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容越一雙桃花眼,平日裏即使什麽都不做,都能讓人覺得眼波流轉心弦勾動。此刻難得正經,神情肅穆了些,看的米璐心下一片淩冽。
她隻在安靜的哭。
而容越同樣沒再說話。表妹坐在床上的姿勢與沈流彥很像,可那人卻從不會在他麵前露出如此脆弱的神情。
與容北昭的爭鬥是一方麵,但至少在此刻,容越對米璐並無惡感。
他也讚同,讓米璐暫且出國,避避風頭。
唯有容南馹還有心情,輕輕鬆鬆過個年。
城區禁煙火,僅海灘處被允許放煙花。容南馹口中說著自己年紀大了,就不湊趣,當日隻象征性看了片刻窗外的一片璀璨。兩個兒子各坐他身體一側,一家人看起來和和睦睦。
容北昭夫婦仍很忙碌,但在這特殊的日子中,也陪在女兒身邊,一起跨了年。
何家二老同樣。
離沈流彥拆紗布還有段時間,兩個老人與孫子一起,簡單的吃過團圓餐,並不提其餘傳統的祝賀項目。時至午夜,沈流彥將人勸走,自己枕在床上,姿勢久久不變,呼吸聲也平穩悠長。
但他並未入睡。
與此同時,容越對著夜色下絢麗的景象遙遙舉起酒杯。杯中蕩漾著醉人的**,他還記得,兩個月前,元旦那日,也就是自己所坐的地方,是如何令人血脈噴張的景象。
不由感歎一句,世事果真無常。
在此之前,容越生日那天,他照例收到沈流彥身邊特助以總裁名義送來的禮物。以往這些東西僅僅是被隨意收下,很少去看,今年總算有了不同。
容越心知肚明,在這多事之秋,那特助大概都不會對沈流彥提起這樣的小事。他父母早已不在,自己更無操辦的心思,若是往年,兩人至多是恰好在談判中上遇見,沈流彥被人提醒後道一句恭喜。
遑論記住。
那禮物是一塊名表,設計大氣美觀,用材貴重,似乎還是全球限量。表帶是金屬製成,乍從盒中拿出,還有些冰涼,帶起來卻分量感十足。
腕上換了新品,容越撥通一個電話,開口時,又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容氏總裁。語氣中帶了輕慢,更多的,是不容置喙。
他眼中閃著不知名的光,瞳仁烏黑,眸色深沉。
在容老爺子身邊養了那麽久,他怎麽可能在日後容家的動蕩之中不做準備?事情發生在四年前,用尋常手段,已經很難糾其蹤跡。
這是容越多年以來第一次動用這筆力量。
近半年來,發生了太多事。有些東西,不應該繼續蟄伏下去。
這一次,暫且當作練手。
唇角扯起,眼梢依然帶著上彎的弧度,整個人的氣勢卻已截然不同。
可隨即,不知想到了什麽,容越的眼神又柔和了些。
至於某些少有的另一麵,隻在沈流彥麵前暴露,便已足夠。
病房中那場談話,沈流彥已把方向指的很明白。容越稍透出點意思,調查工作便能輕而易舉的展開。
新年剛過,大多數公司都仍在關門,容越麵前已擺出一遝資料。他並不意外那些人的辦事效率,隻掐著沈流彥身邊無人的時間致電,詢問這些東西要如何送過去。
又拐彎抹角的表示,如果沈流彥不方便,不如就寄存在他這裏。當然了,正直坦蕩的容總定不會去翻看其中內容。
他聽到沈流彥發出一聲低笑,帶了奇異的柔和。笑聲像是一把小鉤子,勾在心尖。
容越換了個姿勢,雙腿交疊,靜待對方的答案。
沈流彥:“你看也沒什麽,”笑過之後,語氣恢複為平淡,是他一貫的那樣,“我又沒法自己看。暫時,也不打算讓爺爺和外婆知道。真拿過來,也隻能你給我念。”
容越心中一動。在出手之前,他就有了隱隱的感覺。沈流彥像是早已篤定四年前究竟發生何事,此刻讓他去查,也不過是為了能在以後占據更有利的一麵。
能將這樣的事都直白講出,甚至到這個地步都沒有分毫避諱的意思,是不是說明,沈流彥至少是信任他的?
不論是出於何種原因。
容越麵上帶著意味不明的笑意,道:“不如,我再幫你一次?”
沈流彥拒絕:“不用。”
容越也不意外,連日來低沉的心情也鬆快許多。
至於那份資料,他最終還是沒有真的翻開。沈流彥的話是一方麵,容越卻還有更深的考量。
“對了,”沈流彥仿佛想到什麽,“那天林青來看我,說了句,給容總送去的東西已經備好。”
容越被這句話猝不及防砸中,流彥居然是知道的?
