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顏暖隻要沒有慕澤深,就會幸福快樂
“慕先生,那位小姐現在已經沒事了,還好送醫及時,要是再過半個小時可就沒救了,現在有兩個權威的老醫生在給她縫合。”
再過半個小時,就來不及了。
幸好崾!
幸好。
慕澤深從來沒有這樣的慶幸過,哪怕當年慕家奪權成功,他也沒有嚐到這一刻的這種慶幸。
仿佛是在命懸一刻之後,大難不死的慶幸。
這個比喻又有些不準確。
慕澤深想,要是他的性命被威脅了,他也絕對不會嚐到現在這種絕望而又無力的感覺。
極度的自我厭惡躪。
“有沒有什麽後遺症?她的手以後還能正常使用嗎?”慕珂急切的問。
咬得那樣傷,恐怕是已經傷到裏頭了。
“這……”院長猶豫了一下,看到慕澤深駭人的表情,有些心顫,但仍是戰戰兢兢的照實報告,“斷的是靜脈血管,神經組織挫傷,縫合血管後可能有一段時間患側使不上力,要好好保養一段時間。大概要一兩年才能痊愈。”
慕澤深聽了,腳步不穩的踉蹌了兩步,背靠在牆壁上,靠著牆,慢慢滑落蹲下。
院長冷汗涔涔的看著慕澤深失態的模樣,大氣都不敢喘,小心謹慎的站在走廊的一角。
慕珂走到慕澤深的麵前,居高臨下的看著慕澤深。
慕澤深蹲在走廊拐角的窗下,外邊是一片燦爛的陽光,裏麵卻是白慘慘的光亮,反映出冰涼的青光。
他背靠著醫院的牆壁,那透骨的寒意仿佛浸透了肌肉和血管,甚至凍住了他的血液和心跳。
他聽到慕珂淡淡的聲音:“爸爸,你放了她吧,喜歡一個人,不是要看她幸福快樂,平平安安嗎?”
“……幸福快樂,平平安安。”慕澤深苦笑著,木然地慢慢重複了一遍,“我要是放她走,她就真的能幸福快樂,平平安安嗎?”
慕珂也跟著苦笑了起來:“爸爸,這個我不敢保證,但是我看過她在歐晟鈺的身邊,她在他身邊和在您身邊是不一樣的。顏暖在您身邊,她絕對是不幸福不快樂,也……不會平安的。”
慕珂說完這些話,屏住了呼吸。她這樣對爸爸說話,已經是大逆不道了。整個南城,除了顏暖和言家的人,恐怕她是第一個這樣對爸爸說話的。
她說這話,已經做了承受爸爸怒火的準備了。
慕澤深卻沒有生氣,甚至沒有一點兒表現,他站起身,目光森冷的盯著慕珂,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笑了一下,說:“等她醒過來,你告訴她,就說我答應了,她自由了。以後她想做什麽就可以做什麽?想跟誰在一起就跟誰在一起,永遠不會有一個叫慕澤深的人出現……幹涉她。”
慕珂一愣,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剛想追問爸爸是什麽意思,卻見慕澤深轉過身,大步往樓梯那邊走去。
“爸爸。”慕珂追了上去,剛追了兩步,突然就頓住了步伐。
她看到慕澤深高高仰起頭,似乎竭力壓抑著什麽,過了幾秒鍾忽然把頭一低,用手用力捂住眼睛。
“……爸爸。”慕珂喃喃著道,卻還是站在原地,擔憂的望著慕澤深大步走下樓梯,不一會兒就消失了身影。
到底牙齒比不上刀子,顏暖的手腕隻斷了靜脈,動脈和肌腱基本無損。
神經組織受傷倒是不輕,手術後應該有一段時間手腕發麻無明顯觸覺,最多要保養一兩年才能痊愈。
她身體太虛弱,手術後睡了好幾天都沒醒。
慕澤深天天過來,隻坐在床頭悲傷的看著她。
他拿起一條繁複花紋的紅色幸運繩,小心翼翼地戴在她的手腕上。
那條紅色的繩子,是他偷偷網購了編手繩的繩子,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對著網絡上的教程,編了整整一個晚上編出來的。
不知道什麽時候被她扔了,被傭人在打掃的時候撿到了。
經常摸摸她包裹著厚厚繃帶的手。
他觸碰那隻手的動作小心翼翼得讓人心裏難受,就仿佛那手是什麽脆弱易碎的稀世珍寶一般,稍微摸得重一點就壞了,再也補不回來了。
幾天後顏暖醒了,慕澤深反而避開了。
一天趁慕澤深不在的時候慕珂過來看她,跟她說慕澤深答應要讓她離開的事情,顏暖隻沉默了一會兒,說:“好。”
隨即,她朝著慕珂笑了起來。
那個笑容很淺很淡,卻仿佛,壓抑了許久一般,就像太陽衝破了厚厚的烏雲雲層,那麽一瞬間,光芒四射。
整個人瞬間就精神起來。
但眼底的笑意,卻又夾雜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悲傷情緒。
慕珂看她的樣子,臉色蒼白得一點人氣都沒有,脖頸到鎖骨都削瘦得突出了起來。
她恍惚記起前幾次見到顏暖的時候,
她雖然也削瘦,
但是眼神和笑容都極其有神,看上去恬淡安靜,一看就是生活十分優越從容,能夠優雅生活著的人,哪像現在這樣被折騰得不成人形?
