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他大概現在就後悔了

於詩向慕澤深抱怨,大喊冤枉委屈。

慕琪不接茶杯,顏暖把杯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扭頭看著慕澤深,眉眼含笑:“慕先生,我就是這麽沒教養,天生的,其實你可以考慮一下她們說的話,我真的不適合慕家。”

她又轉向於詩,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於詩暗感不好。

果然,顏暖接下來的話讓她想咬掉自己的舌頭:“說到貧民窟出來的孩子教養不好,於小姐,我記得沒錯的話,你是二十歲的時候,才和您的哥哥一起離開那裏的吧。”

顏暖這話說的沒錯,於詩和於環原本也是窮苦人家的孩子,後來於環跟著慕澤深混,為了供於詩讀書,把命都豁出去了踝。

華麗的衣服,精致的妝容,優雅的舉止,這些,都是後來於環死後,慕澤深照顧她和慕琪,才一點一點學會的,可以說,於詩能有今天,那是踩在於環的屍體上得來的。

顏暖說這些話,簡直就是讓於詩自己打自己的臉。

於詩的臉色赤橙黃綠青藍紫地變換著,十分精彩。

慕澤深眼神幽暗,深沉得看不出情緒,忽然,他笑了,大步走到顏暖麵前,伸手揉了揉她的頭,溫和說:“我說適合就適合。”他壓低了聲音,用隻顏暖聽得到的聲音輕輕說:“好孩子,別老是想惹怒我,在我沒有同意之前,你就必須是慕家的人,明白了嗎?”

顏暖深深吸了口氣,緩緩吐出,極輕極輕,縹緲而無力:“我知道,可是,慕先生,也許你以後會後悔認我當幹女兒。”

他大概現在就後悔了。慕澤深想。

他笑了笑,加大手上的力氣揉了揉顏暖的頭發,對著慕琪於詩說:“道歉完了,你們可以走了。”

“爸爸。”慕琪委屈地咬唇,神情頗為可憐。見慕澤深表情深沉,絲毫沒有剛剛對顏暖的柔和,一跺腳,快步離開了廚房。

於詩緊隨在慕琪的身後,也離開了廚房。

礙事的兩個人離開了。

飯還是要吃的。

兩個人合力做這一頓飯。

顏暖做飯的水平實在也不怎麽樣,兩個人在廚房折騰了近一個半小時,早已饑腸轆轆,才勉強做出還能吃的兩菜一湯和白米飯。

飯端上餐桌,慕澤深遣了傭人,餐廳裏隻有他們兩個。

顏暖給慕澤深盛了湯,米飯放在他麵前,然後給自己盛,坐定。

慕澤深慢條斯理地夾菜,吃。

“怎麽樣?好吃嗎?”

顏暖望著他,漆黑的眸亮晶晶地,滿是期待。

慕澤深吃了一口,麵無表情,筷子卻又伸了出去,動作緩慢而優雅,讓人相信,他吃的不是顏暖做出來的家常菜,而是世界上頂級大廚做出來的頂級食物。

“怎麽樣嘛。”見慕澤深不答,顏暖忽然沒了信心,難道真的是太難吃了。

可是難吃幹嗎又夾第二口。

“不好吃就別吃了。”她垂頭喪氣地,伸手就要去端菜,“我去叫王叔給您重做。”

手,剛伸過去。

啪!

一筷子輕輕打在顏暖白嫩的手背上。

顏暖倏地收回手。

這是在鬧哪樣?

望向慕澤深的黑眸,帶了點委屈。

“還不錯。”終於,慕澤深開口評價了,低沉的嗓音華麗如大提琴的低音,“用來道謝,勉強算是及格了。”比起她淡然地模樣,他更喜歡她那張清麗的小臉露出其他表情,比如現在這樣。

算是惡趣味吧。

顏暖撇了撇嘴。

反正她做得再好也比不過王叔,能吃就可以了咯。

提起筷子,她也給自己夾了菜,入口,咀嚼。

“呸……”剛嚼了兩口,立馬就吐了出來,小臉兒皺成一團,“這麽鹹您怎麽還能吃得下。”

一定是剛才把鹽重複放了兩遍。

慕澤深的眼染上深深的笑意,望著顏暖苦著一張臉的樣子,心情大好。

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著,繼續夾著菜。

“別吃了。”顏暖伸手阻止。

她的手伸過去,握住了慕澤深的手腕,兩個人均是一愣,動作停了下來。

顏暖觸電般地放開慕澤深的手,臉發紅,低聲說:“別吃了,這個,根本就不能吃。”