“十四號,好日子。”沈流彥道。他還記得當初李雪在時林青告訴自己的各個定要陪伴女友的節日,情人節自是被重點強調。
容越輕咳了聲:“也是巧合。”
沈流彥答:“那就補上一句吧。容越,生日快樂。”
電話掛斷,容越遺憾自己聽到的不是一聲溫柔的“容哥哥”,唇角卻止不住翹起。
另一邊,沈流彥卻隻是神色淡淡,不知又在思索什麽。
說話半真半假才有人相信,而且……容越對他,未免太沒有戒心。
一時之間,沈流彥的心情有些微妙。但也僅僅是一瞬,很快被他放開。
至於容越查出的那些東西。總有一天是要公之於眾的,提前看了,也不礙事。
整個暮春時節,米璐都請假在家中休養,社交場上的露麵也被盡數推辭,在江城幾乎成了個透明人,見過的人唯有父母,家中傭人,和被請來的教師。
順帶著,她也在抓緊練習口語。
其實容北昭在女兒小時就很注重這方麵的培養,日常交流米璐本就不會有問題,但反正也無事可做,不如再練練,有利無害。
等到腳上的石膏被拆下,一切手續早已備齊。米璐被送上飛機,往萬裏無雲的藍天去。
這是後話。
容北昭對容南馹是新仇舊恨一起湧上心頭,很快開始給容南馹使絆子。資金鏈數次出現問題、簽好的訂單被橫空出現的小公司奪走……連不善於白道事物的容且都看得出其中有人作梗。
何況容南馹。
但這些都不是最讓他們頭疼的。
也是容北昭運氣好。她當年沒能插手容家未曾洗白的勢力,曾耿耿於懷許久。再往後,也一直專門放了人,盯著那些勢力的動向。
但在二月末尾,她意外的發覺,原來這樣做的並不隻是自己。
接洽的人上門,容北昭的笑容疏離,眼中卻在發光。
她終於等到機會。
對於二伯與姑姑的爭鬥,容越自始至終都呈現出一幅旁觀者的姿態。背後推一把自然是有的,不過明麵上,他什麽都沒有做過。
新的一年到來,容氏再次進入高速運轉的狀態。辦公時,容越望了眼桌麵上的日曆,有一個日期被圈出,卻未寫一字備注。
他已經許久沒有真正用過這些東西。但有些日子,還是放在眼前,比較令人愉悅。
比如沈流彥拆紗布那天。
那一天,醫生緩緩將紗布取下,一邊告訴沈流彥,因為有很長時間沒有看東西,暫且不要睜開眼雲雲。
之後又去做視力檢查。沈流彥早有心理準備,他已很欣悅,自己還能見到眼前著五光十色的世界,視力差些就差些,一片模糊也很新鮮。
一切檢查做完,眼鏡還在製作。眼睛受過那樣的損傷,用框架型更加保險,一切自有人去辦。
期間,沈流彥低聲與外祖父外祖母說話,眼神有些失焦,但至少能分辨眼前事物。
何崇與何白氏終於放下心。
兩小時後,一副金絲眼鏡被交到沈流彥手中。
林青一直有定期將沈氏的決策簡單匯總,再視情況決定是自己去探望上司兼好友時去匯報,還是交給何董。這樣一來,時隔良久之後再次接手沈氏事物,沈流彥也並未感到生疏。
他還是帶著從前那樣溫和的微笑,隻是眸中流轉稍的一抹微光被鏡片阻擋,整個人看起來,氣質仿佛發生變化。
但仔細去看,似乎還是那樣溫柔斯文的模樣。
容越找時間與沈流彥見過一麵。自從當初兩人攪在一起,他就沒有設計過各樣“偶遇”。這樣來一次,有些新奇,但容越更喜歡約好以後的心照不宣。
眼前的沈流彥帶著溫雅的笑容,比起以往,又多了幾分禁欲。
他不是沒有在沈流彥身上看到這樣的氣息。無論是緊扣的領口袖口還是彈鋼琴時挺直的脊背,該說,容越往往對此喜聞樂見。
加上金絲眼鏡,一切都被擴大許多。
真是看著就想將人拽過,壓在各種地方肆意進入……那副眼鏡上如果沾了別的東西,一定是出奇好看的。
或者換一種方式,容越想,自己像是也沒有太多抗拒。
回想以往,他失笑。果真是男人,在這種事上,隻要身體舒服了,一切好說。
腦中劃過各樣畫麵,容越仍不動聲色,把查出的資料遞給沈流彥。沈流彥大致看過,彎了彎唇,話中有話:“真是意想不到。”
容越:“哦?”尾音上揚,是洗耳恭聽的態度。
沈流彥:“隻是誇讚容總效率高罷了。”
容越便歎:“何必這麽生疏。”
沈流彥笑了下:“是嗎。我還以為,容總會著重在‘效率高’……無論如何,還是多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