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裏一片狼藉,滿地都是散落的紙質資料,潔白的紙張上,黑字的間隙中是觸目驚心的點點殷紅,那是主人留在紙張上的心血。

每一張都是如此,感染的研究員們在人們不知道的暗處,嘔心瀝血的努力著。

每一個人都在拚盡全力的努力著。

一份份堅決的心意環繞在身邊,似乎能夠給與人勇氣。

辦公桌上,滄桑的男人抱著頭,埋首壓抑的痛哭著,身軀止不住的顫抖。

我還能做什麽!?

男人不住的自問著。

數據是不會說謊的。

經過統計,真相在紙麵上已經很明了,簡直一目了然。

而此前一直沒有注意,隻是下意識的害怕直麵它。

大部分的死亡者是因為救治時刺激到寄生蟲暴走,從而殺死了宿主。

而目前收治的患者,看起來症狀可怖嚴重,但實際上並不會威脅到生命安全。

通過分析,可以確認,大量繁殖嘔出的幼蟲,實際上是母體在榨取宿體的營養,通過繁殖的策略排出體外,造成人體營養的大量流失,以此拖垮宿體健康。

結果是,大多會臥病在床,失去行動的體力。

到一定程度後,症狀會減弱,維持在不致死的死線水準左右。

這種情況在老人與小孩的身上尤其明顯,症狀會減弱一些,在壯年人群與忍者中則表現的格外激烈,仿佛寄生蟲會隨時破體而出命不久矣一般。

因此……

死的大部分是壯年人群尤其是忍者。

“還真是仁慈溫柔呢……”

“哈哈哈哈哈哈……”

主任抱著頭壓抑的痛哭著。

她的目的是癱瘓岩隱村,並不是殺人!

所以,要怎麽做呢?

主任死死的抱著頭,內心深處,一個聲音不斷的響起。

投降吧,沒什麽可恥的,自己的小命最為重要,難道你想為一些不相幹的人死去嗎。

想想自己可愛的小女兒,想想自己美麗的妻子。

迄今為止,好不容易努力到這個地步,難道你想失去一切嗎。

投降吧!低頭吧!放下那沒用的驕傲與尊嚴吧!

搖尾乞憐吧!

我隻是想活著,這應該沒什麽錯吧!

對!沒錯的!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繼續反抗下去,說不定會惹怒她,招來殺身之禍。

但是!但是!但是!

抱著頭,疲憊不堪的男人崩潰的嚎哭著。

我到底要怎麽辦!?

我拿什麽拯救所有人!?

我用什麽來回報村子的信賴與養育之恩!?

誰來告訴我!我到底應該怎麽做!?

我應該怎麽做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崩潰的狂叫著,嘶吼著,雙臂用力捶打著桌台,主任站起身,狀若瘋狂的發泄著,掀翻了一片狼藉的辦公室,更顯狼藉。

半晌,漸漸平靜下來。

主任捂著胸口,艱難的喘息著,推開房門,向著一個方向走去。

沿路上,忙碌的同事接連的從身邊經過,沒人打招呼,注意到失魂落魄的主任。

一路不斷前進,主任推開一扇房門。

接來的妻女就在這裏,病**,活蹦亂跳的女兒看見爸爸的到來,驚喜的跳了起來。

“爸爸!”

女孩衝下來,一把跳起掛在爸爸彎腰的脖子上。

男人順勢摟住了女兒。

片刻的安寧,降臨心田。

“怎麽樣,還害怕嗎?”此刻,隻是一個父親的男人問道。

“嗯,不怕!”女孩甜甜笑道:“媽媽告訴我,爸爸是村子的英雄!肯定不會有事的!”

英雄?

男人看向妻子,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

看出了丈夫臉上的異常,妻子詢問道:“你沒事吧?”

“我說,我們離開這裏,去一個新的地方生活怎麽樣?”男人詢問道。

“你在說什麽?”女人詫異問道。

“我說,我不當忍者了,怎麽樣。”

“發生……”女人沉聲說道:“什麽事了。”

“沒有。”男人搖頭,說道:“我隻是想保護你們。”

沉默片刻,女人上前從男人手中抱過女兒,說道:“如果是擔心我們母女,大可不必。”

轉過身,背對著丈夫,走到窗邊,看著窗外密密麻麻哀嚎的人群,輕聲說道。

“如果隻是擔心自己,也不必在意,逃吧,想去哪裏都可以。”

眼淚順著臉頰流淌,女人看著樓下的人群。

“你在說什麽啊……”男人伸著手,想要抓住自己的妻子,但手僵在半空中。

“我所認識的那個男人,在我的心中是個英雄,僅此而已。”

“他死了,我也會追隨他而去。”

轉頭,看了一眼男人,淚痕掛在臉上,深深的一眼,轉回了頭。

“為什麽!”男人顫抖著問道:“我做錯了什麽!?”