當她的手碰到他的手腕的時候,他隻感覺她的體溫,還有掌心柔嫩地觸感。

眼神倏地暗了下來,慕澤深淡淡地說:“隻不過是鹹了點,還是能吃的。”

“可是……”您根本沒有必要吃這個。

是的,他是慕澤深,想吃什麽沒有。

哪裏需要在這裏,吃她做的這些堪比豬食的東西。

顏暖抿了抿唇,拿了兩個杯子,倒了兩杯白開水,擺好,一口一口就著白開水,和慕澤深一起把這段鹹

得不行的飯吃得幹幹淨淨。

開機新聞發布會結束後。

《武魂》正式開始拍攝。

顏暖女二號的戲份不多,連續好幾天都是在片場看別人拍戲,站在旁邊聽魏千鴻給演員講戲學習,認真揣摩雲羅這個角色的情感。

現在,拍的是祁連和雲瑩的場景,兩個人執手遊湖,少年白衣勝雪,風流倜儻,卓爾不凡,少女淡黃晃眼,溫柔嬌羞,清麗動人。

祁連凝視雲瑩的樣子深情而專注,雲瑩自是有所知,紅暈飛上雙頰,嬌羞垂眸,人比花嬌。

“瑩兒。”祁連的眼中似有火,他忽然執住她的手,滿腔柔情蜜意:“我娶你可好。”

不好不好不好!

臥槽,本少爺不想演這個戲了行了嗎?小暖兒在旁邊看呢,魏千鴻你是更年期了還是欲求不滿,哪裏整這麽惡心的台詞啊。

歐二少完全完了他自己寫給顏暖賀卡上的話了。

雲瑩一怔,一雙水眸氤氳了水汽,看起來美豔動人,她含著淚,似是因這突然其來的驚喜不知作何反應。

歐晟鈺望著麵前的慕琪,臉都快笑僵了。

內心瘋狂吐槽:臥槽,你倒是說話啊,快點說好,PASS掉這一幕啊。

“你看到這一幕,有什麽感想。”顏暖站在魏千鴻旁邊,魏千鴻突然開口問。

顏暖說:“歐二少和慕天後都演得很好。”標準的客套回答。

魏千鴻仍是盯著鏡頭,沉默了一會,又暗示性地問:“沒有覺得嫉妒或者吃醋的想法?”

顏暖有些奇怪,她微微眯了眯眼睛,有些茫然,遲疑了一會,反問:“為什麽要吃醋嫉妒?”

“嗬嗬。”魏千鴻笑了笑,開始胡編亂造,“你的角色是雲羅嘛,你喜歡祁連,看到祁連和雲瑩這麽親密的在一起當然會吃醋嫉妒了。”

尼瑪這叫還沒追到手?人家根本連你周圍有沒有女人都不關心好不好?

這一瞬間,魏千鴻對歐晟鈺生出了深深的同情之心。

顏暖恍然大悟:“哦,原來如此。”

隔天,有顏暖的戲份。

此時,雲羅已經知道她心目中喜歡的,那個總是會朝她戲謔地笑,逗弄她的,卻又翩然飄逸如謫仙的討厭少年祁連,喜歡雲瑩。

想起表白時少年的決然離去,又想起少年對姐姐雲瑩的柔聲蜜語,青蔥五指,握緊了手中的藥包。

這是一個老男人給她的,男人告訴她:“隻要把這個藥下到你姐姐喝湯藥裏,從此就再沒有人跟你搶那俊俏少年郎啦。”

藥,下在了甜湯裏,雲羅端著藥,往大廳走去。她在猶豫,男人的話像誘人的毒,使她漸漸墮落,可,那是姐姐啊,怎麽能下得了手。

祁連,祁連……

你為什麽不喜歡我?

漆黑如墨玉的眸漸暗,端著甜湯的手漸漸收攏,看起來穩穩當當,但,細嫩的指尖卻顫抖得厲害。

魏千鴻盯著屏幕滿意地點了點頭,對旁邊的戴安和慕珂說:“她演得不錯,表情和肢體語言在細節上處理得都很好。”

