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菡的背後是一張桌子,但是那張桌子不能靠,因為對著她背部的是桌角,桌角還放了一支圓珠筆,筆尖對著她脊柱的第七脊椎,她一直提心吊膽,感覺那支圓珠筆就像一枚大頭針,隨時都會紮進自己的脊髓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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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3年12月,美國氣象學家洛倫茲說,一隻蝴蝶在巴西扇動翅膀,有可能會在美國的德克薩斯引起一場龍卷風。進入21世紀,一個城管隊長的被殺,暴露了一個電業局長的婚外情。孫治海想起此事就特別鬱悶,從昨天開始,老婆就要死要活的,十足一個潑婦相。他本來覺得老婆還有可憐可愛之處,可是現在老婆完全變成了一隻河東獅、一隻母老虎,他對老婆唯一的一點兒溫情也**然無存了。還是身邊這個女人好,漂亮、聰明、溫柔、可人、善解人意、百依百順。尤其是她的身體,滑溜溜的就像一條泥鰍,而到亢奮處,渾身扭動,就更像泥鰍了。他喜歡摸她,喜歡品嚐她,喜歡壓在她身上緊緊地抱緊她,那時候,他恨不得兩個人能融化在一起。
當官有很多好處,在此不一一列舉,但是也有壞處,倒是值得說一說。比如他們就不能像其他**的人那樣,大搖大擺地去賓館開個房。大凡領導,都是經常拋頭露麵,傳出去名聲可不好。這也就說明,全國為什麽會有那麽多車內**窒息死亡的領導幹部。
2003年12月5日,遼寧省某中學突發大火。火災過後,市教育局領導前來調查,卻怎麽也找不到該市教育局長,最後發現這位局長死在車內,身旁還有一名女子。警方查實,兩人是因缺氧窒息死亡;2007年6月30日,浙江杭州臨安某鎮黨委書記徐某某和婦聯幹部潘某,被人發現裸死於私家車內;2008年6月30日,湖北省某縣審計局內設的經濟責任審計局副局長和公安縣地稅局征管股工作人員,被人發現裸死於在車內……教育局長風流而死倒也有情可原,因為不知道車內**會一氧化碳中毒而亡,可是其他四人就實屬不該了,他們隻要能經常看看報、上上網,看到“車內·鴛鴦·裸死”之類的新聞,就不會發生這樣的悲劇。所以說,不學無術,**都容易遭遇不測。
孫治海不是個不學無術的人,血的教訓告訴他必須做一個“學習型幹部”,於是他學會了很多生存技巧,比如在車內**時,一定要把窗戶搖下來露出一條縫;開空調的話,就開冷風不開熱風;開內循環不開外循環……這樣就不會把車庫內的一氧化碳抽到車廂裏。
地下停車場裏燈光昏暗,是個隱蔽的好地方,孫治海將車開到一個角落裏,剛停好車就轉過身湊了過去,兩個人的嘴唇立即粘在了一起,他貪婪地吮吸著女人的舌尖,像是一個饑餓的嬰兒。女人的呼吸漸漸急促起來,一邊回吻著孫治海的舌尖,一邊喃喃地說道:“這裏安不安全啊?”
“沒事,沒人來的。”孫治海一邊說著,一邊掀開了女人的衣服,手從文胸下方伸進去,一把握住了溫潤的**,女人嚶嚀一聲呻吟,更加勾起了他的滿腔欲火。可就在這時候,女人的手機響了起來。
“別管它。”孫治海含著女人的**含混不清地說道。
女人呻吟著,手機鈴聲還在響著。終於,女人忍不住找出手機接聽了,就在這時候,又一股快感從胸部開始,倏地傳遍了全身,她忍不住一聲大叫,連忙掛斷了電話。孫治海吃吃地笑著,女人恨得拍打著他的背:“討厭,你這壞……啊……啊……不要啊……”
電話又響了起來。
“又是誰啊?”孫治海的嘴唇湊向了女人的耳朵。
“不知道,陌生號碼。”
“跟你老公離婚吧。”
“我得考慮一下。”
“還考慮什麽?”說著,孫治海咬到了女人的耳垂。
“啊……壞蛋,我不知道該怎麽跟他說。”
“就說你不愛他了。”
手機鈴聲還在響著,女人接通了電話,這次聽清楚了,對方問道:“你是葉菡嗎?”
“是。”
“哈哈,真的是你啊?打通你電話真不容易。”
“你是哪位啊?”
“這個很重要嗎?今天晚上有沒有時間啊?搞一下吧?”
“神經病!”
“別裝純潔了。”
“你到底是誰?小心我報警了。”
“祝你快樂。”對方嘻嘻笑著,掛斷了電話。
“誰啊?”孫治海問道。
“不知道,一個神經病。”
話剛說完,又一個電話打了進來,是個女人的聲音,那個女人破口大罵:“你這個狐狸精,你覺得這樣有意思嗎?你破壞別人家庭,你還是人嗎?我勸你懸崖勒馬回頭是岸,別再幹那種見不得人的事情了。”
“你是誰?”葉菡憤怒地問道。
“我是警告你的人。”這次是對方先掛掉了電話。
這個女人說話的時候聲音很大,孫治海也聽得真真切切,問道:“她是誰?”
“不知道,是不是你老婆啊?”
“不是,聲音不像。”
正說著,短信的聲音又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全是詛咒、謾罵或者意**她的信息,此時,她渾身的****然無存,驚恐道:“天啊,難道這麽快?”
“什麽這麽快?”
“人肉搜索啊!我被人肉搜索了啊!”
“銅須”因一夜情被人肉搜索,王某因外遇被人肉搜索,某某因嫖娼被人肉搜索……因當第三者被人肉搜索的,前有張某某,後有葉菡。不管因何被人肉,當事人都會很麻煩。葉菡為此想盡了各種辦法,欲挽大廈之將傾,可是無力回天。
“你不是去找追遠網的編輯了嗎?”孫治海問道。
“追遠網最近裁員,我認識的那個人被裁了,我本來還想找找其它門路呢,可是……沒想到竟然這麽快就搜出來了。”
“別胡思亂想了,”孫治海還亢奮著,“來嘛,讓我好好親親你。”說著鹹濕的舌尖又伸進了葉菡溫潤的嘴裏。
手機鈴聲再次響起,葉菡將孫治海推到一邊,接起了電話,又是一個騷擾電話。孫治海還在貪婪地吮吸著她的**,她一把將男人推開:“你別煩了。”
“不就是幾個騷擾電話嗎?咱們還是先把正事辦了吧。”
“你難道不知道人肉搜索有多可怕嗎?”
“有時候也會很可愛的。”孫治海又湊向了葉菡的**。
葉菡一把將衣服拉下來,怒吼吼問道:“你什麽意思?”
