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如何說服陳家開啟城門的?”

百年王朝,千年世家。

這個道理秦凡比誰都清楚。

呂亍實言道:“在下和他們說,寨主入城後,會接替朱十六的位置,待成事後,定會千百倍反哺陳家。同時,也需幫陳家的某個嫡係,坐穩家主之位。”

秦凡問:“你出身縱橫?”

呂亍應道:“在下縱橫家,呂亍。”

“呂亍?”

秦凡回想食鹿屋中的《翹楚集》,輕聲道:“若我未記錯,你便是當世的縱橫三子之一?”

“虛名罷了。”

呂亍麵色如常。

“你倒是謙卑。”

秦凡哼笑。

能入《翹楚集》的人,又怎可能是虛名之輩?

呂亍未言。

秦凡手握劍柄,邁步上前,“雖說城門開啟,為我解決了不少麻煩,可閣下手段,是否有些過於反客為主了?你答應的這些事情,我可從未點頭。”

縱橫家的手段有很多,最善合縱連橫之術。

說白了就是外交、聯合、排斥、威逼、利誘,甚至動用武力,以最小代價獲取最大的戰略目的。

甚至,可不戰而勝。

其中外交,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空頭支票、大忽悠。

不過能忽悠到讓別人相信你,並願意去配合你執行,那便是自身本事了。

就如同現世,又有幾人能忽悠到首富,心甘情願的為你投資呢?

“此事,在下為寨主想到了。”

呂亍行禮。

秦凡隨意坐在一旁,輕聲道:“說來聽聽。”

呂亍道:“屠城,屠盡城內所有人。”

“屠城?”

陳一皺眉,嗬斥道:“你可知冀州城中,有多少百姓?”

呂亍道:“除去私兵之外,也就十七萬人左右。”

“也就十七萬?”

馬三聽不下去了,怒斥道:“你說的倒是輕巧,這可是十七萬條人命!”

冀州城和幽薊二城不同。

後者城中居住的是黎人,而前者城中盡是漢人。

呂亍直接無視陳一和馬三,看向秦凡,微笑道:“若在下未猜錯的話,寨主應是想趁機滅掉陳家吧?”

秦凡未言,算是默認。

“那這是最直接的辦法。”

呂亍盤坐於地,繼續說道:“畢竟陳家盤踞冀州百餘年,其底蘊之深,遠超常人想象。

其他的先不說,就單說這名門望族,在城中百姓們的心中便無可替代。

冀州百姓對陳家的信賴,要遠超朝廷。因為在戰亂、災年之時,朝廷可沒有錢糧賑災,而世家卻不缺錢糧。

隻不過他們的賑災範圍隻局限於他們自己的地盤,故此他們在民間的聲望也是極高的。

若寨主隻對陳家下手,隱患有三。

一,陳家嫡係並非盡數居於冀州,最起碼有一成人員在外,至於在何處,怕是無人知曉。一旦他們複仇,這剩下的隱患便被牽引了出來。

二,城中私兵,這是明處的隱患。

三,城中百姓,這是暗處的隱患。

畢竟寨主初來乍到,根本不得人心,一旦陳家打出旗號,你將會腹背受敵!”

語落,陳一等人皆沉默。

他們換位思考後,好像確實會這麽發展。

就拿他們舉例,若是敵軍占據了他們的地盤,當他們打出旗號之時,恐怕那些因共產而獲得溫飽的百姓們,也會響應。

“百姓們想的不是誰當皇帝,他們想的是誰能讓他們吃飽。”

呂亍起身,掃視一圈城內,輕聲道:“或許陳家對於整個九州來說,是戰亂的源頭之一。可兔子不吃窩邊草,起碼在這冀州城內,他們是百姓眼中的好人。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不知寨主意下如何?”

“寨主……”

馬三看向秦凡。

他很擔心後者會真的答應屠城之舉。

因為麵對呂亍的話,他聽上去都覺得很有道理,無法反駁。

秦凡抬手,打斷馬三。

他看向呂亍,輕笑道:“城中百姓十七萬餘,再加上陳家嫡係旁係以及私兵、幽州兵,這便是接近三十萬人。你一句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便想讓三十萬人為之陪葬?”

呂亍道:“此乃武安君的意思,不留任何後患。”

“武安君是武安君,我是我。”

秦凡起身,“武安君此番出手的目的,我也能猜到大概。不過你出身縱橫,應該能明白,他是站在九州大局考慮,屠城之舉,無可厚非。但我暫時還沒那麽大的野心,更不想為他人做嫁衣。”

“看來寨主知道的事情,比在下預想中要多呢。”

呂亍笑了笑,“罷了,誰讓我的命掌控在你手中呢?既然寨主不滿意此法,那還有一法!”

秦凡瞥了一眼格木爾的屍體,繼而看向呂亍,“你是想禍水東引,借刀殺人吧?”

“沒錯。”

呂亍點頭,“攻城當晚,格木爾趁亂親率一千幽州兵闖入陳家府邸,殺光了所有人。後假傳陳家令,讓私兵與我軍廝殺,我軍無奈之下,隻得反擊。寨主覺得這故事如何?”