慕珂遲疑良久,才問:“顏暖,你……恨爸爸嗎?”
顏暖搖搖頭。
慕珂還以為自己看錯了,驚問:“你不恨他?難道你……”
後麵的話慕珂沒有問完全,顏暖也沒有追問,隻是看著窗戶外麵的明媚的陽光,鼻尖呼吸著自由的氣息。
臉上是十分動人的神彩。
顏暖剛從昏迷中醒來的那段時間,每天有十幾個小時都在睡眠。她從精神到身體都太虛弱了,需要大量的睡眠時間讓身體一點點恢複。
慕珂把白彩兒叫過來照顧顏暖,白彩兒來醫院的時候糊裏糊塗,一推開病房的門,看到顏暖那蒼白無力的樣子,整個人都駭呆了。
才多久沒見,顏暖怎麽就成了這個樣子?
整個人臉色慘白如紙,消瘦得就像脫了形。
她現在雖然還是顏暖的助理,但是也開始接一些小角色在電視上露臉,有時還兼拍些廣告。
慕珂通知她說這段時間不用做顏暖的助理,隻是,再見,顏暖卻成了這副模樣。
“顏暖。”白彩兒的聲音帶著哭腔,“你還好吧。”
千言萬語,隻能問出這一句話,她來時慕珂就警告過了,隻照顧顏暖,其他的事情少問。
“還不錯。”顏暖微微笑著,眉目清淺。
兩個人無話,靜默了一會,顏暖才又輕輕地開口問:“你最近,見過晟鈺嗎?”語氣有些發虛。
“晟鈺?哦……二少啊。”白彩兒點點頭,聲音有些虛,“在片場看過一次,他……他也挺好的。”隻是旁邊人前人後的都跟著一個小女生。
白彩兒不知道顏暖問二少什麽,難道是之前報紙上爆出來的二少的緋聞。
可是這說不通啊。
顏暖難道沒有自己聯係二少?
“那個,顏暖?”白彩兒小心翼翼地問,“你問二少的情況,你自己都沒有聯係他嗎?”
顏暖的臉上出現一瞬間的呆滯,仿佛有些茫然,很快,那種茫然一轉而逝,又被她招牌的淺淡微笑所代替,她說:“我之前有些事情,沒有辦法聯係他。”
似乎是因為想到了歐晟鈺,顏暖臉上的笑意又加深了幾分,心生出了由衷的期盼:“不過,很快就能見到了。”
滿心滿意的期待,讓她的眉眼立刻就帶上了動人的神彩,讓人移不開目光。
連聲音裏的溫柔似乎都軟得如春水一般。
門口的男人沉默地聽著裏麵傳來的少女清淺的聲音。
心痛得幾近窒息。
慕珂說:她跟歐晟鈺在一起是否會幸福,這個沒有辦法保證,但是如果和爸爸在一起,她一定不會幸福快樂,平平安安的。
原來,竟然真的是這樣。
顏暖的世界沒有他慕澤深,便是幸福快樂,平平安安。
慕澤深背靠著牆壁,一時之間,高大的身軀似乎瑟縮了一下,慕珂站在一邊,有種錯覺。
仿佛慕澤深已經站不住了,下一秒,隨時都可能轟然倒地。
“爸爸,顏暖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她的手已經沒什麽大事了,隻需要慢慢調養就可以了。”慕珂抿了抿唇,低聲對慕澤深說。
她是在提醒,顏暖就要出院了,他也不用每天每天都偷偷摸摸過來了。
慕澤深冷峻的臉上慢慢呈現出說不出什麽表情的複雜神色,過了半響,才聽到他慢慢地“哦”了一個單音。
又過了一會兒,慕澤深才有緩慢地開口:“你還是繼續呆在她身邊,她的手,該怎麽調理,你要去學習起來,別出了差錯。”
“是,爸爸。”
慕澤深有些疲倦地捏了捏眉心,醫院的燈光打在他的臉上,下巴是青紫的胡渣,一雙眼睛,是濃重的黑眼圈。
“你肚子裏的孩子。”慕澤深淡淡地提了個開頭。
慕珂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來,砰砰直跳,仿佛都跳到了嗓子眼。
不敢回答一句話,靜靜地等待慕澤深的下文。
慕澤深聲音低沉到有些沙啞,停頓了一下,才啞聲說:“就留著吧。這個孩子,怎麽樣也算是暖暖的外甥。”
他會留下慕珂的孩子,不是因為慕珂是他女兒,若是這個原因,他慕澤深定然是不會讓慕珂留下言家的種。