“因為你被搜出來之後,你老公肯定會跟你離婚,到時候你就永遠是我的了。”
“可是我不想離婚。”
孫治海笑道:“親愛的,來不及了,你老公肯定已經知道了。”
“他……他很少上網的。”
“你家裏的電話也已經暴露了。”
“啊?你……你怎麽知道?”葉菡驚恐萬狀。
“我把你家裏電話發到網上去了。”
葉菡氣得渾身哆嗦,甩手一個耳光抽在了孫治海臉上。
“幹嗎這麽激動?”孫治海說道,“我也是因為愛你才這樣的,我讓你離婚,你老不肯。”
“哼,愛我?有這樣愛我的嗎?你愛我,怎麽以前不說離婚的事?等你老婆發現了,天天跟你吵架了,你就想離婚了,你想讓我也離婚了,你的如意算盤打得還真響。難怪,難怪……我讓你幫我阻止人肉搜索,你不肯幫忙,說什麽不認識人……我算是看透你了……”葉菡氣憤地穿著衣服。
“你幹嗎?你去哪兒?”
“我回家。”
“你現在回家,你老公會打死你的。”
“我愛我老公,打死我也認了。”
孫治海哀歎一聲,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這時候他才發現,他其實根本不了解這個女人。葉菡拉開車門走了,他看著葉菡一扭一扭漸行漸遠的俏屁股,說不出的惆悵與失落。瞥眼看看副駕駛座位,葉菡的鞋墊落在車上了,她會不會回來呢?如果她回來,我該怎麽向她賠禮道歉呢?孫治海現在欲火中燒,不管怎麽說,最好能先做一次愛啊!
車門響了。
孫治海笑了,她還是回來了。
2
電業局局長孫治海死了,死亡地點:商業廣場地下車庫。他坐在駕駛座上,胸前一個傷口,謔謔地流著血,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滿了驚恐。
權聰檢查一番,剛想說話卻被蔣子良攔住了:“等等,剛才屍體也對我說話了,他說他是剛剛被刺死的。”
權聰白了他一眼,然後看了看彭菲菲,說道:“你老公也愛上屍體了。”
“呸呸呸。”彭菲菲說道,“我老公的取向很正常。”
蔣子良轉向旁邊一個花容失色的女子,他一眼就看出來了,此人正是被人肉搜索的電業局辦公室主任葉菡。她雙手沾滿了鮮血,驚恐地看著幾個警察,慌亂地重複著:“不是我,不是我……”
彭菲菲走向葉菡,說道:“對不起,有話回局裏再說吧。”
葉菡的大腦一片空白,木木癡癡地跟著兩個警察離開了地下車庫。而此時,蔣子良在孫治海身上又有了新發現,當權聰和洪躍宗把屍體抬下車時,一本書滑落在座位上,那本書本來夾在孫治海和座椅靠背中間,書的封麵是墨藍色的,寫著兩個大字:孟子。
蔣子良說道:“看來我的推斷沒有錯,凶手就是她了。”
洪躍宗問道:“你是說,葉菡就是為了阻止人肉搜索?”
“是。”
“可是孫治海怎麽會參與這次人肉搜索呢?”
一句話就把蔣子良問倒了,他心裏罵道,一個失戀的人怎麽還這麽清醒?他沒想到,這個失戀的人又問了一個問題:“如果說葉菡為了阻止人肉搜索而殺人的話,為什麽又要在每具屍體旁丟下一本《孟子》呢?”
蔣子良又是語塞,還好彭菲菲趕緊給老公解圍了:“這本書記載了孟子和學生公孫醜的一段對話,孟子說,人皆有不忍人之心,無惻隱之心,非人也。而參加人肉搜索的人,都是無惻隱之心的人,也許這就是葉菡的殺人動機。”
權聰驚訝地說道:“嫂子國學造詣很深啊。”
“這哪算什麽造詣啊?我不過是在發生兩次凶殺案之後,就買了本《孟子》來讀,恰好讀到了。”
蔣子良自豪地笑道:“有個好學的老婆,比什麽都重要。”
彭菲菲彈了他一個栗暴,說道:“跟你說了多少遍了,讀書使人進步。”
洪躍宗冷不丁又冒出一句:“可是,孟子還跟公孫醜說,羞惡之心,義之端也,無羞惡之心,非人也。如果葉菡真的這麽在乎《孟子》的話,那她當第三者,不是沒有羞惡之心了嗎?不是該自殺了?”
彭菲菲開心地拍拍洪躍宗的肩膀:“不錯啊,我們家子良真應該好好跟你學學。”
洪躍宗不好意思地笑了,說道:“嫂子,你真會說笑,子良哪用跟我學啊?我們……我們找那個保安問問吧。”
保安姓房,名宇。蔣子良聽了他名字之後,忍了半天才忍住沒有抬頭看看屋頂是否漏雨。
洪躍宗說道:“是你報的案吧?”
“嗯,是。”
“講講經過。”
“我當時正在看《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這時候……”
“等等,你別這麽詩意好不好?”蔣子良說道,“什麽白天黑夜的?”
“文盲,”彭菲菲說道,“這是一本書,大連一個的哥寫的。”
“繼續。”洪躍宗簡短有力地說道。
“我當時在看書,這時候一個女的,就是剛才那個女的走出來,我覺得她好像很生氣,她當時在打電話,對著話筒大罵,說‘你再給我打電話,我就殺了你’。然後,她把電話狠狠地掛斷了,站在原地猶豫了一會兒,又轉身走回去。過了一會兒,她又慌慌張張地跑出來,滿手都是血,我覺得不對勁兒就把她攔住了,問她的手是怎麽了,她說‘不是我不是我’,然後讓我放開她,我不肯,她就大吵大鬧開始威脅我,說讓我不得好死。我把同事都叫下來,這才把她攔住了,然後給你們打了電話。”
“好,在這簽個字。”洪躍宗把記錄本遞給了房宇。簽字之後,洪躍宗問道:“你們還有問題嗎?”
麵對如此簡短有力的問話,蔣子良和彭菲菲本能地搖搖頭:“沒有。”
3
蔣子良審訊犯人時,使用了超心理學的審訊技巧,據說這是美國CIA的慣用伎倆,雖說是伎倆,但是卻很管用,蔣子良用此法撬開了好幾個硬嘴巴了。但是在葉菡身上,他失敗了,他發現老美的玩意兒出問題了。
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的:他將偵訊室裏的燈光全部打開,恍如白晝,連他自己都覺得刺眼,葉菡驚慌失措地看看周圍,發現房間是如此之大,空間是如此之廣闊,頓時產生一種蒼茫宇宙煢煢孑立的孤獨感。蔣子良將葉菡的手銬鬆開,讓葉菡坐在一張板凳上。這張板凳也有講究,是木製的,本來是陽光采購來的,質量很好,但是蔣子良硬是把這張板凳往地板上砸啊砸,砸得板凳腿都鬆了,現在葉菡坐在上麵搖搖晃晃,總覺得隨時都會坍塌。葉菡的背後是一張桌子,但是那張桌子不能靠,因為對著她背部的是桌角,桌角還放了一支圓珠筆,筆尖對著她脊柱的第七脊椎,她一直提心吊膽,感覺那支圓珠筆就像一枚大頭針,隨時都會紮進自己的脊髓深處。
蔣子良則坐在葉菡對麵的椅子裏,兩人相距不到一米,葉菡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慌亂地看著這個皮笑肉不笑的警察。
“葉主任這幾天一定很累吧?”