“你沒錯。”女人輕聲回答:“一直以來我都想成為忍者,時常想著自己會成為什麽樣的忍者,勇氣讓小鳥振翅飛翔,哪怕她飛不起來,不過,應該是先對浩瀚天空無與倫比的向往,才會有振翅的勇氣與衝動吧。”

“對我來說,你,就是那片天空。”

“天空沒有了,我也不會有勇氣飛了。”

“僅此而已。”

倆人沉默的站著……

良久良久。

男人轉身離開,打開房門時,轉頭說道:“等我回來。”

女人輕輕的點頭,微笑道:“我會一直等著你,去吧。”

男人關上了門,離開,起先是小步快走,緊跟著越跑越快,眼中滿是堅定。

他要召集人手開會,製定戰略!

岩隱的反擊戰略!

隨著通知的快速下達,所有工作人員全部召集起來。

會議室中,人越聚越多,許多人放下手上重要的工作來參加這場會議,眼中帶著焦躁。

此時此刻,時間無比的寶貴。

主任坐在主台上,看著人員紛紛抵達,身邊是正副部長,除此外再沒有別的大人物。

而現在,他準備做一個冒險的決定。

這是一場賭博,他尚不清楚那個人會不會因為自己的決定而改變初衷。

如果不幸賭錯,將會是極其可怕的後果。

但此時此刻,他決定向蟲姬開戰。

“人都到齊了……”有忍者提醒道。

主任看著場下的醫護與研究人員,深深的吸了口氣,站起身來深深鞠躬。

“在此感謝諸君一直以來為村子的努力與付出,諸位辛苦了。”

寂靜的場下沒有聲音,一雙雙疲憊的雙眼中,並沒有因此而欣喜。

主任直起身,沉聲說道:“從現在起,停止一切治療!”

嘩然轟然爆發,場下一片沸騰!

“你瘋了嗎!!!”有人嘶聲大吼!

“什麽意思!!!等死嗎!!!”

“放著大家的死活不管了嗎!!!”

“混賬東西!!!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靜靜!都靜靜!”副部長狂拍著桌子,大吼道:“像什麽話!!!都安靜一點!!!”

等到場麵安靜下來,副部長說道:“主任是有著豐富醫療與研究經驗的忍者!先聽聽他這樣說的理由!”

理由?

能說嗎?

不能說。

主任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懂人心。

殘酷的真相說出來,在場的眾人當場會四分五裂,叛逃投敵。

所以,隻能藏在心底。

深深的鞠躬,頭抵在桌台上,主任說道:“大家,請相信我,我願意承擔任何後果。”

這算什麽理由?

“不是不願意相信你,請說的清楚一點,為什麽要這樣做。”

部長說道。

主任看向部長。

我在賭一個可能。

然後看向場下一名研究員。

麵對著主任的眼神,意識到主任會幹什麽以後,研究員渾身止不住的顫抖起來。

不能這樣做!

她會殺了我們的!

剛想張口……

研究員看著主任的眼神,悚然一驚。

他在試探我!

他會殺了我的!

手腳漸漸冰涼,研究眼低下了頭。

“根據我的研究……”主任說道:“這種寄生蟲並不會致命。”

“這絕不可能!”麵對著反直覺的結果,有人斷然道。

“除非,刺激它暴走。”主任說道:“也就是嚐試把它從體內摘取,在那之前,大概率是安全的,沒有性命危險。”

“本質上,它依然是寄生蟲,寄生的目的是生存,而不是殺死宿主,隻要提供充足的營養,就會表現的相對溫柔一些。”

“我們的研究員發現,提供葡萄糖會減輕患者的痛苦,其背後的根本邏輯,就是這回事。”

理論上是這樣沒錯。

但,不要說了!

不要再說了!

她在看著的!

誰也無法保證,她會不會改變主意,殺死所有人!!!

她會殺了你的!!!

“所以,我打算停止治療,進行觀察。”主任沉聲說道。

場下一片寂靜,直到顫抖的問話響起。

“你在說什麽啊……?”

“這是假的!”

主台一邊,另一位主任顫抖著問著。

緊跟著,這位主任暴起,雙拳狂砸著桌子,怒吼著:“假的!不可能!根本不可能!”

不斷的瘋狂大吼大叫著。

他不想相信這個結果!

身邊的副部長看著自己狀若瘋狂的部下,張了張嘴,什麽話也說不出來,沒有讓他安靜。

“哈哈哈哈哈哈哈!!!”醫療的主任崩潰的大笑起來,又嚎哭著。

“我殺了我弟弟!”

