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一起生
岌岌可危的飛船廢墟。
製氧係統苟延殘喘,勉強維持著氧氣飽和度,不時有熾熱的風從破損的艙壁吹進來,刺鼻得令人窒息,隻有重力係統還在頑強地運轉著,卻給沐的行動帶來巨大的麻煩。
沐的左腿帶著傷,即使在平坦的地麵行走也十分困難,在這樣崎嶇不平的廢墟中一路下行,簡直難如登天。他硬撐著越過一重重坍塌的金屬壁,拖著傷腿爬到了斷裂的通風管上。這節管道一頭還連著風機,另一頭跌落下去,搭在動力係統冷卻裝置的渦輪上,金轍,就被卡在某個渦輪葉片的中間。
“金轍!”沐雙手抓著通風管,探頭嘶聲大喊金轍的名字,回答他的卻隻有嘈雜的噪音。長久的跋涉讓他有些脫力,手指幾乎抓不住管道上的凹陷,他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忽然在紛亂的噪聲中聽到了一聲嘶啞的狂吼——那是金轍狂躁發作發出的呐喊!
“金轍!”沐大喊一聲,眼一閉心一橫,雙手一鬆,整個人沿著幾乎垂直傾斜的通風管往渦輪上滑去!
粗糙的管道摩擦著他單薄的衣物,襯衫後背很快破裂,皮膚刮在金屬上,又燙又疼,褲子也被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鉚釘刮破了,尚未愈合的傷口烙在滾燙的金屬板上,簡直能嗅到蛋白質被烤熟的氣味。沐咬牙強忍痛楚,“砰”一聲摔在一片巨大的渦輪葉片上,撞得五髒六腑都攪成了一團。
“噝……”沐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但事情還沒完,因為葉片並非水平,而是有一個傾斜的弧度,他落地後在衝力的作用下沿斜麵滑了下去,差點掉到下麵的動力源上。
“啊!”沐大叫一聲,手忙腳亂在四周亂抓,好不容易抓住了葉片邊緣一塊翹起的金屬片,雖然手掌被割破,但下墜的趨勢卻穩住了,整個人在葉片上趴了下來。渦輪在他的帶動下轉了半圈,停住了,他小心翼翼爬起來,發現四周一片黑暗,幾乎什麽也看不清,隻好閉上雙眼,改而用意識力探查四周,尋找金轍的下落。
“吼!”一聲熟悉的吼聲在側後方響起,沐大喜,猛地轉身:“金轍!”
一隻巨大的巴巴裏獅子向他飛撲過來,雙眼泛著通紅的光,淡淡的紅霧從眼角溢出來,像血一樣染紅了皮毛。它顯然已經筋疲力盡,撲到一半就失去了力氣,頹然跌落在旁邊一個電機上,喉嚨裏發出瘋狂而可悲的哀鳴:“嗚嗚……嗷嗚……”
“金轍!金轍是你嗎?你在哪兒?回答我!”沐手腳並用爬下葉片,拖著傷腿爬過電機,到達動力艙邊緣的一小塊平地。通過意識力,他“看”到一個微弱的亮點正在牆角附近徘徊,應該就是金轍。
“金轍?”沐輕聲叫金轍的名字,猶豫著不敢走過去,從巴巴裏獅子的狀態看,金轍的狂躁症已經發作得相當厲害,萬一他壓製不住,很可能被金轍不小心殺死——異能者的力量太可怕了,向導的身體在他們麵前簡直比稻草還要不堪一擊。
聽到他的呼喚,角落裏的黑影動了一下,兩隻通紅的眼睛慢慢張開,像地獄的火一樣跳動著,往他的方向看來。
“金……”沐試探著往他走去,一邊走一邊喚他的名字,然而一句話還沒說完,金轍忽然發出一聲野獸一般的嚎叫:“吼!”緊接著,魁梧的身軀便一躍而起,往沐猛撲過來!
