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清晨之時,容南馹麵對東方,看著冉冉升起、將海麵染作一片瑰麗色澤的太陽,指中捏著一枝雪茄,深深地吸了一口,問:“事情辦好了?”

容且:“嗯,何崇不發現背後有人搞鬼才奇怪。”

容南馹笑了聲:“沈家振想的太好,貪心不足蛇吞象,也該給他一點教訓。我就不明白了,有沈流彥那麽個兒子,哪點不好?偏偏他就非將魚目當珍珠。”

容且道:“並非人人都有父親這樣的遠見。”

容南馹唏噓:“阿且,你和阿談都懂事,以後我不在了,也要相互扶持著走下去。”

容且微微一笑:“談弟這些天一直盯著沈氏股份,他和我講了幾次,先前為什麽要停下收購沈氏散股。”

容南馹擰了下眉:“剛說完沈家振貪心有餘能力不足,你怎麽也問這種話?先讓沈家振和何崇鬥一鬥,隔岸觀火,不是更好?”

容且隻道:“是,我會勸談弟。”

他眸中劃過一道幽幽冷光。容南馹背對著他,未曾發現分毫。

聽到長子的回答,容南馹終於滿意一笑,繼續道:“沈家振要是不湊上來還算了,不自量力。”

容且並不答話。

容南馹名下房產眾多,常住的,就是這所海灘別墅。

再又說了些別的什麽之後,容且便從父親的書房內走出。他轉過一道走廊,正值心緒翻轉,不曾想,迎麵就撞上弟弟容談。

容談隻比他小一歲,幼時兩人也曾兩小無猜。隻是隨著年級漸長,父親對他們的人生有了明確的、截然相反的規劃,他們自己也有了不同的同學朋友圈子,就再沒了以往的親昵。

在外人麵前,兩人仍並肩而立。至於心中怎麽想,卻是無人能知了。

兄弟倆都生了副俊朗的麵容,容貌之中又有七八分相似。但哪怕是陌生人,都不會將他們認混。

容談氣質更為幹淨,清清秀秀的,見人先是三分笑。他在容南馹的刻意安排之下,從未參與過道上事務,任了一個容南馹控股的公司總裁,偶爾也為父親在容氏提出的議案出謀劃策。

容且則始終於陰影中前行,若能力氣勢壓不住人,就隻能當個傀儡,不免養成冷漠孤高的性子。

此刻,兩人看見對方,都先是一怔。隨即,容談率先綻開一個笑容,眉眼間仿佛帶了三月的春風:“大哥,從爸那裏出來嗎?”

容且略一頷首。

容談便笑眯眯道:“那我就不打攪了,大哥定有許多事要忙。”

容且答:“自家人,怎麽能說打攪?”視線在容談身上轉過一圈,定格在對方腋下的筆電上,若有所思:“公司的年賬做完了?”

容談像是詫異對方問起,但還是很快答道:“嗯,給爸看一眼,今年就算收工。”

一番對話,隻用了數分鍾。很快,兩人錯身走過。

哪怕是在最近的時候,身體之間都保持了數十厘米的距離。

在對方的身影消失在視角的瞬間,容且抿起唇,容談則帶出細微的笑意。

他們都記得,小時候,容且將容談圈在懷中,指著故事書,萬分不情願的哄弟弟。容談起先是哭鬧不休,容且聽的不耐,又兼自己也是個小孩,遠沒有今日的耐性。

見容談哭得止不住,容且揮起拳頭就要砸下去。按說小小的拳頭並無太大力道,但容談仍被嚇的不再出生,隻偶爾抽噎。

容且頗為得意洋洋,正要再說些什麽,鞏固下兄長的權威。結果拳頭剛一放下,就見容談眨了眨言,又有一滴兩滴的淚珠滾了下來。

……這樣的情形,在兩人成長的過程中,發生過無數次,經過大同小異。

而結果,往往就是容且苦著臉,看著鬧騰夠了後沉沉睡去的弟弟。

那已經是太久之前的事情。

時過境遷,早已卷頁的故事書仍留在容南馹名下房產的文某個角落。物尚是,人已非。

天亮的時候,何崇與容北昭便分別從自己渠道得知,車禍發生時,與外孫、女兒在一起的人究竟是誰。

兩人碰麵,神情都有些微妙。

何崇輕咳了聲,單刀直入:“車主就是監控裏開車的人,你怎麽看?”

到這一步,容北昭有七八分肯定,女兒是被沈流彥連累的。她固然恨背後凶手,對沈流彥卻有同樣的怨念。

先前耀容出事,沈流彥拒絕出手。這會兒,卻連帶的米璐被他仇家報複!