“嗯?”
“被人肉搜索了,是不是很緊張?”
“是。”
“其實也沒什麽,不就是接幾個騷擾電話嗎?”
“你不懂,我的生活全完了。”
“你恨搜索你的人嗎?”
葉菡搖搖頭:“不恨,惡有惡報。”
“可是保安說,你當時很生氣,還威脅他要讓他不得好死,你還威脅騷擾你的人,說要殺了他。”
“我那是氣話。”
“你手上的血是從哪兒來的?”
葉菡剛想回答,突然門外傳來一陣轟隆隆的聲音,繼而大雨傾盆,天地間澎湃呼嘯的聲音攪得她心神不寧。她不知道,這音響也是蔣子良的精心布置。
“我……我……我是不小心碰到的。”
“碰在哪裏?”
“孫……孫治……孫局長的胸口。”
“你們在那裏做什麽?”
“談……談一下工作上的事情。”
“白天在單位不談,晚上到一個商業廣場的地下室談工作?”
“是……是……”
“保安說,是你殺了孫治海。”
“我沒有,我沒有殺人,我為什麽要殺他?”
“在那個搜索你的帖子裏,有一個‘色無忌憚’的ID發了一個帖子,公布了你的家庭電話,剛才我們網監處的同事查過了,孫治海就是‘色無忌憚’。你難道不知道孫治海出賣你了嗎?”
“知道。”
“於是你殺了他?”
“我沒有殺人。”
“講講你的故事。”
“我當時聽說他把我的家庭電話公布到網上了,我就跟他大吵一架,然後下車準備回家,可是快走出地下停車場的時候,我發覺我把東西落在他車上了,於是回去拿。”
“你落什麽東西了?”
“鞋……鞋墊。”
“繼續。”
“我打開車門把鞋墊拿出來,孫治海倚在座位上一動不動,我很生氣就接著罵他打他,然後就發現手上沾滿了血,我湊近了看,發現他被人捅了,我抱著他叫了很久也沒動靜,我很緊張……”葉菡開始嗚嗚地哭起來,“然後……然後……我就跑出去了,保安把我攔住了……”
蔣子良嗬嗬笑道:“嗯,這個故事編得很精彩。”
“我沒有編故事。”
蔣子良沒有理她,繼續說道:“說說看,你是怎麽殺害李天亮的?”
“李天亮?就是那個城管隊的隊長?”
“是。”
“我為什麽要殺他?”
“因為他回帖了。”
“回帖就要殺他?”
“再說說你是怎麽在202路公交車上殺人的吧?”
“我沒有殺人。”
“葉主任,你也是公務員,應該知道我們的政策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如實招供對誰都好。”
“我不知道該招什麽。”
“葉主任,你應該知道,每個人的耐心都是有限的,我不想再跟你兜來兜去的了,你殺害了李天亮、江麓和孫治海,還在每個人身旁放了一本《孟子》,我很想知道,這是為什麽?”
“你搞錯了,你們抓錯人了,我沒有殺人啊。”
“前天晚上11點到淩晨1點,你在哪裏?”
“我在家裏。”
“誰證明?”
“我老公。”
“他的電話號碼。”
葉菡報出手機號碼之後,蔣子良繼續問道:“昨天晚上10點到11點,你在哪裏?”
“我……我跟孫治海在一起。”
“誰能證明?”
“沒有人了。”
蔣子良沉默地看著葉菡,尋思著是不是哪裏出錯了,這個葉菡怎麽就這麽硬呢?如果她再不開口,就隻好假扮鬼魂了。就在這時,彭菲菲走了進來,說道:“葉菡,你老公不肯給你證明。”
“什麽?”葉菡和蔣子良同時問道。
“他說你愛幹什麽就幹什麽,他什麽也不管。”
葉菡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嚎啕大哭,邊哭邊說:“我錯了,你原諒我吧,求你了,你不要不理我啊,我錯人,我再也不敢了……”
審訊時,摧毀嫌疑人的心理防線是最容易套出真話的,蔣子良不由得特別佩服菲菲,接著說道:“既然這樣,就把你殺人的經過原原本本全說了吧。”
“不……我沒有殺人!”葉菡尖叫著站起身來,“我沒有殺人,我沒有殺人!”
“葉菡,你不要再垂死掙紮了,否認是沒有用的。快說,你到底是怎麽殺人的?”
葉菡狂喊一通之後,又萎靡不振地坐回凳子上,喃喃地說道:“他不要我了,他不會原諒我了,都是我的錯,我是狐狸精,我是臭婊子,我殺了人,是,是我殺了人,你們槍斃我吧,我不願意活下去了,讓我死了吧。”
蔣子良得意地笑了,但是彭菲菲的眉頭卻是緊緊地皺了起來,問道:“葉菡,你把殺人凶器藏在哪裏了?”
“扔了,我把刀扔了。”
“扔在哪兒了?”
“不知道,我隨手扔了。”
“你在哪兒買的刀?是什麽樣的刀?”
“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
再也問不出什麽有價值的東西來了,蔣子良失望地看了一眼精心布置過的審訊室,和彭菲菲一起走了出去。洪躍宗沉著臉說道:“子良,我們可能真的抓錯人了。”
“什麽?怎麽可能?”
“我剛才又給葉菡家打了電話,說服了她老公,他說前天晚上葉菡的確在家。”
遇到這種凶殺案,親人做證一般很難取信於人,但是葉菡的情況很特殊,不由得大家不信。洪躍宗繼續說道:“她剛才承認殺人,其實是隻求速死,因為她覺得老公不會理她了。但是問她凶器的問題她卻答不上來。所以我覺得她不會是凶手。保安隻是看到她滿手是血地跑出來,並沒有看到她殺人。是否有一種可能,在她離開汽車的時候,有人殺了李天亮並且迅速地離開了現場,等葉菡再回去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具屍體了。”
蔣子良扯著自己的頭發,說道:“真是讓人頭疼,我們現在該怎麽辦啊?馬上放人?”
彭菲菲說道:“我支持老洪的說法,我們證據不足,最多扣押她24小時,還不如早點兒把人家放了。”
蔣子良喃喃歎道:“如果少川在的話,他會怎麽做呢?如果他在,我就不會走這麽多彎路了。”
彭菲菲聽聞此言勃然大怒:“蔣子良,你這王八蛋,沒誌氣的孬種,何少川有什麽好的?你能不能不要總是活在何少川的陰影裏啊?”
洪躍宗尷尬地笑笑,說道:“你們慢聊,我去放人。”說罷,趕緊離開了這是非之地。
蔣子良被老婆當著同事的麵這麽一頓嗬斥,臉上掛不住了,駁斥道:“我怎麽活在別人陰影裏了?我就是我!”