沐不敢後退,他站在金屬平台邊緣,退一步就是深淵,下麵是燃燒的動力源。他也不敢讓開,因為金轍正在狂躁,萬一撲過來刹不住車,很可能會掉到下麵去。電光石火之間,他無暇思考更好的辦法,隻能迎上一步,硬著頭皮用身體擋住金轍的飛撲。
“砰”的一聲,沐一個倒仰摔倒在地,脊椎發出艱難的咯吱聲。金轍魁梧的身體狠狠壓在他身上,幾乎將他肺部所有的空氣都擠了出去!
窒息感瞬間便攫住了沐的意識,他用顫抖的胳膊勉強撐起金轍的身體,總算換過來一口氣,強忍後背劇痛,啞聲安慰對方:“沒事了,沒事了……”說著張開雙臂緊緊抱住了金轍滾燙的身體。
隔著衣物,沐感覺金轍的心髒正瘋狂跳動,那是狂躁症重度發作的表現,他一定是受了什麽重傷。
傷口呢?在哪裏?沐摸到金轍的右臂,和他高熱的身體不同,這條手臂明顯溫度偏低,像是有些供血不足。沐摸索著找到了他的右手,握住他虎口捏了一下,沒有任何反應,心中不禁一沉——他的胳膊斷了!
沐輕微的檢測動作給金轍帶來一陣銳痛,他焦躁地吼了一聲,左手抓著沐的肩膀將他在地上狠狠一摜,發出“咚”一聲悶響。
沐被他摜得後背劇痛,胸口發悶,雙手掙紮著撐住他的胸口,道:“別、別動,冷靜點,金轍,是我,我是沐,我會救你的。”
他在聲音中用上了一些暗示,雖然這種暗示對重度狂躁狀態的異能者來說作用非常微弱,但多少能起到點兒效果。果然,聽到他的話,金轍稍微平靜了一些,雖然鼻息依舊粗重,但抓著他的手指微微放鬆了一點。
“別怕,我會救你的……”沐柔聲安撫著金轍的情緒,在黑暗中向他表白心跡,“我不會讓你就這樣死去,你是聯邦的王者,全世界最偉大的男人,就算死,也要死得體體麵麵。”
金轍喉嚨裏發出艱難的“咯咯”聲,在人性與獸|性之間糾結徘徊。沐抬手撫摸他的麵頰,感受他刀削斧刻一般深邃冷峻的麵部輪廓,忍不住氣息哽咽:“對不起,我害了你兩次,每次見麵,都是這樣不堪的情景,對不起……”
濃鬱的向導信息素源源不斷從沐的身上散發出來,這次他沒有壓抑自己的本能,放任自己向百分百相容的異能者發出請求標記的邀請。
黑暗中沐嗅到自己身上甜蜜的羞恥的味道,五十四年了,他為數不多的幾次發|情,對象都是同一個男人,他想起三十五年前,在那個暗無天日的山洞裏,金轍也是這樣壓著他,與他胸膛貼著胸膛……那年他才十八歲,一轉眼,他們卻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金轍的鼻息急促起來,帶著血腥味的身體漸漸散發出單薄的異能者信息素,他失血太多,身體太弱,即使沐用盡全力向他求愛,也隻能反饋出微弱的回應。
但這已經夠了。無邊的黑暗中,他們的信息素在汙濁的空氣中相遇、碰撞、融合,漸漸煥發出令人心悸的氣味,很快,結合熱被最大限度地激發了出來,緩緩地,將他們團團包圍。
金轍鼻腔裏發出大貓一樣舒適而不滿的咕嚕聲。沐一邊流淚,一邊向他微笑,執起他幾乎失去知覺的右手撫摸自己的臉頰,漸漸下移,抬高脖頸,貼在自己的喉結上。
標記的本能瞬間支配了金轍的意誌,他無師自通地低下頭,含住了沐的喉結,舌頭在他微涼的皮膚上輕輕舔舐,讓自己的唾液滲入他的毛孔,用自己的氣味占據的他的身體。結合熱在四周爆炸,金轍的氣息越來越急促,心跳越來越快,他漸漸不滿足與這樣的觸碰,開始用牙齒侵略沐的皮膚,像大型猛獸狩獵獵物一樣,咬住沐的喉管一點點收緊。