“我殺了我弟弟!”

“是我殺了我弟弟!!”

“你這家夥!”醫療主任嘶吼著,衝了出來,一把抓住研究主任的衣領,吼著哭著,淚水與唾沫噴在臉上,血紅著雙眼,嘶吼著:“你這家夥!是這個意思吧!是這個意思吧!!!啊!!!”

恍惚中如夢中驚醒,場下,崩潰的大哭聲隨之響起,一些人失控的怒吼著,一些人愣愣的看著自己手上還來不及清洗的血跡,一些人無力的軟倒在地。

全場,一片混亂。

正副倆位部長,僵坐著,全身冰冷。

直到部長站起身來,嘶聲狂吼著:“安靜!都給我安靜!!!像什麽樣子!!!還有你!放開他!”

部長指著醫療主任怒吼。

“混蛋!還想不想幹了!!!”

“殺死你弟弟的是寄生蟲!不是你!長點腦子吧!!!”

“你已經盡力了!!!”

愣愣的鬆開研究主任的衣領,醫療主任哭著轉回頭,看向部長,哽咽道:“部長,我……”

“我懂,我懂!”部長說道:“主任,你繼續說!”

“停止治療不等於放棄治療。”主任繼續說道:“諸位,我們的戰鬥現在才剛剛開始!!!”

“接下來,還需要諸位繼續攜手努力!!!”

“找出正確的治療方案!”

“在那之前,我們能做的還有很多!”

“在我們所有人倒下前,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所以,采取保守治療,穩定患者病情,避免刺激寄生蟲暴走造成死亡。”

簡而言之,拖。

“可以預計的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患者的身體情況會越來越差。寄生蟲會榨取大量的人體養分,通過繁殖的方式排出體外,這是正常現象,屆時,整個村子都會癱瘓。”

“而我們……”

主任一聲慘叫,弓著身子,痛苦的神情上,冷汗一滴接著一滴從額角臉龐滑過,近乎瞬間,後背被冷汗打濕,整個人麵色蒼白的顫抖著。

她來了!

她看過來了!

她來取我性命了!

“快!發作了!快救他!!!”

“別管我!!!”

一把推開了衝來的醫療主任,研究主任硬挺著,繼續說道:“我沒有事!是正常現象!”

眾人躊躇著,不知該怎麽辦,紛紛看向兩位部長。

“聽著,停止治療,研究正確的治療方案!”

“這是我們的唯一希望!”

“嘔!”

研究主任彎腰痛苦的嘔吐著,混著唾液血液與胃裏的嘔吐物,密密麻麻的幼蟲衝出,跌落在桌麵上。

門外,一名女人哭泣著死死捂住了嘴,背靠著牆壁緩緩無力的坐倒在地,無聲抽泣著雙肩聳動。

慘叫在門內爆發。

男人哀嚎著,上氣不接下氣,一邊哀嚎著,一邊大吼著。

“不要放棄啊啊啊!”

“我們還有希望!!!”

“嘔!!!”

“聽著!聽著!聽著!”

男人語無倫次的重複著。

劇痛下,已經完全喪失了思維邏輯!

“照我說的做!”

“照我說的做!”

“一定要照我說的做!”

“戰鬥才剛剛開始!”

“不要低頭!不要放棄!不要絕望!”

“不要!!!”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全場鴉雀無聲,眾人看著台上趴倒在桌,滿是鮮血的男人,久久沉默著。

“人類的讚歌,是勇氣的讚歌。”

是幻聽嗎……

男人艱難的動了動手指,昏厥中睜開了眼皮,身邊環繞著驚呼與叫喊,隱約似在天邊,根本聽不清楚。

但腦海裏響起的女聲,清晰無比。

“真是一名如岩石般堅硬的男人。”

某種明悟閃過心間。

是她!

她來了!

蟲姬!

但是……

男人艱難的轉頭,看向漫場沒有任何異樣的同事們。

他們沒有死!!!

男人嘴角一咧,嘶啞著低不可聞的說道。

“我贏了,蟲姬。”

“是,沒錯。”她給以肯定的回答:“你贏了。”

所以,給於勝者獎勵!

“快!!!還沒死!快救他!!!”

醫療主任大哭著咆哮著,緊緊的抱著男人。

“等等!別再刺激體內的寄生蟲!!!”

“主任說的沒有錯!寄生蟲的目的是生存!不是殺死宿主!!!”

“我們有救了!!!”

眾人熱烈的歡呼著。

頭頂上,似乎漫天的壓抑烏雲中,刺透一束希望的光。

溫暖到令人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