“拉倒吧你,動不動就少川少川,動不動就如果少川在會怎麽怎麽樣。何少川不是神,他是破過一些大案要案,但是他不值得你這麽去崇拜他!如果他真的那麽優秀,他也不會失蹤那麽久!而且,誰知道他是真失蹤假失蹤,誰知道他在幹什麽?你還整天念叨著少川少川的,你醒醒吧你。”
蔣子良被罵得一聲不吭,他突然覺得彭菲菲說得很有道理。他跟何少川搭檔多年,一直都是少川拿主意,日久天長漸漸形成了習慣。在和少川搭檔的日子裏,他已經迷失了自我,他總是要向少川看齊,卻沒發現自己身上其實也有很多優點。彭菲菲覺得既然已經這樣罵開了,索性罵個痛快,要不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逮住這麽個機會了,她繼續咆哮著:“我告訴你姓蔣的,我愛的是你,是你蔣子良,是真真正正的你,不是何少川,更不是何少川的精神俘虜。你要是再這麽沒骨氣,我就跟你離……”
“婚”字尚未出口,蔣子良一把抱住了她,火熱的嘴唇緊緊地貼了上去,彭菲菲掙紮著嚷道:“你鬆手,我……我……我還沒罵完呢。”
“菲菲,我愛你。”
“我……你……鬆手啊,別被同事看到。”
“哎喲,還怕被人看到啊?”門口傳來權聰笑嗬嗬的聲音,“要不要給你們搬張床啊?”蔣子良趕緊鬆開了菲菲,菲菲羞得滿臉通紅,整理著頭發。權聰繼續說道:“我愛的是你蔣子良,不是何少川的精神俘虜。哎呀,真感人啊,這是我聽過的最歇斯底裏的愛情宣言了。”
蔣子良瞪了他一眼,說道:“有屁快放。”
“粗俗,”權聰說道,“菲菲,你也不管管他。”
“子良這人就是這樣,我說過他很多次了,”彭菲菲說道,“哪能總是這樣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啊?”
“你們兩口子啊,以後沒人敢惹了,”權聰說道,“我來是告訴你們,孫治海體內也發現了乙醚。”
蔣子良沉思了一會兒說道:“如果葉菡不是凶手,那麽凶手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女人呢?”
彭菲菲說道:“我覺得把嫌疑人定為女人太武斷了,不一定非要是女人才用乙醚,男人也可以用。比如孫治海這個案子,時間短,任務重,如果不用乙醚的話,勢必要搏鬥,會驚動保安。所以,先用乙醚再殺人,是最簡單最省時間的辦法。我們不能被表麵現象迷惑了。”
“對對對。”蔣子良說道,“就像去年,追遠網的首席執行官薛沐波被人殺死之後置頂了,當時我和少川都沒想到會是女人作案,以為隻有男人才有這麽大的力氣。可是後來發現,凶手就是個女人,羅圓圓為了複仇,十年時間裏一直在鍛煉身體。”
彭菲菲繼續敲山震虎:“這個故事告訴我們,再優秀的警察比如何少川,也會有判斷失誤的時候。”
蔣子良徹底蔫了。
盤問葉菡一無所得,蔣子良隻好把人家禮送回家。葉菡此時無精打采失魂落魄,在彭菲菲的陪同下,腳步踉蹌地走出公安局大門,突然一個胖女人衝上前來,一邊聲嘶力竭地哭著,一邊喪心病狂地罵著,“你這個騷狐狸,你這個臭女人,你這個殺人凶手,我跟你拚了。”
彭菲菲一看,這不是孫治海老婆唐麗婷嗎?在審訊葉菡之前,他們打電話給唐麗婷讓她來認屍,她當時就失控了,勸了半天才停止了哭嚎,然後離開了公安局。怎麽現在還在這兒?大概就是等葉菡出來的吧?隻見唐麗婷衝上前來,伸手就要抓葉菡的頭發,而葉菡還是一副癡癡呆呆的樣子,毫無躲避的意思。彭菲菲見狀,連忙將唐麗婷隔開了,大聲嗬斥道:“你冷靜點兒!”
唐麗婷對彭菲菲的話充耳不聞,仍然不依不饒地罵:“你這個騷狐狸,是不是被操疼了就殺人了啊?你幾輩子沒被操過了,你來勾引我老公?”
唐麗婷的話不堪入耳,彭菲菲實在聽不下去了,也跟著罵道:“你要不要臉了?不要在警局門口撒野!”彭菲菲平時看起來溫柔端莊,發起火來也是一副駭人的麵孔,唐麗婷頓時不說話了,隻是眼神依然像兩把刀,狠狠地剜著葉菡。彭菲菲將葉菡送上出租車,毫不理會唐麗婷徑直走進了大門。等彭菲菲的身影遠了,唐麗婷又開始叫罵:“警察包庇第三者,這日子沒法過了啊,老天爺,你讓我死了吧……”
唐麗婷曾經有過很多願望,但是都沒有實現,比如她想減肥沒有實現,她想變漂亮也沒有實現,她想把電話亭旁邊的小販趕走,還是沒有實現。她萬萬沒有想到,她這最後一個願望,竟然很快就實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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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故事。
武大郎大家都認識,就是那個在遠東地區建立了一個用燒餅做國旗的國家的那個矮子。在成為矮子國國王之前,他是個膽小鬼,見了什麽都怕,可是他麵對西門慶和潘金蓮鬼混,並沒有像老鼠見了貓一樣——嚇破了膽,卻是雄赳赳、氣昂昂地冒死去捉奸。
還有個人叫老王,大家可能比較陌生,他是2008年度獲獎小小說《好懸》的男主角,說的是他提前下班回家,發現老婆和單位書記**,嚇得趕緊跑回單位,歎道:好懸,差點兒被領導發現早退!