沐發出微弱的呻|吟,他感覺到金轍的犬齒咬破了自己的皮膚,尖端甚至戳破了血管,溫熱的血液正從他的身體裏一絲絲噴出來,滲進金轍的齒縫,流進金轍的喉嚨。
疼痛和失血讓沐有些輕微的害怕,但他不敢阻止金轍的行為,打斷一個異能者的標記是極端危險的,很可能對方會殺了他。他隻能通過剛剛建立的微弱的通感,一遍一遍向金轍灌輸自己的暗示【放鬆點,放鬆點……你弄疼我了,你會咬死我……我是你的向導,請保護我……】
這樣的通感太虛弱,太無力,沐無法使用思維觸手熄滅金轍腦海中的火苗,隻能暫時安撫他的情緒,讓他不至於立刻發狂、殺人。金轍年紀太大,狂躁太厲害,隻有最終標記建立的強大通感,才能徹底平複他的創傷。
【標記我吧,我是你的】沐通過思維通感向他發出懇求,【我是你的向導,我等了你三十五年……】
金轍停止了齧咬,從他的血管中收回自己的牙齒,通紅的雙眼迷惑地看著他的臉。四周一片黑暗,沐看不清金轍的麵孔,但他知道金轍一定看清了自己,他牽著金轍完好的左手按在自己左胸,向他表示自己的臣服【我發誓,我今後再也不會傷害你,躲避你,離開你。我會永遠永遠追隨你,照顧你,安慰你】
哪怕我們的“今後”可能隻有幾十分鍾那麽短暫,哪怕我們的“永遠”很快就要定格在生命的最後一刻。
三十五年的愛與等待,異能者的欲|望,男人的本能……金轍在極度狂躁之中短暫地找回了自己的理智,艱難,但無比堅定地標記了自己鍾愛一生的向導,終身標記。
殘破的廢墟,悶熱動力中心,千瘡百孔的飛船外壁不時被炮火打中,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殘骸在顫抖,地麵在搖晃,渦輪葉片不時被晃動,中軸發出艱澀的“咯吱”聲。沐壓抑的呻|吟被嘈雜的噪聲淹沒,他的蝴蝶忽明忽暗,在汙濁的空氣中翩然翻飛,找到倒在電機上的巴巴裏獅子,背起雙翅停在它麵前,通過量子獸之間特有的精神共鳴呼喚它,請求它和自己建立精神結合。
巴巴裏獅子掙紮著抬起頭顱,赤紅雙眼看著一塵不染晶瑩剔透的伊卡魯幻色蛺。蝴蝶澄淨的顏色如朝霞般絢爛,充滿生動的力量。它積蘊了五十多年的精神力像大海一樣浩瀚,像冰川一樣冷靜,一點點滲透進巴巴裏獅子的精神世界,溫柔地撫慰它暴躁的靈魂,向它娓娓訴說三十五年的牽掛與愛慕。
獅子眼中的紅霧漸漸散去,暴戾的眼神逐漸平和下來,溫柔地注視著專屬於自己的精神向導,伸出前爪小心翼翼觸摸這精致的精靈。伊卡魯幻色蛺撲閃著翅膀飛了起來,繞著它的頭顱繾綣無比地轉了個圈,最後停在它的耳朵上,安靜地趴了下來。
飛船殘骸遭遇了最後一撥打擊,徹底安靜下來,外麵的炮轟聲停止了,像是所有的敵人忽然消失無蹤。殘骸深處,動力源的火卻燒得更旺,細碎的火苗從金屬底板的裂縫中冒出紅光,將黑暗的空間照得忽明忽暗。
平台上,異能者與向導的終身標記已經完成,金轍失血過多,體力不支,情|欲褪去之後狂躁再次掩了上來。沐被他之前略顯粗暴的動作弄得又痛又軟,卻硬撐著伸出思維觸手,通過剛剛建立的牢固的標記伸入金轍的意識雲,精準而輕柔地熄滅他腦海中的怒火。
漸漸的,金轍眼中紅霧消散,黑眸怔怔看著滿臉汗水的沐,微弱的火光中,朝思暮想了三十五年的那張臉清晰得像一場夢一樣,他甚至不敢眨眼,生怕一不小心,就會從夢中驚醒。