戴安點了點頭,慕珂的心思卻沒有在這裏,她的目光,從剛才就一直落在一處角落。

那個人,好像是爸爸。

不過,應該是錯覺,爸爸怎麽可能會來攝影棚這裏。

雲羅端著甜湯走到大堂處,她還在猶豫不決。

不應該這麽做,心裏的一個聲音這樣告訴她。

可是,你不想祁連屬於你嗎?沒有了雲瑩,祁連就是你的了啊。另一個聲音冒出來,像誘惑人的魔鬼一般,魅惑的聲音誘惑著,讓人難以抗拒。

深深吸了口氣,想往回走,卻忽然聽到裏麵傳來祁連清風朗月一般的笑聲,和雲瑩溫柔的低語。

嫉妒的情緒瞬間掩蓋雲羅的全身,就像一把燃燒的火,理智的弦瞬間被燒斷。

已經往回轉的步伐再度回轉,蓮步輕移,雲羅的身影出現在大廳之中。

祁連和雲瑩對雲羅的出現有些意外。

兩個人止了聲,見她一步步走過來。

少女一身紅衣,火紅如火,額間一點紅色朱砂,平素粉嫩的唇也因為角色需要塗得嫣紅,襯得她的臉更顯白皙,妝容魅惑而妖豔,這是一個與平時淡然的顏暖不同的她,像暗夜裏盛開的美麗罌粟,讓人不自覺想要沉淪。

歐晟鈺的眼瞬間閃過驚豔。

雲羅嫣紅的唇角慢慢勾起來,她垂著眸,眸底沉澱著黑暗,一步一步往祁連和雲瑩走去,別人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祁連的語調仍是懶洋洋的:“小雲羅,你這是給哥哥我送東西來了麽。”

雲羅抬起頭,輕搖:“不是,這是給姐姐的。”徑直走到雲瑩旁邊,把甜湯遞到她麵前,笑容甜美,“姐姐,這是我親手做的甜湯。”

p>按照接下來的劇本,應該是雲瑩接過,毫不設防地將要喝下,祁連卻在這個時候奪過碗,要喝了甜湯,雲羅見最心愛的少年要喝下甜湯,反而衝過去打破了碗。

“姐姐,您喝。”雲羅把青花瓷的碗遞到雲瑩麵前,眼神決絕而又瘋狂。

但,變故就在這個時候發生。

雲瑩接過碗的刹那,雲羅剛鬆開手,碗被打翻了。

為了讓拍攝效果看起來更好,甜湯有水蒸氣飄起,用的是剛煮好的甜湯。

“小心。”慕琪驚呼。

話音未落,仿佛慢鏡頭一般的,一整碗湯倒在顏暖的手上。

整個攝影棚瞬間安靜了下來。

顏暖本身皮膚就嫩,熱湯接觸到皮膚表層的瞬間,兩隻小手就紅了起來,對應著沒有被燙到的白皙皮膚,看起來十分恐怖。

皮膚像暴露在一個滿是玻璃碎片的空間,被一下接著一下地割著,仿佛剝皮一般的劇痛。

疼痛使顏暖難耐地輕叫了起來,聲音低啞。

霎時間,她的唇血色褪得幹幹淨淨,緊緊咬著牙關,嘴唇都快被咬破了,手卻是像火燒一樣。

歐晟鈺眼睜睜地看著顏暖的手被燙傷,反應過來,就像一隻被剁了尾巴的貓一樣跳了起來,以火箭都望塵莫及的速度跑到戴安麵前:“醫藥箱,王妃快點,給我醫藥箱。”

戴安欲哭無淚,我又不是哆啦A夢,哪裏給你變出個醫藥箱。

那邊,正巧有個場務拿著醫藥箱跑過來,歐晟鈺一把搶過他懷裏的醫藥箱,往回跑。

場務傻眼了,這歐二少沒受傷的怎麽感覺比受傷的還著急。皇帝不急急死太監啊。

慕琪心滿意足地望著顏暖紅腫的手,眼底閃過明顯地得意之色。

她道歉的茶可不是那麽好喝的。

顏暖正好抬頭,望見慕琪眸底的光,瞬間了然。

慕琪也沒有被拆穿的尷尬,在其他人看不到的角度,再次朝顏暖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

她就是要讓顏暖知道,跟她作對會有什麽下場。

顏暖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她上齒咬著下唇,輕輕閉上眼睛,試圖讓自己忽視這劇痛,但,疼痛並沒有減輕,仿佛有越演越烈的趨勢。

她並沒有說什麽,對慕琪的示威無視得徹底。

慕琪卻覺得有些氣憤了,這被無視的感覺,就像她狠狠地砸出一個重拳,卻打在一大團鬆軟的棉花上,沒有半分的成就感。

但,戲還是要演的。

她站在顏暖麵前,變臉一般的,心疼地看著顏暖的手,緊緊咬著唇,慌亂而又不知所措,眸中幾乎有淚要順著那張漂亮精致的臉滴下,楚楚可憐:“顏暖,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很疼吧。都是我不好,沒有拿穩。”

顏暖仍是緊緊抿著唇,手上傳來的痛覺讓她此刻也根本無法顧及慕琪的自導自演。

光潔飽滿的額頭開始滲出密密麻麻的香汗。

白彩兒端了一大盆涼水出現在顏暖麵前,著急地說:“顏暖,你先把手放進去泡一泡。”