陶林發現老婆出軌後,沒有像武大郎那樣去找孫治海拚命,因為孫治海已經死了;也沒有像老王那樣哀歎一聲“好懸”,因為他不是電業局的職工。他隻是感到了憤懣,感到一股無名之火在胸中升騰。他覺得腦袋很重,所以一直低著頭,他知道那是被一頂帽子壓的。他接到第一個電話的時候覺得莫名其妙,立刻掛斷了;可第二個電話隨後就打進來了,指名道姓要找葉菡,然後還對葉菡表現出垂涎三尺的樣子;第三個電話是個女人,沒等陶林開口,她就破口大罵,罵葉菡是個婊子;第四個電話,陶林才知道發生了什麽。第五個,第六個……電話一個接一個地打進來,鈴聲本來不大,此刻卻像雷聲在轟鳴。他把電話線拔了,這才換得片刻的清靜,可是,手機又驟然響了起來。
這次是公安局打來的。
他不明白,老婆怎麽會跑到公安局去了。他粗暴地拒絕了彭菲菲,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坐在沙發上想起了所有的美好歲月,隨後又想到了一個醜陋的男人伏在葉菡身上耕耘。多少次啊,他是在沿著別人的足跡前進,這讓他痛不欲生。
警察們很執著,電話又打來了,在洪躍宗的勸慰下,陶林終於為老婆作證了,放下電話之後他就走了,離開了家,他要去酒吧,他要去夜總會,他要一醉方休,他要借酒撒瘋。
當葉菡拖著疲憊的身軀,滿懷愧疚的心情回到家裏的時候,麵對的是空****的屋子,滿地都是煙頭,幾個玻璃杯摔在地上,留下了一地的碎片。看著此情此景,她不禁淚流滿麵,想起了初戀的時光,想起了婚後的甜蜜,想起了老公的噓寒問暖,想起了美好的日日夜夜。但是老公走了,他還會回來嗎?葉菡拿起掃帚打掃著衛生,如果人生的汙穢瑕疵也能這樣一掃而淨該有多好?撿拾玻璃碎片時,她不小心劃破了手,感到鑽心的疼,以前有一次,她也是把手指劃破了,把老公緊張得像天要塌下來似的,又用酒精消毒,又用紗布包紮,就這樣還不放心,硬是帶著她去打了一針“破傷風”,針打完了,老公卻又罵她了:“你這豬,以後給我小心點兒!”葉菡笑了,葉菡又哭了,現在她的手又破了,而老公已經不在身邊了,她就像一個受傷的野獸,默默地舔舐著自己的傷口。
電話線拔了,她知道她把老公害慘了,老公一定是不堪其擾才拔了線吧?她把電話線接上,想給老公打個電話,她希望老公能原諒她,但是電話線一通,就有電話打了進來,她驚恐地看著電話機,不知道該接還是不該接。終於她鼓起了勇氣,電話那頭是一個冷靜的男人的聲音:“是葉菡嗎?”
“我是。”
“你好,我想有件事情必須當麵跟你談談。”
“你是誰?”
“一兩句話說不清楚,咱們見麵再說吧。”
葉菡看了看時間,已經將近淩晨一點了,在這非常時刻,她怎麽能跟一個陌生人見麵呢?
“不行,我不想見你,你就放過我吧。”
“這事很重要,對你對我都很重要。”
“無聊,我現在沒有心情聽你胡扯,再見!”
“唉,等等……”
那人還沒說完,葉菡就掛斷了電話。她沉思了很久,覺得這個人不像其他騷擾她的人,既沒有詛咒謾罵,也沒有流氓意**。那他是誰呢?他想幹什麽呢?自從她被人肉搜索之後,所有的事情都怪怪的。
撥通了老公的電話,話筒裏傳來單調的嘀嘀聲,老公關機了,她禁不住又流下了熱淚,他難道真的不會原諒自己了嗎?就在這時候,門鈴響了起來,她趕緊收攏一下頭發,心情忐忑地打開房門迎接老公,她還沒有準備好怎麽麵對被自己背叛的陶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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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總對女秘書說:這幾天我帶你去北京走走。你準備一下。
女秘書對老公說:這幾天我要和老總去北京開會,你自己照顧自己。
老公對小情人說:我老婆這幾天要去北京出差,我們也出來玩吧。
小情人對小男孩說:這幾天不用上課,老師有事情。
小男孩對爺爺說:這幾天老師有事,不用家教,你陪我玩吧。
爺爺沒辦法,就給女秘書打電話:我要陪孫子玩,不能去北京了。
秘書對老公說:老總有急事,我們不去北京開會了。
老公對情人說:不能出來玩了,我老婆不去北京了。
情人對小男孩說:老師事情辦完了,這幾天正常上課。
小男孩對爺爺說:這幾天還是要上課,我不用你陪我玩了。
爺爺又對女秘書說:這幾天我還是帶你去北京走走,你準備一下。
陶林坐在一間酒吧裏,聽著轟鳴的音樂喝著悶酒,腦海裏充斥的都是這個笑話。他想起老婆多少次以加班為名深夜方歸,他本來覺得奇怪,一個電業局的辦公室主任,有什麽班好加?現在才知道,原來是這麽回事!
音樂還在轟鳴著,糟糕的心情還在四處飄**。這是本市有名的一夜情酒吧,他特地選了這裏,他要放縱自己,讓自己在音樂美酒中墮落,也許隻有這樣才能得到心靈的平衡。可是在他眼前閃過的一個個女人,都變成了葉菡的模樣,他心裏充滿了恨,對每個人的恨。一個妖冶的女人花枝招展地走過來,輕佻地打著招呼:“這裏有人嗎?”
陶林聞到一股濃濃的香味,這香味讓他窒息。他抬頭瞥了一眼女子,冷冷地說道:“沒有。”
女人坐下了,抽著煙,向他吐口煙圈,說道:“一個人喝酒不悶嗎?”
陶林立即招呼服務生又上了一瓶啤酒,兩個人一碰酒瓶,便仰起頭咕咚咕咚地喝起來。
“有心事?”女人問道。
陶林笑了笑。
“經常來玩嗎?”
陶林看著女人挑逗的眼神、性感的唇,一伸手將女人攬過來擁在懷裏。誰知道女人卻極力掙紮著,掙脫了陶林的懷抱,怒聲嗬斥道:“你想幹什麽?瘋了你!”
陶林鄙視地笑了:“你不就是想搞嗎?還裝什麽淑女啊?”
“流氓!”女人怒氣衝衝地起身離開了。
一丘之貉,陶林想,女人真是一種下賤的動物,明明想胡搞,卻還要追求一點兒所謂的情調,世界上還有幾個女人是可靠的?他把最後一點兒啤酒全都灌進了肚子裏,然後搖搖晃晃地離開了酒吧。屋外起了風,帶來一陣寒意,這讓陶林稍微清醒了一點兒,於是他又想起了葉菡的好,想起了葉菡給他煲的補血強腰益腎湯。人總是有犯錯誤的時候,我是不是應該原諒她?女人是用來愛的,也許正是因為自己平時太忙沒有照顧好葉菡,才讓她紅杏出牆的吧?
他回到家,他要跟葉菡好好談談。人生就像一本書,就把這一頁翻過去吧,就當一切都沒發生。葉菡還是那個幸福單純的小女生,陶林還是那個英俊瀟灑的白馬王子。
客廳地上的茶杯碎片已經打掃幹淨了,陶林知道葉菡回來了,但是他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已經是淩晨一點多了,葉菡什麽時候回來的?她應該睡了吧?陶林輕輕地走進臥室,可是**空空如也,床頭一張大幅的結婚照片孤獨地懸掛著,照片上的兩人臉上掛著甜蜜的微笑。他心中突然湧起一股不祥之感,葉菡不會一時想不開了吧?他急匆匆地找遍了每個房間,可是根本沒有葉菡的影子。他慌了神開始後悔,不該這樣對待葉菡。他撥打葉菡的手機,可是已經關機了。
陶林心急如焚地在客廳裏走來走去,這時候他才意識到,無論葉菡做了什麽錯事,他都願意原諒她,隻要她不出什麽意外。地板上的幾個鞋印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男人的鞋。他的頭嗡地大了,難道葉菡還跟那個男人有來往?隨後他又否定了這一想法,葉菡是個愛幹淨的人,她不會允許任何人穿著鞋進屋的,何況那個鞋印非常誇張,全是黃泥巴。家門口的鞋印則非常淩亂,如果是葉菡認識的人,他會徑直走進屋裏的,不會在門口待這麽久而不換雙拖鞋。
難道葉菡出事了?她去哪兒了?闖進家裏的人到底是誰呢?
