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悶響驚醒了正在熟睡的蕭禦,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慵懶地打了個哈欠。

沒等他睜開眼,一連串更加猛烈的巨響接踵而至。

響動伴隨著劇烈的搖晃,蕭禦在突如其來的晃動中撞上了船艙,原本懸掛在艙壁的蒙娜麗莎畫像也跟著失重掉落。

蕭禦下意識抬手格擋,手臂被鏽跡斑斑的框架邊角劃出一道血痕,疼痛令他的額頭立刻沁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船撞上了暗礁,馬上就要沉了,快跑啊!”

“楠楠,楠楠!快到媽媽這裏來!”

“我還不想死嗚嗚嗚……”

嘈雜的聲音放肆地闖入蕭禦的耳膜,他費力地打開艙門,入目是推搡湧動的人群,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倉惶和絕望。

求生的本能驅使蕭禦跟隨人群向甲板湧去,就在他踏上甲板的一瞬間,不堪重負的船身驟然解體,斷裂的木板飛出的木屑朝他飛濺而來。

他下意識地閉上眼睛。

歇斯底裏的鼎沸人聲,盡數被怒濤吞沒。

恍惚間電閃雷鳴、大雨傾盆,猶如世界末日一般摧折受難者的身心。

蕭禦奮力揮動手臂,這樣簡單的動作在海水中變得異常艱難。

絲絲縷縷的鮮血從他的傷處逃逸,他隻能眼睜睜看著帶有血色的光亮離他越來越遠,意識和身體不受控製地一同沉入冰冷的海底。

……

意識像是被無形之物嚴密束縛,無論蕭禦如何掙紮,都無法從中掙脫。

他從來都不是輕言放棄的人,否則也不可能在高強度的拳擊比賽中,一路過關斬將,最終摘下世界拳王爭霸賽的桂冠。

然而在死亡麵前,任何的努力都隻是負隅頑抗,窒息感如同潮水將他牢牢包裹,他就像一具失去靈魂的軀體,被褫奪了所有感官。

許久,久到蕭禦都快忘了活著的感覺,一絲遲來的劇痛終於襲上了他。

他猛然倒吸一口涼氣,鹹腥的海水順著他的喉管灌入,奇怪的是他並未感到不適。

甚至還有些舒坦,就好像對他而言,海水和空氣一樣不可或缺。

蕭禦花了一點時間積累體力,伴隨眼皮些微的顫抖,他緩緩睜開了眼睛。

目之所及盡是海水,還沒等他理清思緒,眼角的餘光便捕捉到了一個人影。

活的?

蕭禦確信自己看到了那人鼻端附著的微小氣泡,這證明對方可能還有呼吸。來不及遲疑,他第一時間朝著對方遊去。

嗯,怎麽回事?

身體變得好輕,他的遊泳技術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好了?

心底的疑惑一閃而逝,蕭禦沒有把時間浪費在糾結這個問題上,他迅速遊到溺水者身邊,將對方打橫抱起。

溺水者的重量比他想象中重了一些,好在海水的浮力為他減輕了些許負擔,否則他還真沒有把握能把人安全送上岸。

破開海麵的那一刻,水花破碎墜落,久違的光亮闖入蕭禦的眼眸。

他雙眼緊閉,貪婪地呼吸著新鮮的空氣。

哪怕已經適應了在海水中呼吸,但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擁有了重獲新生的感覺。

離開了海水,手上的重量頓時沉重數倍。

蕭禦略感吃力地將溺水者平放於岸邊,打算上岸檢查對方的狀況時,突然發現自己站不起來了。

怎麽回事?

他緩緩低下頭去,隻見無數暗青色的鱗片竟附著在他身上,自腹部向下延伸。

雙腿已然不複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條長尾。

鱗片排布緊密整齊,一直延伸到尾端,寬大的尾鰭呈扇形展開,內部的紋路瑰麗無雙,酷似鳳尾螺上的糜豔螺紋。

眼前的畫麵讓蕭禦頓時開始懷疑人生,他想不通,自己好端端的大長腿怎麽就變成了魚尾巴?

然而眼下,蕭禦隻能把滿心疑惑放到一邊,身體的變化已成事實,溺水者的性命卻危在旦夕,亟需救援。

先救人再說。

蕭禦環顧四周,這裏比他想象中還要荒涼,除了他們之外連個人影都沒有。

尋求他人幫助是不現實了,他硬著頭皮將手指按壓在溺水者的頸動脈處,細細感受對方的脈搏。

情況不容樂觀,蕭禦微微蹙眉,他發現這人已經沒有了呼吸,也就是醫學上常說的心髒驟停。

皮膚還是軟的,說明心髒驟停的情況剛剛發生不久,還有挽救的可能。

他不敢耽擱,第一時間撕扯溺水者身上的衣服。

也不知道這件衣服是用什麽材質做的,明明看上去十分輕薄,上手了他才發現衣服的韌性極好,廢了他不少力氣才勉強撕出一道口子,露出男人健壯的胸膛。

左手覆蓋在右手手背上扣緊右手指縫,右手掌根找準胸口中間位置,奮力下壓。

蕭禦這一按可以說是用上了吃奶的力氣,不僅僅手掌在用力,他的肘部、腰部甚至整個上半身,都在協同施加力量。

心肺複蘇的關鍵就是得狠得下心,假如胸外按壓的力道不足,患者的血液循環就無法維持,救援也必然麵臨失敗。

當然,並不是說按壓的力氣越大越好,用力過度很有可能導致患者二次受傷。

蕭禦雖然接受過急救的培訓,可他一直沒有機會付諸實踐,隻能全憑感覺。

再說了,溺水者的身體健壯,肌肉緊實,用力一點應該沒關係的吧?