“金轍。”沐的嗓音十分沙啞,卻含著勘破生死的喜悅。
“真的是你……”金轍百感交集,熱血上湧,堪堪說出了四個字,忽然頭一暈,倒在沐胸口昏了過去。
沐被他的體重砸得胸口一痛,痛過之後卻忍不住“嗬”地笑了出來,他輕輕撫摸金轍硬得紮手的頭發,緩了口氣,將他的身體搬到了身側。
腰酸得要命,大腿痛得幾乎合不攏,更不用提……沐齜牙咧嘴了半天,才整理好身上破碎的衣物,爬起來跪坐在金轍身邊。趁著逐漸明亮起來的火光,他終於看清了金轍右臂的傷勢,那應該是被利物用力劈開的傷口,肌肉、骨頭和筋腱全部斷裂,血液流了不知道多少。所幸金轍是強異能者,身體好,自愈力強,才沒有失血過多而死。
截肢是必須的了,這麽差的環境,傷成這樣斷肢肯定保不住。沐心疼得要命,但他是醫生,必須在第一時間做出準確的判斷,如果再任由金轍拖著斷臂拖延下去,很可能會導致死亡……好吧,就他們目前的情況看這應該是免不了的。
但沐畢竟是沐,麵對傷患,即使是再危急的環境他也能平心靜氣地努力到最後一刻,這是一名醫生最基本的操守。
外麵的炮聲已經停了,說明總統艦隊已經離開,飛船破成這個樣子,救援艦隊都走了,敵人肯定不會再進來找人,最多等氧氣耗盡,火勢徹底熄滅以後派探針和搜索機器人進來找資料、找芯片,於是他們應該還有幾個小時可以轉圜……沐想通了一切,爬起身來,拖著傷腿沿一道金屬梯爬上了動力艙工作室。
這是一間隻有二十來個平方大小的艙室,因為機組人員撤退前密閉工作做得比較好,艙裏氧氣充足,一切設施都沒有損傷。沐打開醫藥櫃,幸運地發現治療箱還在,裏麵所有的東西都是完好的,猶豫了一下,決定把金轍弄上來在這裏做手術,下麵的環境太壞了,氧氣不足,溫度又高,還彌漫著各種灰塵和有毒氣體。
但是他怎麽才能把體重幾乎是他兩倍的男人扛上兩層樓這麽高?
就在沐一籌莫展的時候,飛船殘骸震動了一下,接著他神奇地發現這裏的重力開始降低了!
一定是重力模擬係統發生了故障!沐從沒有像這一刻一樣慶幸這艘船壞得這麽快,他跛著腿蹦蹦跳跳走下金屬梯,又等了大概三分鍾,等重力加速度降到了差不多之前的一半,立刻將金轍沉重的身體背了起來,一步一步背到了動力艙工作室。
明亮的燈光下,沐才徹底看清金轍傷得到底有多重。金轍的臉簡直像死人一樣白,斷臂泛著青灰的死色,全身的血液怕都要流光了,隻有心髒還在微弱地跳動。
會好的,會好的,他會好的……沐不停地暗示著自己,用剪刀剪開金轍破爛的上衣,用大量生理鹽水清洗他上身的血漬,然後拿出治療箱裏的麻醉劑,打進他斷臂的傷口。
這種傷普通麻醉劑是起不了多大作用的,按理應該使用深度全麻,最少也應該是硬膜外麻醉,但沐沒有多餘的藥物,隻能把一切都寄托在金轍的耐受性上——強異能者的生命力是非常頑強的,以金轍的年紀,在有向導的情況下不過算是中年而已,正是體能最充沛的時候。
掛上替代血漿,沐正式開始手術,他要在盡可能短的時間內切斷金轍整條右臂和肩部相連的部分,處理斷骨、肌腱和血管,為將來裝生物機械臂預留最佳狀態的接口。他不知道他們還能不能活過下一個小時,他隻知道他必須在這一分、這一秒,最大限度地保護他的異能者,做到最好。