他的表達是,這個孩子跟顏暖有關。
所以留了下來。
慕珂懂,如果不是顏暖,她的孩子怕是保不住。
爸爸考慮事情的邏輯思維,現在都變成了以顏暖為最優先。
“謝謝爸爸。”慕珂竭力讓自己看起來鎮定,但發抖的語調泄露了她驚慌的情緒。
剛才慕澤深剛開了個頭的時候,她就好像被架上刑台的死刑
犯,等著被行刑。
說完這些話,慕澤深站直了身體,沒有再靠在牆壁上,他看了一眼緊閉著的病房的門。
明明就隻是一道小小的門而已,在現在的他麵前,無異於一座望不見頂的巨大山峰。
他不敢推開,甚至都不敢再靠近哪怕一分一毫,生怕顏暖看到他,又露出厭惡,輕蔑的表情。
又,做出傻事。
“我走了,慕珂。”慕澤深淡淡地說,轉身大步就要離開,腳剛邁出一步,再次提醒慕珂,“好好照顧她。”
“是,爸爸。”慕珂低聲回答。
慕珂望著慕澤深離開的背影,直至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那一頭。
她站在門口發了一會兒呆,才回過神,轉身進了病房的門。
病房裏,顏暖正在和白彩兒聊些有的沒的。主要還是白彩兒在講話。
慕珂進了房間,視線首先落在顏暖的右手上,右手還包著紗布,厚厚的一層,看起來觸目驚心。
白彩兒看到慕珂,連忙給她搬了張椅子:“慕珂,你坐。”
她能夠東山再起,慕珂幫了很多的忙。
她對此心懷感激。
從那天顏暖讓她當助理到現在,她在這個圈子裏從新再來,學到很多東西。
比如,有些東西是不能丟棄的。
比如,人和人之間,不單單隻有惡意。
再比如,努力付出,是會有回報的。
那是一個全新的世界。
……
慕珂在椅子上坐定,看著顏暖,她現在已經有了三個月的身孕,原本平坦的小腹微微隆起,看起來已經很是明顯。
慕珂說:“顏暖,爸爸他,剛走。”
這話說完,她就盯著顏暖的臉,觀察她的表情。
顏暖表情未變,仿若未聞。
隻是那漆黑的眸子飛快地掠過一絲晦暗不明的光芒,沉默著,沒有回答慕珂的話。
慕珂又繼續說:“他同意留下我肚子裏的孩子,說是因為這孩子是你的外甥,所以,……謝謝你。”
這話,終於讓顏暖起了點反應,她看著慕珂的肚子,看著慕珂摸著她自己的肚子,臉上,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母性的光輝,臉上跟著露出一抹溫柔的神色,仿佛那孩子不是慕珂懷的,而是她的。
她喜歡小孩,這點從以前到現在都是這樣。
如果她自己有小孩,也會很開心,但前提是,那個小孩不是慕澤深的。
她不懂慕珂說這話是在替慕澤深說話,還隻是單純的謝謝,但,聽在她這裏,她覺得有些可笑:“是麽?他這樣說,又是把自己當成慕先生了,別人的死活,又是他一句話的事情了。”
“顏暖。”慕珂連忙替慕澤深辯解,“爸爸他隻是……”
那天顏暖躺在浴缸裏,水被鮮血染紅;手術的時候,慕澤深渾身上下都被一股絕望的氣息籠罩。
就好像他被下了一道名叫顏暖的魔咒,掙不開,逃不脫。
這輩子,她是慕澤深的毒。
慕珂從來沒有見過誰那樣,更何況那個人是在南城隻手遮天的慕先生。
慕先生會為了一個女人失態到那個地步,說出去恐怕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無人會信。
慕珂原本也不覺得顏暖和爸爸在一起是件好事。
可是這幾天,她遲疑了。她不自覺得想要替爸爸說話。
如果顏暖能夠給他一次機會的話,該多好。
南城的慕先生,孤獨太久了,久到,就連愛著一個人都那樣的笨拙。就像一個幼稚無知的孩童,想要的東西就搶奪過來,不管不顧。
“不管隻是什麽。”顏暖淡淡的截斷了慕珂繼續要說下去的話語,“都跟我沒有關係了,你不是說他要給我自由了麽?反悔了?”
