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豐帝原本還想先放放,等批完奏折再遣太監去請太傅三人,聞言頓時來了興趣。

太子自那件事後,再未開口問他要過任何東西,平日裏賜下金銀莊子獎賞,態度也都不冷不淡。

今日竟然主動問他要書……至於語氣淡漠不帶半分情緒,不像在跟他父皇說話?

泰豐帝早已習慣,隻要不重提舊事,太子終歸是當朝太子,是他和錦儀先皇後唯一的孩子。

“陳誨,呈上來,朕倒要看看是什麽樣的書,能得太子爺青眼。”

總管太監陳誨小心接過書,恭恭敬敬呈上禦桌,他退下去時餘光瞥了眼,眸子猛地一閃。

“農耕雜事?”泰豐帝翻開看了看,正奇怪太後為何會送來一本農書。

康德子和陳誨對視一眼,給了他一個口型。

陳誨立即上前,替泰豐帝翻到那一頁,而後恭敬退下。

泰豐帝看了眼康德子,一邊低頭細看書上的文字,一邊漫不經心同太子道:

“巡視南方水患的欽差上奏,江南一帶有官員暗中扣留朝廷下發的賑災糧,逼迫百姓走投無路,不得不賣身為奴,借此從中牟取暴利。

他們膽子這麽大,無非是在朝中有依仗,朕看你平日裏無所事事,閑得慌,這事,便交由你去辦。”

太子視線投向那本書,不語。

“不過一本書而已,你若……”泰豐帝話音一頓,似是看到了什麽不得了的內容,臉色驟然凝重。

他重重一拍禦桌:“陳誨,即刻請劉元,宴歸,孟成烽三人進宮。再派人傳喚太醫令前來,半刻不得拖延。”

“是。”陳誨一驚,來不及給康德子一個眼神問問究竟怎麽回事,火急火燎地離開。

泰豐帝眉頭緊緊皺起,無視尚在殿內的太子,屈指輕敲禦桌,一時思緒萬千。

整個勤政殿寂靜無聲,跪了一地的宮女太監,康德子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太子微微垂眸,沒有問發生了何事,隻平靜地道:

“父皇兼顧全朝上下諸多雜事,總有分心疏忽的時候,但……身為朝廷重臣,不能為父皇分憂,就是他們不懂事了。”

泰豐帝抬頭打量著他,眸子裏一片冰冷。

成遠侯府,

何夫人前來劉嬤嬤院子請罪聽訓後,整間院子氣氛格外詭異。

縱使林淨月全身心學著前世不曾有人精細教過的規矩禮儀,也能察覺出三位妹妹心不在焉的。

劉嬤嬤更是如此,平日便板著的臉更凶,態度也更為嚴厲,稍有不慎,就得被拎出站去一旁丟人。

晌午時分,何夫人一改昨日的高傲,跟被剪了利爪的狐狸似的,憋屈地朝劉嬤嬤行了禮:

“嬤嬤,小女映柳,正跪在祠堂行昨日的處罰,尚有一個時辰才能搬來嬤嬤院中,她年紀小,還望嬤嬤看在侯爺的麵子上,寬待兩分。”

得了劉嬤嬤不等不淡的回應後,何夫人瞪了林淨月一眼,連句狠話都來不及放,急匆匆地離開。

唐映思三人麵麵相覷,著急想知道究竟出了什麽事,也不拉著林淨月閑聊,後腳就回了自家院子。

林淨月無奈,替唐映思三人向劉嬤嬤賠罪:

“舍妹三人心思單純,並非故意慢待嬤嬤,也不是故意在嬤嬤教導時分神。淨月在此,代三位妹妹向嬤嬤賠罪。”

三位,不包括誰在內,劉嬤嬤心知肚明。

她擺擺手:“老身可不是那等心眼小的人,罰都罰過了,此事便作罷,但日後,可不能如此懈怠,老身沒那個時間陪你們浪費。”

“多謝嬤嬤海涵。”林淨月笑著招手,讓泊春送上茶點。

閑聊兩句後,林淨月剛要離開院子,又聽身後的人猝不及防發問:

“你不怪我待你太過嚴苛?”

林淨月回過身,眨眨眼:“嬤嬤願屈尊親自教導,已是淨月求之不得的榮幸。

嬤嬤今日待我愈嚴,淨月謹記在心,日後愈少出差錯徒惹禍事,我謝嬤嬤還來不及,又怎會怪您?”

這句話,林淨月說的情真意切。

她前世雖被封了一品誥命夫人,無數貴人意圖拉攏,但因著商戶出身,禮儀規矩方麵與尋常貴女差了不止一籌,沒少被人當麵譏諷小家子氣,也為此吃了不少苦頭。

林淨月不是沒想過請位宮中出身的嬤嬤前來教導,偏偏那軍戶周肆然不在意這些,又不想與宮裏的人有過多牽扯,隻得作罷。

如今得了個大好機會,林淨月又怎會嫌劉嬤嬤太過嚴苛?

劉嬤嬤閃著精光的眸子亮了亮,沒再說什麽,擺手讓她趕緊走。

回去的路上,泊春非常激動,臉上滿是喜氣。

林淨月甚至懷疑,若不是尚在外麵,若不是得了她幾次提醒,泊春都要大笑三聲,對著正院冷嘲熱諷了。

她慢聲提點:“沒聽劉嬤嬤說,無論心裏怎麽想,在外都得收住了?看看你這副模樣,就差明擺著幸災樂禍了。”

泊春知道小姐不是在罵她,嘿嘿笑了兩聲,重重點頭:“小姐放心,泊春知道輕重。”

她這不是喜出望外嘛……泊春可還記得,何夫人和唐映柳母女當著小姐的麵囂張跋扈,陰陽怪氣的樣子。

本以為有成遠侯護著,這口氣得憋在心底了,誰知峰回路轉,柳暗花明啊。

看何夫人那副有氣不能出,還得委委屈屈請罪賠禮的樣子,真是暢快!

林淨月瞥她一眼,徑直走進曦明院,就見滿枝笑著迎上來,福了福身:

“小姐,今早您剛去劉嬤嬤院子裏,老夫人便命人請走了兩位嬤嬤,說是昨兒個映柳小姐罰跪祠堂兩個時辰沒有跪完,讓兩位嬤嬤再去監督。還有……”

滿枝從袖子裏取出一封帖子呈上:“鄭家大小姐邀您明日中午去迎青軒一趟,有要事相商。”

林淨月接過帖子走進屋內,趁倒茶的功夫,泊春好奇地問滿枝:

“映柳小姐真去跪祠堂了?她不鬧騰?侯爺也不為她做主了?”

滿枝搖搖頭,剛想說她也不清楚,就聽門外傳來幾道清脆的聲音:

“這事,我們知道,我們來說與大姐姐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