6
傑克·塔蘭斯每次殺人後給報社寄一封密碼信,畫著十二宮的標誌;Peter Sutcliffe殺人後在屍體手中塞五英鎊;Richard Ramirez殺人後留下一個倒轉的五角星……如今,彭菲菲手拿一本《孟子》,思索著這本書裏會藏著什麽秘密。大凡連環殺手,一般都是很偏執的人,而在每具屍體旁都放上一本《孟子》,凶手肯定另有深意。《孟子》一書發展了孔子關於“仁”的思想,提出仁政主張和“民貴君輕”的民本主義思想,發揮了“天人合一”的世界觀和性善論的倫理觀。難道凶手認為,李天亮、江麓和孫治海都沒有做到天人合一,都是不仁不義?也許,蔣子良的推斷是對的,凶手是個國學的狂熱崇拜者,是一個新儒家的極端擁躉者。
“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真凶手。”彭菲菲說道。
蔣子良有點兒不屑一顧:“那你好好琢磨吧,我可要睡了。”
忙了一天,蔣子良睡得很快,一會兒的工夫就沉入了夢鄉,但是好夢不長,他突然被一聲大叫驚醒了,慌亂地睜開眼睛問道:“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彭菲菲兩眼放光,說道:“我找到了,我找到了……”
“你找到什麽了?”
“我找到凶手殺人的意圖了。”
蔣子良哀歎一聲,說道:“你再這麽下去,會變成權聰第二的。”
彭菲菲激動地在地上走來走去,念念有詞:“對,肯定是這樣,就是這樣。”
蔣子良困得不行,一拉被子蒙著頭就呼呼大睡,可是沒過多久,他又被一陣急驟的手機鈴聲吵醒,睜眼看看天已經亮了,菲菲還在睡著。
彭菲菲也被吵醒了,迷迷糊糊地問出什麽事了,蔣子良說洪躍宗打來了電話,說葉菡失蹤了,報警的是她老公。
“你昨天晚上幾點睡的啊?”
“不知道,大概三點吧。”
“一直在看書啊?”
“是啊,我真的發現凶手的作案動機了。”
“唉,真是受不了你。”蔣子良說道,“我自己去吧,你再休息會兒吧,一會兒局裏見。”
彭菲菲說道:“我哪能睡懶覺啊,我還得去局裏考勤呢。”
蔣子良嗬嗬笑道:“要不你把手指頭拿下來,我幫你刷一下指紋,就算你上班了。”
“好啊,你來拿吧。”彭菲菲迷迷糊糊地說道。
蔣子良湊到跟前,吻了一下老婆的臉頰,說道:“我哪兒舍得啊!”
蔣子良趕到葉菡家的時候,洪躍宗已經到了。陶林一夜沒睡,顯得憔悴了很多,看到警察來了,語無倫次地說道:“我老婆失蹤了,你們把她帶到哪裏去了?她昨天晚上不是在你們那裏嗎?她出什麽事了?你們為什麽要抓她?”
洪躍宗冷冷地說道:“你是要找人還是要問罪?”
陶林一時語塞,搖搖頭歎道:“我不知道她去哪兒了,我等了她一晚上,以為她會回來,可是她沒回來,我怕她出事了,因為昨天晚上肯定有陌生人來過我家的,也許……也許就是那個奸夫。”
“不是。”蔣子良說道,“你說的奸夫昨天已經被人殺了。”
“啊?”陶林說道,“是誰幹的?”
蔣子良含笑看著陶林:“我們會查出來的。”
兩人在陶林家仔細搜索,洪躍宗看著地上的鞋印說道:“這人穿41碼的鞋,身高在172cm到175cm之間。他在門口停留了一段時間,進了客廳之後又走來走去,不像是做客的。”
“你昨天晚上去哪兒了?”
“我去酒吧了。”
“幾點去的?”
“接完你們電話就去了。”
“之前呢?”
“一直在家裏。”
“什麽時候從酒吧回來的?”
“淩晨一點多。”
“誰能證明?”
“沒有人。”
蔣子良懷疑地看著他,2007年6月27日,江西新餘市,有人懷疑老婆出軌用鐵錘敲死了老婆;2007年9月12日,福建省莆田市,有人懷疑妻子出軌,殺妻後把屍體藏在空心牆;2008年3月7日,江蘇泰州,一87歲的老漢懷疑86歲的老伴與村裏另一83歲的老漢關係曖昧,用斧頭砍傷老伴及“情敵”後服毒……如今,葉菡也出軌了,而且鬧得天下皆知,陶林會怎麽做?
7
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一千個賈寶玉和一千個孟子。古往今來,看過《孟子》的人何止千千萬萬,“某君昆仲”從中看到了“吃人”二字,新儒學從中看出了“民本主義”,從中看到謀殺線索的,彭菲菲是千百年來第一人。
她昨天晚上看《孟子》看到廢寢忘食的地步了,早晨睡到很晚才起床,一起來便衝到單位證物室,把留在李天亮、江麓和孫治海三具屍體旁的三本《孟子》取了出來,翻到要找的那一段,果然印證了她的想法。之後,她就開始坐臥不寧,巴不得蔣子良早點兒回來,好告訴他這個重大發現,心情就像哥倫布發現了新大陸,法拉第發現了電磁感應一樣興奮。可是當蔣子良回到局裏的時候,她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又硬生生地吞回去了,因為蔣子良的麵色非常凝重。
“怎麽了?”
“葉菡失蹤了,昨天晚上從咱們這裏回去後就失蹤了。”
“她不會還有別的情人吧?”
