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回憶
到達二伯家時時間正好,米璐在心裏給自己點讚,吃頓飯拉拉關係再去看非哥哥,回家以後還有大把清閑時間。
隻是在容南馹家中,米璐比先前還要不自然。近來數月她好歹是和容越見過多次,總算磨掉一點生疏感。可對於容且、容談兩個表哥,上次見麵,還是在她生日那天。
好在容南馹也不太防備這個才十六歲多的外甥女,談話流於表麵,最多的還是對米璐學業的關心。誇讚的話語信手拈來,連米璐都聽出其中敷衍。
好在總體而言還算溫情融融。從二伯家離開,米璐才發覺,自己已經出了一身汗。
正是一日之中太陽最好的時候,但畢竟在冬日,哪怕未到最冷的時節,米璐依然覺得冷。
她整了整圍巾,鮮紅的顏色愈發襯得一張小臉凍的雪白。很快上了車,米璐猶豫一下,打電話回家。
她沒存容非的手機號,自然不知道對方現在是否還在探監的過程中。
容北昭細細問過女兒拜年過程中發生過什麽,米璐乖巧的敘述,卻自然而然的略掉“表嫂”相關的事。容北昭笑了下,誇她做的不錯,米璐剛想撒撒嬌,就聽那邊傳來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
容北昭顯然是蓋住了話筒,與那人說了句什麽,才重新回到與女兒的通話中。米璐抿了抿僵住的唇,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更自然一點。
掛斷之後,司機沉默的開車。米璐側過頭看窗外,撐著下巴,眼睛失焦。
越哥哥、沈流彥、非哥哥、媽媽的情人……
一個個人臉在她眼前晃來晃去,米璐覺得有些頭疼。
她見過父母在外養的人,在很多不經意的場合中。親屬關係裏,周圍的所有人似乎都將這一切當作理所當然。同學中,倒是有人用批判的語氣說起破壞他人家庭的第三者。
一路發呆,到了容非居所後,米璐意外的發覺屋內還有其餘人。容非像是在與對方談事,見她到來,談話中斷,那人很快離開,非哥哥卻始終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眼神看她。
米璐將心中的不適感壓到最低,現在看來,如果不是自己作死,原本倒是能在越哥哥家度過一段不錯的時光。
米璐甚覺遺憾,很快打起精神,說明來意送上禮物。看著明顯也是精神不濟的表哥,米璐咬著下唇,最終還是將安慰的話咽下去。
她有什麽立場來安慰對方?在越哥哥那裏還能故作不懂一切,追根究底,還是由於母親並未與對方撕破臉。
總算完成母親布置的任務,米璐心裏有些悶,幹脆又讓司機將自己送到市中心逛街。打電話約上幾個平日裏玩的好的小姐妹,等人期間,她已在周邊商場中閑逛起來。
元旦不比春節,大多店鋪都是鼓足幹勁做活動宣傳。街上人流湧動,一片喜氣洋洋。
米璐深覺自己和周邊一切的畫風不一樣。
送走米璐後,容非便呆立在窗前,靜靜望著窗台上的一個花盆。土麵上的部位已經枯萎,一株白色根莖依然透著生氣。
這是他從那段感情中保留下來的唯一東西,裏麵種著桔梗,每年春日便會煥發生機。
大概因為實在太不起眼,才沒在他外出求學期間被父親銷毀。
方才來的是私家偵探,容非再不濟,這點人脈手段還是有的。用的理由當然也不是初戀是姑姑情人與否,隻讓調查容北昭房產與其中是否有人住宿。
當然,最好能查到業主與住人的關係。
這不是難事,很快結果就被擺在容非桌上。他將自己關在房中許久,看照片上對著自己姑姑言笑晏晏的人,直到指尖夾著的煙燒到手指,終於如夢方醒。
將煙掐掉,容非用力揉了揉臉,動作不知不覺間變得緩慢,最後,淚水順著指縫留下。
他還記得從前的少年,微笑時好像整個世界都變得明亮柔軟。給私家偵探的要求中有調查兩人關係一項,薛嵐已經跟了容北昭近十年。十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麽,薛嵐為什麽會接觸到容北昭……
容非心下隱隱有了猜測,隔著不斷流出模糊雙眼的淚水,他仿佛看到父親冷笑的麵容。
父親大概也篤定著他的性格,又身在獄中,幹脆不管不顧,將所有本已愈合的傷疤解開,再次露出鮮血淋漓的樣子來。
近來一段時間,薛嵐在與容北昭交談時比以往更加小心翼翼。他敏感的察覺到雇主心情的變化,思來想去,也唯有之前容東旭入獄一件事能讓容家內部再次活躍。
可那也已經過了……兩個月?
