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如何麵對
洛杉磯的日光似乎要比睦合市暖和。
歐陽鴻靖安靜地倚坐在床頭,陽光越過窗台,灑落在他青白色的手背上。
他怔怔地望著窗外淌動的光景。
藍藍的天,白白的雲,滿眼遍染金色陽光,鼻息盡是陌生味道。
從那日到洛杉磯起,他就感到不適應。他總覺得,這裏的天沒有家那邊藍,這裏的雲也沒有家那邊白,甚至於這裏的空氣都比家那邊要冰涼得多。
洛杉磯似乎隻有陽光比較暖吧。
病房的大門被輕輕推開,歐陽鴻靖聞聲往門口看去,林忠才的身影便撞入他的視線。
看到歐陽鴻靖醒著,林忠才微微一笑,拉了把凳子便在床前坐下,說道:“專家集合會診的診斷結果已經出來了,情況比初診要樂觀得多,你爸爸還在與醫生確定最終的診治方案,不出意外的話,下周就可以做手術了。”
歐陽鴻靖安靜地看著林忠才,默然不語。
他能看到林忠才眼底深深的倦意。在最近這段時間裏,忙於聯係醫療專家確定診治方案的林忠才幾近日夜無休,蓄起的絡腮胡也因無心打理而淩亂滑稽,顯得他愈發地憔悴。
“辛苦你了,教練。”歐陽鴻靖的聲音有些沙啞。
“哪裏的話。”林忠才擺擺手,隨後又說道,“西蒙想讓你術後直接留在他家裏休養,你爸爸也在考慮先幫你辦理休學手續。”
歐陽鴻靖稍作沉吟後,應道:“我不打算留在美國,我想回家,越快越好。”
林忠才有些尷尬地輕笑兩聲,抬手拍了拍歐陽鴻靖的腦袋:“你需要在更合適的地方休養啦,這邊的醫療複健設備要比國內完備,留在這邊對你的傷勢治療比較有保障。”
“那要是,我不打算做手術呢?!”歐陽鴻靖冷不丁地出聲問道。
林忠才聞言怔住,繼而麵色凝重地沉聲道:“歐陽,別跟我開這種玩笑。”
歐陽鴻靖也正色道:“教練,我不愛開玩笑,我說的是真的,我不打算做手術,我想盡快回國。”
“胡鬧!”林忠才慍怒道,“你知道放棄手術的後果有多嚴重嗎!”
“我知道後果,但是我也知道,如果做了手術,我至少需要兩年的時間來休養複健,也就是說,我有整整兩年的時候,不能碰到籃球。”歐陽鴻靖麵色如常,而雙目卻灼灼有光。
林忠才怒色愈重:“是健康重要還是籃球重要,歐陽,你不要本末倒置了,現在的當務之急是養好膝傷!隻有把膝傷養好,你才能夠重回球場,你明白嗎?!”
歐陽鴻靖低垂下頭:“我知道,所以我想保守治療。”
林忠才驀地一愣,隨即無言。保守治療也並非不可行,但恢複期漫長,也存在傷病複發的隱患。保守治療並非最佳治療方案,但是,林忠才知道歐陽鴻靖所看重的什麽。
接受保守治療,雖存在不少後續隱患,但卻是歐陽鴻靖所能想到的回到球場的最快的辦法。根據主治醫生的預估,采用保守治療並配合複健,歐陽鴻靖最快在兩個月後即能恢複部分運動能力,雖仍然不得進行任何高強度的運動,但對於歐陽鴻靖而言,能夠慢慢地走,能夠慢慢地跑,能夠慢慢地跳,能夠慢慢地回到球場,那就夠了。
之前在主治醫生提出相關治療建議後,林忠才與歐陽富也有過關於保守治療的考慮,但最後卻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放棄。他們不敢冒險,或者該說,他們知道歐陽鴻靖喜歡冒險。如果歐陽鴻靖不喜歡冒險,那他也不至於會有此傷病。
“歐陽,我不同意。”林忠才斂回怒容,輕歎一聲。
“教練,兩年的時間,再有天賦也是會荒廢的,我不想把自己荒廢在病床上。”歐陽鴻靖對林忠才的答複早有預料,而他也不打算放棄自己的堅持,“還有一年的時間,如果你們能答應我采用保守治療的話,我也會不遺餘力地配合醫生所有的醫療建議的,真的。”
林忠才發白的指節隨意地敲打著床沿,思緒紛亂。
歐陽鴻靖目不轉睛地盯著林忠才犯難的為難模樣,又說道:“教練,你是知道的,就算是死,我也要抱著籃球死在球場上。”
“胡說八道!”一聲怒喝從門口驟然炸響。
歐陽富怒不可遏地站在門前,眥目欲裂,渾身微微發顫。
林忠才頗為無措地站起身來,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勸慰。
歐陽鴻靖心虛地別開頭。
歐陽富大步流星地走到床前,罕見地斥責道:“你對得起我嗎,對得起你媽媽嗎?!你有為我們考慮過嗎?!”
“爸爸,對不起,但是我真的想……”
歐陽富厲聲打斷歐陽鴻靖的解釋:“別說了!我不會答應你的!這回隻能聽我的,必須接受手術治療!”
歐陽鴻靖微皺著眉,頓時陷入沉默。
而轉瞬之後,他猛地握手成拳往自己的大腿砸去!
轟隆!
窗外雷聲驟起!
伏於桌前發愣的溫嵐猛地驚醒,慌忙起身關緊窗戶,而後直接翻身躺到床上,怔怔地望著天花板。
腦海中歐陽鴻靖的模樣恍惚間仿佛印在了天花板上。
往日他溫暖的笑意使溫嵐心安。
那****痛苦的掙紮使溫嵐心悸。
從四強賽時歐陽鴻靖轟然倒地的那一瞬起,窒息般的壓抑感便一直壓在溫嵐心頭,她喘息不得,她痛苦不堪。
但在當時,她卻甚至都沒有勇氣第一個衝到歐陽鴻靖身前。
她是知道的,歐陽鴻靖之所以會如此拚命,與她的哥哥溫康有關。或者說,歐陽鴻靖與北山籃球部之所以會落魄到這般地步,叛離的溫康是最直接的導火索。
她難堪,她自責,她不知道該如何麵對眼前的一切。
溫嵐扯過放置在身側的被單,蓋住自己的視線,不想看到不斷在眼前放映的歐陽鴻靖的影像,而即使視線被遮擋,她也仍擺脫不了那些倒帶影像在她腦海的肆意播放。
敲門聲沉重地響起,溫嵐沒有理會。
稍過片刻,溫康的聲音緩緩響起:“開門。”
溫嵐心頭緊揪,猶豫過後還是起身走到門前,輕聲說道:“我要休息了。”
隔著厚重的木門,溫康也能感覺到溫嵐聲線裏的涼意。他不滿地加重了敲門的力度:“你最好是馬上開門,我有事跟你說。”
“明天吧,我累了,要睡了。”說罷,溫嵐緊咬牙關,挪動腳步回到床前,緩緩坐下,心裏忐忑。
門外一片死寂。
良久後,溫康的腳步聲再度響起,走開,走遠。
溫嵐眼眶發紅,有些想哭。
這是他第一次拒絕了溫康。
轟隆。
窗外雷聲不息。
看樣子,天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