“應該不是,洪躍宗在她家發現的腳印說明,去她家的是個陌生人。”蔣子良歎道,“唉,簡直是一頭霧水,三宗命案毫無頭緒,現在一個嫌疑人又被一個陌生人帶走了,這個陌生人到底是誰?他半夜三更去找葉菡做什麽?唉!如果少川在……”蔣子良猛地打住了,訕訕地笑了。
“不錯,”彭菲菲說道,“已經有進步了,起碼知道這是不對的了。想想你自己的辦法,總能破案的,不要什麽都依靠別人。”
蔣子良沉重地歎口氣,說道:“有時候我覺得我真不是一個破案的料。”
“喂,你怎麽就打起退堂鼓了?”彭菲菲嗬斥道,“你給我振作點兒。”
“我沒有打退堂鼓,我一定會把凶手揪出來的,”蔣子良說道,“隻是花的時間可能要長一些。”
“何少川辦案也沒那麽神速啊,如果他判斷準確的話,去年也不會死那麽多人,何況辦案的時候還夾雜了過多的個人感情因素,以至於是非都不分了。”
彭菲菲其實一直在等著說這事兒呢,此時子良主動問起,她頓時興奮起來,也不再跟他爭論何少川的是非問題,立即興衝衝地說道:“我昨天把一本《孟子》從頭到尾看了個遍,然後在《梁惠王·上》篇發現了天機。”
“什麽天機?”蔣子良不以為然地問道。
“話說孟子見過了梁惠王,又見過了梁襄王,最後又去見齊宣王。齊宣王問了:‘齊桓晉文之事,可得而聞乎?’孟子就胡說八道了一番大道理,最後齊宣王又問……你等等啊,我背不下來。”彭菲菲不好意思地笑了,掏出一本自己買的《孟子》,翻到那一頁,開始搖頭晃腦地讀起來,“齊宣王是這麽問的:‘不為者與不能者之形,何以異?’孟子說了,‘挾大山以超北海,語人曰:我不能。是誠不能也。為長者折枝,語人曰:我不能。是不為也,非不能也。故王之不王,非挾大山以超北海之類也,王之不王,是折枝之類也。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運於掌。,”
讀完這一段,彭菲菲得意地放下了書,卻見蔣子良長長地打了一個哈欠,然後問道:“讀完啦?什麽意思啊?”
彭菲菲頓時絕望了:“我這麽聲情並茂地讀了這麽一大段,你竟然沒聽懂?”
“我對古文沒有研究。”
“這裏有謀殺線索啊!”
“什麽?哈哈哈,老婆,你什麽時候學會開玩笑了?”
彭菲菲又得意起來,拿出另外一本《孟子》,遞給蔣子良,說道:“這本《孟子》是從李天亮身上拿來的。”
蔣子良拿起書,隨便翻了翻,說道:“不就是本書嗎?”
“你翻到《梁惠王·上》看看。”
蔣子良照著做了,還是一副死不開竅的表情:“怎麽啦?”
彭菲菲歎口氣,恨鐵不成鋼地說道:“難怪你什麽事情都要靠何少川,老是不肯自己動腦。”說著又拿出一本《孟子》來,遞給蔣子良,“這是從江麓身上拿到的。”
蔣子良又翻了翻,無奈地說道:“真不明白你看出什麽來了。”說著話就準備把書還給菲菲,遞到半路突然改變了主意,“等等!”他重新翻到《梁惠王·上》,仔細地看了看,看完之後又把之前一本《孟子》拿來對照著看,然後疑惑地問道:“這幾句話是你塗的?”
彭菲菲笑了:“你終於看出來啦,這當然不是我塗的啦,我怎麽能在證物上亂寫亂畫呢?再給你看看這個,”她把第三本《孟子》遞了過去,“這是孫治海的。”
蔣子良把三本《孟子》對照著看了一遍之後,說道:“奇了怪了,為什麽啊?”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彭菲菲說道:“凶手這樣殺人,其實是帶有一種表演的性質,他故意把書放在死者身邊,其實就是為了提醒我們注意,他想告訴我們,他並不是殺人狂,他殺的人都是該殺的人。”
“我被你搞糊塗了,也許很多小販會覺得李天亮該殺,可是也扯不到《孟子》啊。”
“你還記得那個高中生寫的檢舉信嗎?”
“記得啊。”
“他都寫什麽了,你還記得嗎?”
蔣子良恍然大悟:“哦……他在檢舉信裏麵寫了一件事,說是一個賣豆腐的老大爺也被李天亮帶頭搶了,把老大爺的豆腐倒得滿地都是,還要去搶老大爺的秤,結果拉扯中把老大爺推倒了,之後揚長而去。”
“對,這就不是‘老吾老’了,李天亮違背了《孟子》的訓誡,所以他被殺了。”
“那個江麓是不肯給老人讓座,還罵老人家是‘老棺材板’,他也是違背了《孟子》的訓誡。可是孫治海呢?”
“我們去問問他老婆就知道了。”
兩人正準備出發,洪躍宗一頭闖了進來,身旁還跟著兩個警察。他臉色沉重不苟言笑地看著蔣子良,臉上寫滿了失望。
“你這是怎麽了?”蔣子良問道,“發現什麽了嗎?”
“哼哼,當然發現了。”
離開陶林家後,洪躍宗去了孫治海出事的那家商業廣場,昨天晚上,大夥都覺得鐵證如山,凶手肯定是葉菡,所以也沒有做詳細調查,當發現葉菡可能不是凶手後,洪躍宗就覺得有必要再回去一趟。蔣子良本來不以為然:“都過去這麽久了,有什麽痕跡也早被破壞了。”但是架不住洪躍宗是一個做事特別認真的人,他說:“還是去看看吧,萬一留下什麽蛛絲馬跡呢?”
如今洪躍宗麵若冰霜地回來了。
“老洪,你幹嘛那麽看著我?我沒欠你錢吧?”
洪躍宗一揮手,招呼道:“把他給我銬起來。”
身後兩個警察猶豫著,不知道是否應該向前。
“快去啊,這人就是重大嫌疑人!”
“什麽?”蔣子良吃驚地張大了嘴巴。
彭菲菲也是愕然地看著洪躍宗,問道:“老洪,今天不是愚人節吧?”
“嫂子,你靠後,不要幹擾警務!”洪躍宗又吆喝道,“把他銬起來。”
其中一個警員囁嚅著說道:“蔣警官,對不住啊。”
蔣子良嘿嘿冷笑起來:“對不住?你們敢走過來試試!”
兩個警員本來已經挪動腳步了,聽到這話又不約而同地站住了。洪躍宗從一個警員手裏奪過手銬,說道:“我就不信這邪了!”
彭菲菲一見這架勢,二話不說拔出了手槍,拉開保險栓:“你不信邪?我也不信!大不了一拍兩散,大家都別活了!”
2006年3月17日淩晨,香港三名警察徐步高、冼家強和曾國恒在一個隧道口開槍互轟,造成兩死一傷。事隔一年多,香港警方才公布了調查結果,原來徐步高是潛藏在警察隊伍裏的雙麵惡魔。這事當時在全國引起了轟動,許多人茶餘飯後經常以此為談資,可是權聰從來沒想到,自己也會遇到這種事情。當他一步跨進辦公室的時候,頓時覺得氣氛有異,抬眼一看,彭菲菲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著自己,隻聽彭菲菲說道:“你也站過去,不準亂動。”
“這……這是怎麽啦?”權聰吃驚地問道。
“他們拒捕。”洪躍宗說道。
“拒捕?”權聰問道,“你為什麽要捕他們?”
“我隻想抓蔣子良。”
“可是你為什麽要抓蔣子良?”
“是啊,你為什麽要抓我?”蔣子良問道。
“哼,你還想抵賴不成?”
