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二人的敘述中,神秘的天機營慢慢將最真實的一麵呈現在眾人麵前。
沒有神秘力量加持,沒有特別的訓練,也沒有任何優待和保護;她們能力平平,隻是遊鴻羽用錢買來的尋常女子,有死囚,有吃不上飯的難民,還有肢體殘疾者。
但她們注定是不平凡的,並且成為軍隊當中最特殊的存在,是寶貴的眼睛和耳朵,也是可以直接消滅敵人的製勝法寶。
就算是平民百姓也聽說過,陸昭部之所以總能以少勝多、出奇製勝,屢屢從萬軍之中斬獲敵首,都是因為天機營的存在。本以為她們如此優秀肯定是有一段非同尋常的成長經曆,沒想到僅僅是因為一條軍規——不設限。
紅隼:“在路上的時候,老怪教了些基本的拳腳功夫。剛到西北軍營那幾天,幾乎所有將士都以為我們是後方送來前線勞軍的,百夫長甚至還安排了洗衣做飯的差使給我。”
牡丹:“老怪是故意使壞的,連營房都沒安排!吃住都要我們自己想辦法。”
紅隼:“他說,我們缺的從來都不是本事,而是膽子。本事可以教,但膽量和骨氣是教不會的,須得從自己身上長出來——再有能耐的人,骨子裏自甘下賤覺得自己不行,那就是神仙來了也教不會的。況且,軍中物資有限,他也沒有多餘的精力保護我們;真實的軍營很野蠻,想活下去就必須拿出血性來,自己去拚去搶。”
牡丹:“咳,什麽血性?不就是殺人嘛!這有什麽難的呢?我有手有腳的,他有刀我也有刀,那就誰本事大誰說了算唄!反正我是個早該死了的人,多活一天就賺一天!”
紅隼:“膽子小的,基本上沒活過頭一個月就死了。”
牡丹:“別人我不知道,反正我過得挺爽——打人不犯法了,想想都開心!”
紅隼:“但是我們當中的大部分還是都活了下來。很快,他們就發現事情不對:原來他們自己其實是我們受訓的內容之一。慢慢的,就再也沒有人願意接近我們的營房了。”
牡丹:“其實吧,要真有長相俊俏又好用的小哥哥,我也會手下留情的呀……”
一陣詭異的停頓。
紅隼看了她一眼:“你好像還有點後悔?”
牡丹(意味深長的歎氣):“主要是那時候大家已經都殺瘋了,根本收不住啊!畢竟打跑了他們才能有肉吃,男人和吃飯之間二選一,這就……要是放到現在,我肯定會手下留情的嘛!”
紅隼:“‘鴿子’——你這麽一說,我好像突然想起來是哪個了。”
牡丹:“咳。”
紅隼:“你是被分去了神風營吧?我被派去深入漠北之後,韃靼的軍營裏都在傳:說是對麵有員叫‘鴿子’的女將十分厲害!而且手段毒辣。兩軍交戰時,旁人都是斬了敵將首級帶回去邀功領賞,偏她是要割了……咳咳,因此但凡是遠遠瞧見了神風營的旗號,便是繞道也不願招惹。”
牡丹:“誒嘿嘿,還有這事?”
紅隼:“我一直很好奇,為什麽非要用這種手段?威懾嗎?”
牡丹抓抓頭發:“其實倒也沒想那麽多。當時軍中的行情是斬敵士兵一人二兩銀子,主將價值五十兩!但是咱神風營都是輕騎,為了保證行進速度連輜重都很少帶,首級又大又重,行軍的時候很不方便啊!另外,韃子兵的將領通常會把值錢的東西都藏在腰裏或是掛在腰帶上,所以打掃戰場時肯定要扒褲子的,這就順手一刀的事嘛!”
紅隼冷汗:“我倒聽說有割耳朵代替首級的。”
牡丹:“可是耳朵有兩個啊!而且割了又不會死!我割那東西一來是不占地方、好帶,二來領賞的時候,主簿見了也不會不給錢——反正一人就長一個,不會有重複報功領賞的事!再者,就算那人還有口氣在,挨了這一刀也就活不成了,省得留下後患……就是,好像名聲不太好的樣子,他們管我叫什麽(嗶——)收割姬?”
紅隼震驚:這是公堂上能說的嗎?!
由於畫麵感過強、過於血腥,現場陷入一片沉默。
牡丹還想再接著說,紅隼表情複雜地打斷道:“確實挺厲害的,久仰!”
“彼此彼此,術業有專攻嘛。”
她倒客氣。
兩人剛開始確實是在講述天機營的事,卻不知怎的,畫風就慢慢變得有點奇怪。
邱大人清了清嗓子,提醒道:“說回正題吧。”
紅隼:“我在軍營裏沒呆多久就被派往敵後,主要任務是在漠北觀察敵情、傳遞情報。”
牡丹:“我們得到情報就去收人頭。”
紅隼:“但是這些事隻記載在陸帥營中的功勞簿上,到不了兵部,所以都是無法證實的。”
“早知道你會這麽說。”
這時,就見兵部派來的官員起身將份文書分別遞送到主審官的桌案上,說道:“依我朝律法,前線每一次繳獲的戰利品及輜重清單都是要先上報朝廷才能進行分配的,但因陸昭部深入漠北、作戰方式靈活,且糧餉補給困難、無法準時按月發放,兵部便特許其可自行支配繳獲物資;為鼓舞士氣,也可自行賞罰將士,事後由軍中主簿記錄上報即可。”
邱正翻閱那份文書,記錄的大致是陸昭軍中賞罰士兵的標準及大概收支數目,以及關於天機營的模糊記載。
這些資料都不算新鮮。
兵部的官員又道:“魏帥雖然駐軍在大同城內,但也十分體恤你部將士。在通信極為不便的情況下,依然不忘代陸昭向朝廷請功。兵部並沒有天機營的詳細名單,但並不代表不承認你們的存在。”
這話讓紅隼深感意外——
他像是承認了自己的天機營身份?但細想來卻又沒有完全承認:雖然你說的細節都能對得上,但我沒有名單,是與不是皆在模棱兩可之間。
這當然不是在主動示好。
心中正在疑惑,就見他歎了口氣:“由於陸帥突然陣亡,遺失了大部分重要文件,但並不代表你們的功績都被抹殺了。兵部對於陸昭殘部是有專門的收編和撫恤方案的,待遇甚至比對其他營的官兵還要優厚!……唉,你們真不該因此對魏帥懷恨在心,還伺機報複。”
說到此處,紅隼才恍然大悟:是了,先含糊承認了你的天機營身份,再以莫須有的‘獎懲不公’以及魏陸不和的理由把罪名強加到你身上,這一切就看起來都順理成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