禿頭和絡腮胡皆看到了彼此,兩人皆是一愣,卻什麽都沒說。

攻城戰打得火熱。

相比起攻城的新兵們,絡腮胡他們明顯要老道的多。

一是他們曾身為幽州兵,自然要比他人更加了解幽州軍。

二則他們是身經百戰的老兵,比新兵們更加明白在戰場上怎樣做,才能增加自己的生存幾率。

禿頭不想對絡腮胡動手。

同樣的,後者也不想對禿頭下手。

於是……

絡腮胡帶著那些降卒們去了其他的攻城位。

剛巧不巧,那校尉正巡查到此駐防位。

當他看到絡腮胡時,眼神瞬間變的無比陰森。

他一把抓起軍弓,彎弓搭箭,對準絡腮胡,厲聲道:“該死的叛徒,去死吧!”

說罷,弦鬆矢出。

絡腮胡乃達日阿赤親信,且為邊軍千夫長,自是身經百戰。

麵對突然襲來的箭矢,他沒有的絲毫的猶豫,立即前撲翻滾,避開射擊。

但這時,校尉的第二箭已然射來。

絡腮胡舉起木盾,‘嘭’的一聲,擋下箭矢。

他快步跑到攻城車後的安全位置,大聲怒吼道:“你個吃裏扒外的東西。

你我同為千夫長時,要不是城主救你,你他媽早就變成一堆肉泥了!如今我等為城主複仇,你非但不幫,反而還助格木爾那混蛋守城,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嗎?”

校尉聞言一愣,持有箭矢的手掌明顯出現了遲緩。

“是巴馬爾,他怎會在此?”

“難道敵軍中的統帥,真的是先城主的義父?”

校尉身旁的幾名千夫長和百夫長認出了絡腮胡,齊齊皺眉。

“他已降於敵軍,乃我邊軍恥辱!”

校尉穩了穩心神,厲聲道:“傳令下去,無論下方敵軍是漢人還是黎人,皆照殺不誤!”

“是。”

麾下將領齊應。

校尉轉身,喊來傳令兵,壓低聲音,“立即將此事匯報城主。”

他之前是千夫長,但在格木爾成為城主後,被提拔成了校尉。

故此,比起他將領來說,校尉對格木爾的忠心程度要更強一些。

……

城主府。

格木爾在得到消息後,麵色如常。

待傳令兵離開,他看向呂亍,輕聲道:“看來薨河礦的那些守軍,是投降了呢。”

後者並未接話,而是輕笑道:“陳兄接下來的打算是?”

格木爾道:“幽州軍中,有多名將領乃達日阿赤親信,他們皆由其親手提拔。”

呂亍道:“最簡單的辦法,是全部殺掉。”

“的確。”

格木爾點頭,“如若非戰時,這批人的確可殺。但如今正是用人之際,若戰時斬將,定會軍心不穩,此乃軍中大忌。”

呂亍開口道:“既沒法殺,那便先穩後殺。”

“呂兄說的是。”

格木爾起身,沉聲道:“眼下隻能先提拔穩住他們,同時將他們麾下兵力調換給其他千夫長統轄,待戰事過後,再將其替換掉也不遲。”

夜色如墨。

白天守了近六個時辰城的禿頭終於得到了休息的時間。

他滿是疲憊的回到休息處,然後開始狼吞虎咽。

還不等他吃飽的,一封任命書便送到了他的手中。

禿頭打開任命書,眉頭緊皺。

這是一封將其提拔為校尉的任命書。

戰時提拔的任命,並非罕見之事。

但發生在達日阿赤死後不久,且敵軍是打著為達日阿赤複仇的名號時,這任命便有些蹊蹺了。

禿頭拿著任命書,一時間連胃口都沒有了。

他坐在一旁,反複觀看著任命書,眼神很是猶豫。

若說對校尉一職沒興趣,那純屬自欺欺人。

可先城主的死,卻又讓他忐忑不安。

畢竟他乃達日阿赤親信一事,並不是什麽秘密。故此,他很怕格木爾會秋後算賬。

但若讓他響應,為達日阿赤複仇?

說實話,他沒這個膽量。

因為沒人比他更清楚幽州城有多難破,若是此時響應,一旦敵軍撤退,那他定會萬劫不複。

“要不要一起喝點兒?”

這時,門外傳來一道聲音。

禿頭打開門。

門外站著五人,皆是達日阿赤之前的親信。

他們之前的軍職也都是千夫長,此時卻都被破格提拔成了校尉。

“喝酒解乏,請進。”

禿頭邀請他們入內。

屋中。

一人開口道:“對於此事,你們怎麽看?”

禿頭心有防範,輕聲道:“敵人那群攻城兵一看就都是新兵,他們倒是難成大患。”

“說這些就沒意思了吧?”