“我抵賴什麽了?”蔣子良怒道。
權聰看著槍口心裏發怵,忙說道:“這樣,菲菲,你先把槍放下,咱們有話好好說。子彈沒長眼睛的,是不是?我想這裏麵肯定有什麽誤會。”
蔣子良也說道:“菲菲,這不是鬧著玩的,把槍放下,聽聽老洪到底要指控我什麽。”
彭菲菲氣嘟嘟地把槍插回腰間,說道:“說吧,我們家子良到底幹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了?”
“哼,”洪躍宗說道,“商業廣場通往地下室的電梯有七部,但是到晚上九點,電梯就全部停了。地下室有三個出口,孫治海是開車從A出口進的,而你蔣子良是從B出口進的,C出口出的。”
“什麽?”蔣子良和彭菲菲同時驚訝地問道。
“你是昨天晚上9點10分進入停車場的,然後9點40分離開。而孫治海正是在那個時候被殺的。”
“你等等。”蔣子良拿出了手機,說道,“你難道忘記了嗎?昨天晚上你給我打電話告訴我說三個車牌號碼已經查出來了,這裏還有通話記錄。”
“蔣警官,你在停車場裏一樣可以接電話啊,還有,監控錄像顯示就是你的車,你還有什麽話說?”
彭菲菲問道:“你看到車裏麵的人了嗎?”
“沒有。”
“那你怎麽斷定那人就是子良呢?”
“因為那是他的車。”
“我也可以開他的車啊。”
“這麽說,就是你們兩個人作案了?”
“洪警官,你未免太魯莽了,看到我們的車進出地下室就要來抓子良,你哪隻眼睛看到他殺人了?”
“即便沒看到,他也脫不了幹係。”
“我可以證明昨天晚上子良不在現場。”
“嫂子,你的話不能作為證據。”
“我有物證。”
蔣子良不禁驚訝地看著彭菲菲,不知道她能提出什麽物證來。
彭菲菲嗬嗬一笑:“負荊請罪就不用了,請我們吃飯怎麽樣?我們警局旁邊新開的那家酒樓,自助餐238塊錢一位,我一直想讓子良帶我去吃,但一直沒好意思開口。老洪,這頓飯就你請了啊,還有,權聰既然在這,就一起去吧。”
此時,在場眾人被彭菲菲說得哭笑不得,蔣子良想:“這婆娘,這時候還有心思說笑,我看你能拿出什麽物證。”
洪躍宗說道:“嫂子,如果能證明子良不在現場,我也會跟著開心的。”
“是啊是啊,菲菲,你快說吧。”權聰說道。
彭菲菲咯咯一笑,麵向權聰說道:“權法醫,現在得用一下你的專業知識了。”
“我的?”
“是,一個很專業的醫學知識。”彭菲菲說道,“**離開體內,還能存活多久?”
眾人又是一片驚愕,尤其是蔣子良,實在不知道老婆這是怎麽了。權聰愣怔了片刻,說道:“正常**後,**進入子宮腔能存活兩到三天,沒有進入宮腔而滯留在**內的**,存活時間不超過24小時。
“在**裏呢?”
“30分鍾左右。”
“哎呀,這有點兒糟糕,”彭菲菲接著問道,“那你可以根據一攤精液來推斷出它們是什麽時候出來的嗎?”
權聰開始樂了,一本正經地說道:“讓我給大家上上課,活躍一下氣氛哈!精液呢,是由睾丸製造的**和前列腺分泌的精漿混合而成,精漿的主要成分是水,約占90%以上,其它成分有脂肪及蛋白質顆粒、色素顆粒、前列腺液的磷脂小體、胺類、遊離氨基酸、各種酶、乳酸、果糖和無機鹽等等。正常精液射出後,在精囊凝固酶的作用下會變為膠凍狀,經15到30分鍾,又在前列腺液化酶的作用下變為**,稱為精液液化。精液暴露在空氣中,裏麵含有的色素顆粒、胺類、各種酶、乳酸都會發生一定的變化,我們可以根據它們的變化,比如減少了還是增多了,來推斷出**的時間。”
“你講得真好。”彭菲菲讚道,接著又轉向洪躍宗說道,“老洪,昨天晚上九點二十分到九點三十五分之間,我跟子良在**。你去我家找找,在臥室床頭的垃圾桶裏,有一個用過的安全套,是杜蕾絲的,你去拿來給權聰驗驗。”
“你說那麽多幹嗎?”蔣子良低聲埋怨道。
權聰這時笑嗬嗬地大聲嚷嚷著:“真沒用!才十五分鍾!”蔣子良恨得咬牙切齒,權聰卻繼續說道,“子良,以後我就叫你‘蔣十五’。”
彭菲菲插話說道:“時間長有什麽好啊?我們追求質量。”
“欸,蔣十五,你質量很高啊。”
蔣子良氣得牙都癢癢了,恨恨地說道:“小心我閹了你。”
蔣子良拍拍他的肩膀,說道:“老洪,沒什麽,我們要善於懷疑每個人,發現疑點就要毫不留情地予以揭發嘛!哪天就是鄭局長有什麽把柄落在我手裏,我也不會放過他的。”
洪躍宗訕訕地笑笑,說道:“這個……子良,還是對不住。”
“沒事啦沒事啦,說開了就好了嘛!”
“誰說沒事啦?”彭菲菲說道,“還有一頓自助餐呢。”
“這個沒問題,一定請。”
“不過話說回來,誰會去開我們車呢?”蔣子良疑惑道。
“昨天接警後,是你開的車。”彭菲菲說道。
“我昨天開車是覺得不對勁,因為我每次停車的時候都會踩腳刹的,但是昨天我一踩,發現腳刹是鬆的。”
洪躍宗接口道:“子良,我想我們應該去看看你的車,也許會有什麽發現。”
蔣子良的車就停在大院裏,車鎖好好的,一點兒沒有被撬的痕跡,防盜鎖也完好無損。洪躍宗說道:“看來,凶手很善於開鎖啊。”
2006年5月30日至2007年6月,廣西防城區一夥偷車賊利用電腦上網購進一種專門接收轎車防盜鎖遙控信號的“攔接器”和一種打開轎車電門鎖稱為“快手”的工具,用“攔接器”接收複製轎車防盜遙控信號,用橡皮泥複印車鑰匙模型,偷配他人車鑰匙,然後跟蹤車主確定停車位置,選擇時機將車盜走。
權聰嗬嗬笑道:“蔣十五,你被高科技撞了一下腰啊。”
蔣子良說道:“我的車沒那麽先進,還是需要車鑰匙配合才能打開車門的。”
彭菲菲急了:“他叫你什麽?你還應!”
權聰齜著牙一副欠扁的樣子,彭菲菲說道:“老洪,我不用你請吃飯了,你替我揍他一頓。”
洪躍宗說道:“要不,讓他請吃飯得了。”
正說笑著,蔣子良手機又響了起來。接警中心說,市第二人民醫院急診科接收了一個急診病號,疑似葉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