但她還是控製住了,至少現在,她還需要何崇與自己合作。

容北昭道:“他既然要逃逸,後麵的事定是安排好的。”

那司機的生平很快擺在二人麵前,不出所料,是孤身一人,毫無羈絆。

一大筆錢下去,再給出一個似是而非的出路,就能讓他聽從安排,驅車撞往他人。

司機尚在逃逸,接下來,兩人就查近期與他接觸的人。

期間米璐轉醒,得知自己骨折的消息,眼圈通紅,勉強忍住沒有掉下眼淚。

打石膏時她尚在昏迷,並無太多直覺。這下子,倒是很嚐了一把痛苦與不便。

還有額頭上的傷,看著就嚇很人,醫生說很可能會留疤。米璐小臉一白,容北昭安慰她不用擔心,自有最好的醫生和藥配給。

沈流彥比她醒的更早,眼前一片黑暗,有那麽一瞬間,沈流彥甚至以為自己仍在昏睡之中。

他很快覺得不對。手上抬,觸碰到眼前的紗布時,沈流彥一怔。

緊接著就聽到了其餘人的聲音,十分吵鬧。

他定了定神,疏忽記起先前發生的事情。

晃眼的燈光,刺耳的刹車聲,還有眼中傳來的刺痛。

何崇聽說外孫醒來,心首先放下一半。他也並不隱瞞,先陳述過外孫眼睛如今的情況,又將如今的調查進度坦然說出。

末了,問了句:“流彥,你覺得會是誰?”

沈流彥有些慶幸,自己如今這副樣子,定然是看不出多餘神情。

他想到先前和容越的不歡而散,又啞然。

當初對容越說過的話,如同魔咒,回響在沈流彥耳邊。他知道策劃這場車禍的人不是容越,甚至略一思索,就能將對方完全踢出嫌疑範圍。

但這並不能改寫他的第一反映。

所以,分開的決定,應該是正確的吧。

何況沈家振安靜許久,這邊他與容越剛拆夥,那邊沈家振就動手。其中是否有什麽聯係,也未可知。

“想置我於死地的還能有誰?”沈流彥笑了下,因身體緣故而蒼白的麵色,加上輕輕的、仿佛全然不在意的語氣,讓他看起來有種奇藝的病弱感。

何崇自然心痛,但先前老伴勸慰他的話,仿佛化作一口氣,橫在心口。現在他不能倒下,至少要等外孫眼睛能看到的那天!

沈流彥道:“爺爺,如果我死了,收益最大的是誰?”

這本是一個很簡單的問題。

何崇心中有了隱約答案,卻更加難以置信。

他知道外孫的脾氣,接手沈氏近四年,從未與人紅過臉。哪怕是最大的競爭對手容越,偶爾有見麵的場合,兩人都能談笑風生。

要說外孫能得罪人,何崇是萬萬不信。

如此一來,答案呼之欲出。

他麵色陰沉,本以為無論如何外孫與沈家振都是父子……

沈流彥看不到外祖父變換的神色,卻也能大致猜出。他微微笑了下:“其實也不用我死,或者……”頓了頓,“外公有空,不如請專門的人,對比著那卡車和我的車做個實驗,看看車禍的後果究竟能達到什麽地步。”

何崇麵色稍稍轉好:“你是想說,沈家振還有幾分良心?”

再定神一想,怒火又燒的更旺,甚至隱隱帶了對外孫的恨其不爭。

這一回,沈流彥卻沒有跟上外祖父的回路,麵上不由帶出一絲詫異:“爺爺,你想哪裏去了?”

何崇擰眉。

沈流彥想了想,斟酌著說:“沈家振再不走心,要殺我的辦法也有太多種。選擇酒駕車禍,根本是費時費力,光是善後就足夠麻煩。換作別的,在刹車上動手,至少方便許多。沈氏和我住的明珠城安保都不錯,但不還有我停在路上的時候?這麽一說,我突然覺得,他好像很想被發現啊。”

何崇:“你的意思是?”

沈流彥歎道:“現在這樣子,我也沒法幫忙,隻能找找疑點……對了,爺爺,米璐怎麽樣?”

話題跳轉太快,但如今何崇滿心都是對外孫的疼惜之情,自然也就順著沈流彥來。

提及米璐,他在說完對方情況後,不免又問了句:“之前不還說不結婚?我給你提米璐,就是那種態度。現在倒好,人家直接在你車上受傷。”

何崇能看出容北昭麵對自己時竭力隱藏的怨念之情,但現在這種情況,他一天不點破,容北昭便有一天識趣。

“為什麽偏偏是米璐在我車上的時候……”

沈流彥的唇微微抿起,這算又一個疑點。

能把這視作單純的巧合嗎?

沈流彥在江城是數一數二的名流。縱然與八卦小報無緣,車禍重傷這種事,媒體還是很願意接收。

何崇關心外孫傷情,又兼顧追查凶手,一時之間,竟也忘了疏通媒體。

等到想起時,已是看著家中早報。

大大的新聞體字樣,用詞誇張,大多都是根據一點路人之詞而延展而出的猜想。還夾雜了家族恩怨若幹,商場情仇若幹,記者未免太有想象力。

何崇看過,也隻一個電話過去,讓沈氏公關部不要玩忽職守。

容越看過,卻心神不寧了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