顏暖依言把手放進去,冰涼的水稍微緩解了疼痛,她放鬆了牙關,對白彩兒微微一笑:“謝謝。”

這邊,歐晟鈺和慕珂也圍到了顏暖身邊。

慕珂目光冷冽如刀刃,剜了慕琪一眼。

慕琪被看得心虛,身子不自覺地一顫。

她到現在都不知道慕珂到底知道了什麽。

慕珂若是再留在慕家,對她來說,實在太危險。

也許,得想個辦法。

手在冰涼地水裏泡了一會,感覺沒那麽疼了,顏暖朝白彩兒點點頭,說:“可以了。”說著,手抬起來,示意白彩兒把水端走。

歐晟鈺心疼不已地看著顏暖的手,揚了揚手中的醫藥箱,不由分說的抓住顏暖的手,要幫她上藥:“小暖兒,先上個藥吧。”鳳眸狹長妖冶,眸中是顯而易見的關心。

顏暖有些猶豫:“可是,還要繼續拍攝。”手現在這樣沒有什麽大礙,不能因為她一個人而耽誤了拍攝的進程。

慕珂淡淡開口:“還是搽一下傷藥,好得快,不差這麽點時間。”

“對,不耽誤這麽一點時間的。”歐晟鈺順著慕珂的話說著,一邊朝魏千鴻發射威脅的光波。

敢說繼續拍攝小爺就扒了你的皮。

遠處的魏大導演:“……。”他招誰惹誰了?

顏暖點了點頭。

歐晟鈺從醫藥箱裏找到了一支燒傷藥,他低著頭,輕輕托起顏暖的其中一隻手。

這隻手跟主人一樣優雅消瘦,肌膚的顏色瑩白得近乎透明,隱隱可見曖昧的青色脈絡。手形優美小巧,指尖處白裏透粉,像是玉石雕鑿出的,瑩潤得令人心動。

本該是那樣完美的一隻手,現在卻因為濃湯的燙傷冒起了猙獰的水泡。

如果說剛才

慕琪的那聲小心讓攝影棚的人安靜了一會,那歐晟鈺現在的行為則是讓大廳的人徹底寂靜下來。

所有人都詫異看著,平素高高在上,有“冷豔貴公子”之稱的歐家二少歐晟鈺,半跪在少女的麵前,輕輕托著她的手,心痛卻又愛憐萬分。

歐晟鈺輕輕托著顏暖的手。修長的手指剜了一點膏藥小心輕柔的塗在顏暖的手上。

修長白皙的手指,像玉石一樣瑩潤優雅,緩緩的,輕柔的給顏暖塗著藥膏。

戴安頭疼地望著眼前的一幕,他實在是不知道如果這一幕傳了出去,會被炒作成什麽樣。

之前歐晟鈺已經和這個叫顏暖的女孩有太多的牽扯了,再繼續下去,說沒點什麽都不可能了。

可是,這個時候,他看著歐晟鈺的認真細致的模樣,卻沒了像以前那樣去提醒他的念頭。

他說他愛她。

戴安以為他是開玩笑的。

可是,現在親眼見這小祖宗能單膝跪地給這個女孩兒搽藥,他已經沒有辦法欺騙自己的。

也許,二少這次是認真的了。

如果是認真的,那就必須向大少報備一下了。

一隻手搽完,歐晟鈺準備去搽顏暖的另外一隻手。

剛要伸手去拉顏暖的另外一隻手,卻有人比他更快。

寬厚的大手拉住顏暖的另一隻手。

顏暖下意識地望去。

這隻手,指節分明,矯健有力,手上傳來的力道強勢而不能拒絕。

所有人錯愕地看著突然出現的人。

男人身材高大健碩,一身黑色的西裝,俊朗如刀削地臉上淡漠得沒有任何表情。他拉起顏暖還沒塗藥的那隻手,看了看,眉心微擰。

男人渾身散發出來的氣場,尊貴如帝王。

現場更加安靜了,所有人幾乎連呼吸聲都下意識地放輕了。

慕先生是什麽時候來的?

慕珂望著慕澤深,心道原來她剛才沒有看錯,可是不過是投資的戲在拍而已,爸爸有必要親自來看嗎?

慕琪臉色微變,她不知道爸爸居然來了現場,否則她一定不會那麽做的,爸爸會認為她是故意的吧,雖然她確實是故意的。

手指緊張的捏了捏羅裙的一角,慕琪決定先發製人。

“爸——。”

“爸爸您來了啊。”慕琪薄唇剛啟,還未出聲,已經有人比她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