三十次的胸外按壓很快結束,蕭禦收回因為過度用力而略帶顫抖的雙手,扶起男人的腦袋。

這個環節是心肺複蘇中至關重要的一環,要求將患者的氣道打開,用壓額抬頜法使下頜與地麵垂直。

然後清理患者口腔內的髒汙,再為患者進行人工呼吸。

蕭禦嚴格按照步驟施救,從他的角度,可以將男人的五官盡收眼底。

他很少去關注他人的長相,作為一名正值當打之年的拳擊手,他更在乎的是對方能不能打,夠不夠資格做他的對手。

但對方的長相實在是太出色了,上帝在創造他的時候,必然傾注了百倍的心血,才能令他的五官賞心悅目的同時又極具侵略性,叫人看一眼便印象深刻,心生波瀾。

盡管海水將男人的麵部浸泡得微微發白,以及他眼角的一道傷痕破壞了整體的完美,但是恰恰因為缺陷的存在,讓無懈可擊的天神落入凡塵,變成了眼前有血有肉的人類,而不再是高高在上,不可捉摸的存在。

惦記著救人的蕭禦隻是失神了一瞬,便立刻重新投入到救援工作中。

他的掌根維持著按壓溺水者額頭的動作,食指和拇指捏住男人的鼻翼兩端,而後深吸一口氣,俯身準備對患者進行人工呼吸。

不得不說,男人的顏值實在很能打,普通人被海水泡了那麽久,皮膚至少應該浮腫發白。

可這名患者的皮膚仍然緊實光澤,要不是對方確實沒有呼吸,他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判斷出錯了。

蕭禦深吸一口氣,準備把這口氣送進男人嘴裏的時候,患者忽然渾身一抖,麵容猙獰,仿佛忍受著莫大的痛苦。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蕭禦下意識地做出了防守的姿勢,他的腦海中飛速閃過曾經看過的喪屍電影,人類在感染為喪屍之前都會做出反常的舉動,喪屍的弱點應該是腦袋沒錯吧?

現實並未滿足蕭禦暴打喪屍的願望。

男人側過身,吐出一口帶著腥氣的水,而後抬手擦拭嘴角的髒汙。

看來他的心肺複蘇成功了。

蕭禦還挺高興,都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他也算是行善積德了。

“你怎麽樣,感覺好點了嗎?”說著,他伸手想要幫男人順氣。

卻沒想到對方非但不領情,還精準地擒住蕭禦的手腕,猛地拖拽向地麵。

蕭禦壓根沒想到剛剛醒來的男人能有這麽大的力氣,猝不及防之下來不及抵抗,重重摔倒在岸邊。

男人的力氣大得出奇,被捏住的手腕鈍痛不已,無論蕭禦怎麽掙紮都無法掙脫男人的鉗製。

“放開我!你瘋了嗎,是我救了你,你就是這樣報答我的?”

他的語速飛快,再這樣下去他的手腕就要被捏斷了!

施暴者聞言將腦袋轉向了蕭禦,蕭禦總算看到了對方的眼睛。

那絕對不是一雙正常人的眼睛,除了眼白之外,就隻有一圈淺灰色瞳孔,也看不到焦距。

難不成這是個瞎子?

蕭禦沒有閑心憐憫對方,他隻知道這個瞎子快把他的胳膊拽斷了,出於拳擊手的本能,他用另外一隻手進行反擊。

拳頭砸上男人的臉頰,料想中血漿迸射的畫麵並未出現。

蕭禦隻覺得像是砸中了一堵石牆,他的拳頭疼得不住顫抖,對方卻紋絲不動,連個反應都沒有。

不,反應還是有的。

男人大概是想到了蕭禦還有一隻手,於是翻身撲倒蕭禦,把他的另一隻手用腳掌踩住,不給他任何反抗的機會。

嘶,好疼!

蕭禦倒吸一口涼氣,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麽棘手的對手,誰能想到十分鍾之前對方還心髒驟停,差點死去。

早知道就不救他了。

蕭禦恨得牙癢癢,他使盡渾身解數也沒能從男人身下逃脫,隻能眼睜睜看著男人的拳頭砸下。

他沒有害怕地閉上眼睛,他一直堅信隻要還有一口氣,就一定有翻盤的機會。

所以即便對手很強,一拳下來他可能會死,他也要睜大眼睛看著,尋求一線生機。

令他意外的是,拳頭並沒有如他料想那般落在他的身上,而是陷進了他身側的泥沙裏。

緊接著,他感覺到了臉頰傳來的溫熱。

是血。

卻不是他的血。

作者有話說:

開新文啦,喜歡大家喜歡這個故事,我會努力把它講好的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