不是你幹的?”蕭統一想,一種很可怕的念頭突然浮現,忍不住厲聲說道。

“陛下……那黃河下遊十三處決口,想必如今淮南一代,已經是一片澤國,至於原因……”張順囁糯一下,抬頭卻發現小皇帝的神色已經很是猙獰,忙道:“此事確是與天機閣有關……”

話還沒說完,卻聽一聲巨響,瘦小的皇帝居然一把推翻了禦案,隻見小皇帝臉漲得通紅,喘著粗氣指著張順道:“你!你好大的膽子,朕讓你便宜行事,你就這麽便宜的嗎?你是不是把兵部剩下的震天雷鐵火炮全用來炸河了,啊?”

“確實是用的那個……”張順猶豫了一下,“這一次共選了十三處大堤薄弱處,水勢很急,爆炸很徹底,而且微臣也做好了善後……不會有問題。”

蕭統隻覺得,渾身的力氣幾乎消失,頹然的坐在了地上,不知該怎麽辦,倒嚇得張順連忙磕頭不止,自請死罪。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蕭統一直以為,自己所作所為,無不是為了中華正統,華夏大防,為了民族為了國家,為了前途為了希望,可是如今,一直以道德優越和趣明傳承為旗幟的小朝廷,竟然幹出這般事情,可以想象,黃河決口,定然是黎民慘遭荼毒,肯定是死傷無數,瘟疫橫行,肯定是橫征暴斂,流民四起,肯定是給中原百姓造成了無窮無盡的災難。

更可怕的是,如果宋朝秘密組織炸毀黃河大堤的事情被傳了出去,可以說宋廷將會立即被天下所唾棄,自己就是跳海也會在青史上留下無盡罵名,而宋朝,也會被後代的曆史學家們貼上種種標簽,蕭統甚至已經不敢詳細會用什麽樣的措辭來形容。

突然,蕭統似乎想到一個事情,稍微從憤怒中恢複了一絲理智,“張順,不對,你沒有這個膽子,說罷,是誰指使你的。”

說這話時,蕭統語氣冷的像九天寒冰一般,一直就目光閃爍的張順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小聲說道:“臣自知為陛下惹下這般禍端,罪該萬死,臣……”

“你也知道自己罪該萬死啊!”蕭統突然爆發,一把抓住張順的衣服,“你說,啊,你說朕該怎麽辦?讓朕怎麽和天下百姓解釋?說為了天下蒼生去炸黃河大堤?嗯?朕讓你便宜行事,你就這般占朕的便宜來胡作非為麽?”

見張順嘴巴動了一下,蕭統哪裏不明白他的意思,“你不要說那些自請一死謝天下這樣的鬼話,哼,如今朕可不敢殺你。”

張順一愣,心中頓時如波濤翻滾,旋即換上一副奇怪的神色,道:“回陛下,這一次,臣有把握,讓黃河事件成為朝廷振興光複的契機,而決不會成為朝廷的累贅,也不至於影響陛下的聲譽。”

“你說說看吧。”蕭統指了指地上的桌子,示意張順扶起來,自己回到座位上坐下。那張順扶起桌子,想了想還是說道:“陛下,這一次行動,臣一來沒這個膽子,二來沒這麽毒的用心,整件事情,都起因於一個人。”

“誰?”蕭統一下來了興趣。

張順深吸一口氣,環顧了一下四方,搖頭道:“臣請陛下禦筆一用。”

蕭統允後,張順舀起筆,在紙上寫了個名字,然後遞給蕭統,蕭統看了,卻嚇得差點從椅子上跌下來。

“是他?怎麽會?”

“陛下……臣也不敢相信,尤其是他說因為他傾慕漢家趣明,”張順苦笑道,“可是,這一次整個事情,可以說主意是他出的,具體埋布點,是因為他給了我們全部的黃河大堤的圖紙,讓我們知道哪裏是薄弱環節,他還……”

“等一下,”蕭統突然抓住了重點,一個很致命的問題,“你們天機閣,朕反複叮囑,一定要秘密行事,那麽,他是怎麽和你接上頭的?”

說罷,蕭統死死盯住張順的眼睛,絕不放過裏麵任何一點神情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