沒有助手,沒有儀器,沒有設備,甚至連最基礎的無影照明都沒有,沐全憑出色的經驗和過人的直覺,在金轍的斷臂上細心地工作著。不管之前有多麽害怕,多麽激動,站到手術台邊他立刻便恢複成了那個冷靜、果斷的醫學院院長,身體的不適、左腿的鈍痛,都被他完美地擯棄在了意識之外,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雙價值七千萬聯邦幣的雙手之上。
切斷、縫合、清洗……沐像微雕藝術家一樣小心翼翼處理著金轍的傷口,半個小時之後,他長長舒了口氣,完美收官。
金轍的右臂被整個截了下來,沐擦了擦額頭的汗,輕輕撫摸那隻三十五年前曾經擁抱過他的手臂,從今天開始,金轍就要失去這隻手了,以後他隻能用另一隻手來擁抱他,撫摸他……如果他們還有以後的話。
沐心中酸澀不堪,回頭卻又安慰自己至少保住了金轍的性命。他給金轍量了血壓,將替代血漿撤掉,搬了一把椅子想坐下來,卻發現即使在一半重力的情況下,“坐”這個動作對他來說比較困難,於是索性躺在了金轍身邊,輕輕牽起了他完好的左手。
太累太困,沐嗅到金轍身上熟悉的氣息,控製不住打了個盹兒,再醒來的時候卻發現一雙黝黑的眼睛正注視著他——金轍醒了。
“你醒了!”沐驚喜莫名,揉了揉眼睛,爬起身來,“傷口痛嗎?為什麽不叫醒我……”一邊說著,一邊打開治療箱,拿出一支鎮痛劑打算給他注射。
金轍張了張嘴,嗓子太啞,說不出話,自然而然使用了意識通感【不,不疼】
沐一愣,有些不習慣這種有人在他大腦裏說話的感覺,繼而扶著金轍的脖子給他推了一針鎮痛劑,又用幹淨的針管給他喂了一點葡萄糖,道:“疼痛會持續幾天,骨痛最難忍,用點鎮痛劑比較好。放心我會控製藥量,不會讓你上癮的。”
金轍一瞬不瞬看著他的臉,眼珠隨著他的動作追著他轉,整個人有一種夢幻般的表情,像是根本不相信這是真的,直到眼角掃到自己的斷臂,神情才稍微動了一下。
“傷口太大,這裏沒有儀器和藥物,我接不回去。”沐輕輕握住他的左手,安慰地摸他手心,“別擔心,傷口我處理得很好,將來裝生物機械臂,對生活沒有任何影響。”
金轍看著他的眼睛,眼神漸漸流露出柔軟眷戀的神情,喉結動了好久,才勉強說出兩個沙啞的字:“很醜。”
斷臂創口離肩部隻有不到十公分,看慣了外科傷患,沐並不覺得有什麽醜的,但視線掃過金轍強壯的胸肌,輪廓分明的腹肌,以及修長有力的左臂,才意識到失去一隻手對他來說是多麽遺憾的事情——他的身材太完美了,即使人過中年,依舊十分傲人。
想到幾十分鍾前這具完美的身體剛剛才標記過他,沐莫名有些臉紅,垂下眼低聲道:“並不。”
一絲虛弱的微笑自金轍剛毅的嘴角蕩漾開來,淺淡而真實,他漸漸蜷起左手五隻手指,將沐修長細瘦的右手緊緊握在掌心,胸口哽咽了一下,道:“我好快活。”
沐胸口升起一股熱氣,堵得他說不出話來,良久才強忍住發酸的眼眶,啞聲道:“我也是。”
默然對視,無需任何語言,連思維通感都變得那麽多餘,他們就這樣深深地看著彼此,便讀出了對方內心最最真實的心聲。
“我會帶你出去的。”金轍忽道。
沐一愣,雖然覺得他應該隻是安慰自己而已,還是十分信任地點了點頭。
兩人相視一笑,本來各自都做好了為對方犧牲的準備,經過終身標記,合為一體,內心忽然莫名充滿了勇氣和力量,於九死一生之中,依稀看到了希望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