“挺不錯的。”

秦凡心中所想,與呂亍所言相差不大。

“可此法相比屠城,有兩個弊端。”

呂亍直言道:“其一,陳家城內的糧草隻夠年數之用,而這些錢糧卻不足陳家的百之一二。

得不到陳家錢糧,寨主除了養自家兵馬之外,還需多養十七萬百姓,這筆開支短時間內還好,一旦時間久了,會成為拖累不說,也必將成為隱患。

其二,寨主自攻打幽州開始,其麾下兵卒便日夜征戰不休,他們肉體上的疲憊也好,精神上的壓力也罷,早已達到極限。

屠城,可將這些壓力盡數宣泄!反之,後續隻需一些小事,便可令他們緊繃著的精神崩潰,從而發生營嘯之類的事件。”

古時屠城可不是為了簡單的殺戮、搶掠,更多的是宣泄戰爭造成的高強度壓力。

否則時間一久,人會瘋的。

“你說得沒錯。”

秦凡望向夜空中的彎月,輕聲道:“不過第一個問題好解決,無非就是給城中百姓換個能讓他們吃飽飯的人罷了。陳家能讓他們吃個七分飽,我卻能讓他們吃飽穿暖的前提下,為其提供醫藥保障。”

呂亍聞言,微微皺眉。

他隻是聽聞過秦凡對版圖內的百姓很好,卻並不知共產的詳細信息。

此時聽到這番話後,以他的思維而言,已經猜到了些什麽。

秦凡看向呂亍,繼續說道:“第二個問題確實需要解決,可屠城之舉太傷天和,比起屠城,我更傾向於暫時停戰,休養生息。”

呂亍道:“可問題是,你想休養生息,敵人可不會讓你如願。”

“你搞錯了一件事。”

秦凡邁步上前,“我不想屠城,並不代表我不會屠城。若敵人不給我休養的機會,那便是在逼我屠城。”

自始至終,秦凡一直都在秉承一條戰爭理念。

戰爭的節奏必須要由自己掌控,一旦有人想擾亂節奏,或者爭奪節奏的掌控權。

那他便隻能拚盡全力將其打疼,從而起到殺雞儆猴的效果。

“報!”

這時,斥候跑來,“寨主,幽州軍已解決,其中陣亡七千餘人,剩下的兩萬餘人皆已俯首,願意歸降。不過,他們對歸降有要求。”

秦凡眸子眯起,“要求?”

“他們說,隻向咱們歸降,寧死都不向陳家歸降。”

幽州兵身為邊軍,也是有氣節的。

他們與黑龍寨交過手,雖然敗的憋屈,卻也認可黑龍寨這個對手。

但至於城內私兵?他們是真的看不上。

毫不誇張的說,若不是城門開啟,黑龍寨的人入城幫襯的話,別看私兵數量比幽州兵多,但隻要時間足夠,幽州兵依舊可以將這群私兵盡數全殲。

秦凡看向絡腮胡和禿頭,下令道:“你二人去負責接收降卒。”

“喏。”

兩人行禮,大步離開。

斥候道:“寨主,還有一事,陳家派人邀請您入府一敘。”

“告訴他們,半個時辰內,我定去赴約。”

秦凡說話的同時,看向孫二和秦慕瑤,“穩住私兵,開慶功宴,動手時間,以煙花為號。”

“喏。”

兩人立即前去部署。

小半個時辰後,陳家府邸。

陳一親率五千騎兵開路,勒馬於府門前。

陳家的管事正站在府前迎候,看到秦凡後,他立即上前,“秦寨主,老奴帶您入府。”

說罷,他便走在前方帶路。

隨秦凡一同入內的,除了呂亍之外,還有百名黑龍衛和馬三。

進入府邸後,秦凡借著火把的光芒掃視周圍。

府邸很大,若無人帶路的話,還真容易迷失。

一炷香後,管事止步於一座殿門前。

他轉身對著秦凡行禮道:“勞煩秦寨主和諸位,暫卸隨身兵刃。”

秦凡未動。

身旁的馬三爆喝道:“你說什麽?讓我等卸兵?”

管事剛想言語,不等他開口的,殿內傳來聲音,“秦寨主又不是外人,無需卸兵,讓其帶劍入殿即可。”

雖說不管什麽身份,來到世家都得遵守他們的規矩。

可此一時,彼一時。

之前來的人,其兵馬皆未入城,而黑龍寨的大軍,卻已盡在城內。

世家之人也不是傻子。

如若秦凡真想動手的話,又豈是一把劍能攔住的?

既如此,還不如賣秦凡個麵子,討個好感。

“吱吱……”

殿門開啟。

相比殿外,殿內燈火通明,宛若白晝。

而且這殿的麵積很大,甚至比北黎朝堂的大殿都要大上一圈。

秦凡入內,呂亍等人緊跟其後。

當百餘人盡數走進殿中後,殿門緩緩關閉。

“秦寨主。”

錦衣老者起身迎接,“自這大殿建成以來,也不過三個外族人能夠到此議事,寨主可是入殿的第三人。”

顯然,入殿之人並未將隨從算作在內。

“哦?”

秦凡好奇道:“不知那另外二人,是誰?”

老者倒也不作隱瞞,坦言道:“魏國君主是第一人,北黎的先可汗,為第二人。”

他再說這番話時,語氣中難掩炫耀之意。

仿佛在說,隻要入了這大殿,且得到陳家的支持,他日定可成為君主!

“魏國君主到此,我並不意外。”

秦凡和老者一同向前邁步,“可先可汗?若我未猜錯的話,他不僅僅到訪陳家一家吧?”

“那是自然。”

錦衣老者哼了一聲,“不過也正是因他此舉,他的後人才守不住這江山。以老夫來看,秦寨主應不是這朝三暮四之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