想到這個時間,薛嵐手上動作一頓。
這些年來,他也不光是隻做被包養的小白臉。從容北昭手上拿來的東西不算少,甚至在對方心情好時還能得到幾句指點。
至於在容北昭的默認下開了一家書吧做幕後老板、得到機會重新讀大學——哪怕隻是旁聽——薛嵐一直在很有計劃、不引人注目的提高自己。
他知道自己年齡在不斷變大,哪怕再讓容北昭滿意,到底還是比不上年輕小鮮肉。無論怎麽保養,眼角還是會有細細的紋路。
他早就不年輕了。
敲門聲響起,薛嵐本以為是容北昭。事實上,也很少有人知道他住的地方。
但想一想,對方一直拿著這裏的鑰匙。
從容南馹到容北昭,他接觸的容家人慣愛一些突發襲擊,似乎隻有這樣才能展示自己的力量……容非倒像是個異類。
心下在慢吞吞的想著,腳下步子倒是不停。薛嵐快步走上前去,期間麵上習慣性的帶起最合適的微笑,打開屋門。
“……容非?”
元旦假期已經過去,沈流彥重新恢複以往規律的生活。而假期之中,除了第一天被米璐的突然到來打攪,後麵和容越待在一起的時候,倒是沒再發生什麽。
《夢中的婚禮》已被他彈熟,容越說要檢驗成果,不好的話就要如何如何。這樣的情趣沈流彥從不拒絕,坐上鋼琴凳,背挺直,手指在琴鍵上紛飛。曲終了,容越心服口服,拍手笑著說好。
沈流彥唇角微微翹起。
隻是他總覺得,容越的眼神愈發不對勁。
不過轉念一想,也沒什麽值得在意的。
離開鋼琴,容越拿出一張光盤,樣子頗為神秘。沈流彥看出他眼中情緒,不由失笑,問:“這是什麽?”
容越笑了下:“好東西,之前米璐走掉以後沒事做,你又不在,就隨便整了下cd架,沒想到會看到這個。”
沈流彥想到一串各樣內容,終於見容越將光盤送入電腦主機。屋內並沒有dvd,隻好湊合一下。
屏幕上,內容一出來,沈流彥便怔住。
他猜測了無數種可能,卻唯獨沒想到……
容越在他身側坐下,一隻手搭上他的肩,頭靠過來,低聲問:“還記得嗎?我也是看到了,才想起這一段。”
那是江城一中六十年校慶的典禮錄像,沈流彥正是那年九月進入高中,而容越則是升上初三。
他們還從未有什麽交集。
舞台上,少年穿了白襯衫,抱著尤克裏裏唱歌。指尖下撥出的音符輕巧跳躍,整個人都籠罩在一層陽光裏。
是十五歲的沈流彥。
已經過了變聲期,嗓音很清澈,配上柔和的眉眼,引得台下的女孩子在歌聲結束後紛紛尖叫起來。
江城一中的教學氛圍一向輕鬆。而沈流彥也漸漸想起,當初是怎麽一回事。
校慶規定了一個班要出一個節目,然而中考在即,他們班裏又是那樣的氣氛,根本無人願意出報名。最後班主任無奈,隻好抽簽,抽中了他。
尤克裏裏也是臨時抱佛腳學的,校慶結束便放在角落裏,之後不知什麽時候沒了蹤跡……無怪乎他忘了這段往事。
那時候,容越就在台下聽。
沈流彥側頭看容越,兩人之間,正是適合親吻的距離。
之後再去外祖父家中,何崇被何白氏勸過,說話的語氣柔和了一點,但意思依然十分明確。沈流彥咬死了不鬆口,最後卻也流露出一絲服軟。
他不想勉強自己,同樣不希望關係太僵。
話題被擱淺,沈流彥又陪外祖父下棋。對弈者即是長輩,又多年鑽研此道,他很快敗下陣來,道:“我輸了。”
何崇借此機會,以盤上格局,引出人生百態。話中多循循善誘,卻有分寸的未曾提及先前並不愉快的話題,隻打擦邊球。
就見外孫認真地點頭。
何崇微微歎息。最近幾天,他也思索過外孫為什麽會有這種心態的問題。歸根結底,還是父母關係太過惡劣,最親近的人都這樣,難怪對婚姻失去信心。
加上流彥一心撲在事業上,從前自己也沒有及時疏導……好在他還有時間,總能一步步將外孫矯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