有人不悅,盯著禿頭沉聲道:“你應該明白,我們為何來尋你。既來尋你,你也見了我等,便應清楚我們說的是何事。”

“漢人有句話,叫卸磨殺驢。”

禿頭掃了五人一眼,壓低聲音道:“我現在就怕格木爾對咱們來這麽一出。”

一人道:“你之所想,與我等一樣。”

禿頭輕歎道:“如今,我倒是有一個兩全之策。”

“說來聽聽。”

“敵軍兵力雖多,但戰力卻不堪入目。”

禿頭緊盯著五人,輕聲道:“如若這城能守住,咱們便賣命去守,至於戰後如何,皆看天意。反之,若這城有破的征兆,咱們再響應也不遲。”

“可行。”

一人點頭道:“城在,就算格木爾卸磨殺驢,咱們也隻能等死。可若城破,咱們就算忠心於格木爾,也難逃一死。”

有人皺眉道:“可如今大家麾下的兵卒皆被調換,如今統轄的可都是些生麵孔,又如何響應呢?”

禿頭看向他,輕聲問道:“難道你在收到城主被害消息之前,沒提前和麾下兵卒打好招呼?”

“沒有。”

那人搖頭。

其他人冷眼盯著那人,沉聲道:“城主義父為其複仇一事,可是傳到城中有些時日了,你連這一點兒都沒想到,你這千夫長是如何當上的?”

那人低頭未言。

“他之前是城主是牽馬兵,漢人言,近水樓台先得月。”

禿頭很是無奈的看了那人一眼,隨即看向另外四人,輕聲道:“先不用管他了,不知諸位定下的令號是什麽?”

“老規矩。”

一人道:“以白旗為號。”

這是身為達日阿赤親信才知曉的規矩,因為之前的幽州城城主乃太後親信。

後來廉親王在剛接手邊軍軍權時,軍心不穩,達日阿赤為清除異己,特以白旗為號,殺了太後親信,奪了幽州軍權。

“一樣。”

禿頭等人相視一眼,皆露出微笑。

白旗為號,無論他們先前麾下的兵卒再分散,都可看到白旗。

在未看到白旗前,一切照舊。

但當看到白旗後,便會立即展開行動。

……

攻城依舊在持續著。

雙方再次激戰一日後,孫二麾下的傷亡已過萬。

其中直接陣亡者,五千餘。

重傷者,三千餘,剩下的六千餘人皆是輕傷。

傷患營中,已經裝了近萬人。

還未接近營地,便可聽到那連綿不絕的慘叫之聲。

“快,敷藥的速度再快一些。”

“金瘡藥呢?趕緊取來,他的血再止不住便沒救了。”

後勤人員皆按照辛芷的指示對傷者進行救治。

但他們明白,那些重傷者就算能夠活下來,以後怕是也無法作戰了。

辛芷身穿素衣,走在營中,觀察著傷者的情況。

她指向一名重傷兵卒的屍體,此屍體的大動脈已被切斷,“記住,以後這種傷患無法送治,直接送往停屍營即可。”

在送來的重傷兵卒中,最少有幾百人在送來時便已經死在了路上。

而死因,皆是失血過多。

因為戰場混亂,大動脈失血,其時間根本堅持不到被送到傷患營。

但此類必死的重傷者,卻可影響其他人的救治時間。

醫者仁心,卻需遠超常人的冷靜以及麵對生死的淡漠。

否則,那便不再是仁心,而會成為害死更多人的聖母之心。

“喏。”

後勤人員回應。

辛芷問道:“輕傷者的傷情如何?敷藥後可有穩定?”

後勤人員道:“外敷金瘡藥後,也第一時間加敷了青黴素和藥湯,隻有少數人出現了發熱現象,但都在可控範圍之內。”

醫家的金瘡藥止血速度極快,且可減緩疼痛。

再加上純度不夠的青黴素,這足以保住九成以上的傷患。

不過。

相比起秦凡他們這邊,幽州軍傷患營的情況卻很不樂觀。

兩軍交戰,各類手段層出不窮。

無論是箭矢也好,兵刃也罷,皆於糞水以及腐屍形成的屍水浸泡。

他們一沒有金瘡藥,二沒有青黴素。

哪怕隻是輕傷者,此時都高熱不退,上吐下瀉,全身乏力。

“無法控製嗎?”

格木爾親自視察傷患營,麵色凝重。

軍醫行禮道:“回城主話,此等戰疾隻能聽天由命,就算是曾經的醫家,怕也是無藥可醫,隻能用藥物來控製病情。”

格木爾握拳,沉默不語。

作為守城方,幽州軍的傷亡很小,傷患營中也就三千餘人。

可他清楚,這三千餘人,能堅持下來的,估計連三成都沒有。

“報!”

這時,參將到來,行禮道:“城主,薊州城戰報,半日前,岱森達日已與乾國邊軍交戰。此戰為,乾國邊軍主動發起!”

“你說什麽?”

格木爾眉頭緊皺,“怎會這樣?薊州城那邊,究竟發生了何事?”

虞國這邊都還沒動靜呢,乾國這邊竟然主動攻城了?

這在格木爾看來,實在太反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