顏暖語調平穩地說著,仿佛就算慕澤深反悔了,也是他的性格,意料之中。
白彩兒吃驚的看著和慕珂說話的顏暖,她覺得這樣的顏暖有些陌生。
蒼白的麵容。
長如蝶翼的睫毛微微向上卷曲著。
隻帶著一點粉色的唇。
臉瘦得兩邊的顴骨十分的明顯。
那雙漆黑明亮的眼睛,仿佛也染上了一層寒冰,沒有任何的溫度。
從慕珂和她提起“爸爸”,顏暖整個人恬淡柔和的氣息就不見了,反而被一種尖銳的刺所替代,誰一提到那個人,她馬上就戒備起來。
隻是,慕珂的爸爸,不是慕先生嗎?
她們現在講的話,好像是,慕先生對顏暖有什麽旖旎的心思?
但顏暖確實是二少的女朋友啊。
意識到這一點,白彩兒漂亮的臉上表情有一瞬間維持不住笑臉,屏息聽著顏暖和慕珂說話。
“沒有。”慕珂輕輕吸了一口氣,輕聲說,“
爸爸說出來的話,從來就不會反悔。”
慕珂這樣說,但她也沒有把握。
如果是其他事情的話,慕澤深確實說一不二。
但是事情針對的人如果是顏暖,難保爸爸不會。
不過,顏暖自殺的駭人事情,恐怕,慕澤深再也不敢嚐試第二次了。
“嗬……”顏暖唇角微微勾起一個奇異的弧度,眼底泛起奇異的波瀾,仿佛是對慕珂說的,他慕澤深不會反悔這句話的質疑。
顏暖是在第二天下午出院的。
拆了厚厚的紗布,蒼白如雪的皓腕處是猙獰的傷疤,上麵還縫合著不用拆除的肉色線。
看起來猙獰而恐怖。
顏暖不甚在意地看了看。
倒是白彩兒,看到那疤痕的時候倒吸了一口冷氣。
顏暖是要當藝人的人,身為藝人,尤其是女性藝人,最基本的條件就是身上不能有過大的傷口。
顏暖這道不僅是傷口,而且還是傷在手腕處,明顯就是自殺造成的,要是被狗仔拍到,那還不得掀起驚濤駭浪。
院長親自來送顏暖和慕珂。
顏暖已經站在了車子旁邊,白彩兒在幫顏暖把東西裝到車子的後車廂。
顏暖看了一眼琳琅滿目的東西,淡淡地說了一句:“都扔了吧。”
“啊!”白彩兒一下子就愣在了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那是一箱箱的衣物,還有一些名貴的珠寶,都是顏暖在住院的時候,從慕家帶過來的。
“可是,顏暖,這些……都好貴的。”白彩兒咽了口口水。
很多都是專門定製的,還有一些有價無市,想要買也根本買不到。
顏暖緊緊抿著唇,沒有說話。
慕澤深給的東西對她來說,不過是難堪的記憶,帶走,一點意義都沒有。
她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手腕。
雪白的皓腕上,那條紅色,花紋繁複的幸運繩紅得鮮豔。
紅得,刺眼。
那個時候在慕家,明明已經不知道丟到哪裏去了,這次醒過來,卻又看到戴在手上。
想要丟掉,卻又鬼使神差地留了下來。
這大概,是她曾經是慕言暖的證明,也是她曾經執著於慕澤深,小心翼翼,卻又渴望得到他愛的證明。
顏暖淡淡地說:“你要是需要,那你就留著吧。”她說完,俯身鑽進了車子裏。
白彩兒怔住了。
不知如何是好。
強烈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