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也無怪乎容且多想。
交貨地點能定在此處,自然有其中道理。
這片海域不在往江城港口的航線上,平日裏很少見到船隻。就算有,更多情況下也是匆匆而過的漁民。
一艘遊輪,還是在減緩航速、似乎準備停下的遊輪……
他眸中翻卷著晦澀難明的情緒,手指插在口袋中,碰到腰間的硬物,心神稍定。
時間還沒有到,最好,能夠井水不犯河水。從那艘遊輪的前行方向看,似乎並不會來到自己所處的位置。
天色終於完全轉暗。
容且的視線最後一次掃過甲板,態度高傲,語氣冷冽:“都盯緊了,要是敢出岔子,別怪我把你扔進海裏。”
說到這裏時,他微妙的停頓了下,再開口時語氣更多了幾分森然寒意:“前幾天那場戲,還記不記得?”
其餘人心中皆是一寒。哪怕見慣打打殺殺的場麵,可眼看一個人被鯊魚撕碎、海水被染作鮮紅……這樣的場景,再回想一次,依舊會覺得不寒而栗。
威脅完,容且的唇角又勾起一個弧度,輕飄飄地留下一句:“來前,你們有沒有問過去年跟著的人,他們拿到了多少數?”
“今年,再加一成!”
與此同時,他的堂兄容非,正焦急的催著掌舵者,雙目緊盯操控麵板。
那封郵件的最後,附著一個經緯度。
看到時,他心下大亂,隻來得及拿上一件外套就衝了出去,一路開車到港口。好在時間已晚,路上行人不算太多,總算沒有釀成事故。
等到將車停下,被海風一吹,容非的頭腦終於冷靜下來。
他站在車邊,望著一望無際的海麵,腦中千般念頭翻覆。無數聲音在對他說著什麽,吵到腦仁生疼。
容非想起自己和薛嵐見的最後一麵,是在咖啡廳內。那一日他原本還在猶豫,要不要去薛嵐的書吧,沒想到兩人就在街上遇見。
既然如此,不如坐下來喝一杯東西,再聊聊近況。
然而咖啡廳內人太多太滿,薛嵐側頭過來問他,是等座還是幹脆改天。容非心知肚明,薛嵐是很希望他選擇後麵一項,而所謂改天,也隻是毫無意義的說辭。
選項被直白的擺出,他望著薛嵐十多年來都沒怎麽變過的容顏,說等就等吧。
過了數十分鍾,終於有服務生將兩人引到座位上。靠著窗,椅子另一邊擺了一盆藤蘿。
薛嵐一看,就皺起眉頭。
尤其是,那窗戶是透明的,從外麵能清晰看到內部布置。
容非瞧出薛嵐心中所想,不由放軟口氣:“就坐這裏吧?這家咖啡很不錯的,我也……常常來喝。”
說最後一句的時候,帶了剛剛好的悵然。薛嵐向來拿他這樣的語氣沒辦法,雖不情願,但還是勉強坐下。
氣氛尚可,他們就好像是多年未見的朋友,在平靜的敘舊。
這也是容非在與薛嵐重逢後,找出的最適合如今他們相處的氛圍。
薛嵐書吧的工作人員早被打點好,是以容非才可以常去。
他本覺得萬無一失。誰能想到,居然被容北昭看見了?
再往後,就是徹底失去一切。
想到這裏,容非的眼神漸漸清明起來。
薛嵐的家破人亡,與他有直接關係。而這一次,同樣是被自己連累……就算是個陷阱,闖一闖,又何妨。
如果當初他也有這份心境,也許,兩人早已能夠好好的廝守在一起。
不像今天,薛嵐與姑姑糾糾纏纏,而他隻得在一邊看。
哪怕丟掉了股份,一敗塗地,可容非到底還是有些身家的。大筆錢砸下去,不怕找不到舵手出海。
但做好這些事情,又廢掉他不少時間。
他完全不敢想象,如果那封郵件真的是真的,薛嵐此刻正在麵臨著什麽處境。眼前仍是一片蒼茫海麵,這麽晚,隻能看到零星的小漁船仍在飄搖。
容非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
他撥通了一個電話,等待接通的時候,忍不住又想到了方才的問題。
當年他被父親逼著離開,因為他一無所有,無法反抗。
現在他依然一無所有,不知有沒有機會,將當年沒有說出的話說出口。
隻要薛嵐願意。
容非報了警,理由是公海上有人在進行犯罪,受害者是華國公民。
說來諷刺,劉向晨念叨了那麽久這場國王遊戲,甚至前些天還向他確認了一次,他是否真的不上船。得到又一句否定的答案後,劉向晨歎口氣,轉身去做別的。
結果容北昭就將薛嵐送上這艘船。
知道船上的人都是什麽樣的背景,這一次,容非動用了一份容東旭壓箱底的關係,終於換得對方立刻出警的承諾。掛斷電話的一刻,容非覺得,自己從未這樣坦然過。
無論未來如何,他都會和薛嵐一起麵對。
夏夜,連海風都是溫熱的。
可惜薛嵐感受不到。
那扇門再次被打開的時候,進來了數個人,其中一個拿出鑰匙解開手銬,他尚未來得及反抗,就被一把摁倒在地上。
背上壓著一條腿,頭被壓住,四肢也被其餘人固定住。
在這樣的鎮壓之下,薛嵐一絲力氣都無法使出,連抬頭看一眼向自己走來的人都無法做到。
直到頸側被抵上一個針管,有針頭刺入皮膚,不知名的**被壓入身體……薛嵐在失去意識的的前一刻,朦朦朧朧的覺得,哪怕是被容東旭逼的走投無路時,自己都沒有這樣絕望過。
那大概是麻醉劑,分量不大,隻讓他昏迷了一段時間。
再次睜眼時,薛嵐麵上帶著麵具,眼前還加了一層黑布。身上似乎裹著什麽東西,又輕又薄。
知覺還沒有完全恢複,他花了很長時間才感受到這些。耳邊似乎有人在說話,卻又像是離了很遠,始終無法聽清。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薛嵐恍恍惚惚的,總算分辨出一句:“時間到了。”
緊接著,他身下似乎有什麽被推動,連帶著他,一起往前方去。
等到眼前的黑布被扯下去,薛嵐透過麵具的孔洞,看著眼前的一張張同樣帶著麵具的麵孔。他本以為自己已經麻木,卻沒想到,依然能感受到這樣鮮明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