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城中響起了哨音，是連續的長音。

這代表部隊正在進行搜查任務，所有人員都必須離開房間接受檢查，否則格殺。

地下城最上麵的軍營和倉庫已經做過拉網式排查，現在衛兵一邊吹哨一邊集結在中間一層。

刺耳的哨聲在寂靜的空間裏回響，震得人耳膜嗡嗡的。

正在休息的礦工立刻穿好衣服站到外麵，像是接受搜查的囚犯一樣，無比順從。

每個房間裏有八個人，每一間門口都放著個小竹筐，裏麵是刻有數字的號牌。礦工上工時拿出自己的號牌帶走，回來時就放回去——現在每人手裏都拿著自己的號碼牌，而沒有牌子的人便是入侵者無疑。

所有火把都被點燃了，將整層都照得如同白天一樣。

這一層總共有大概兩百多人，像是羊群一樣士兵驅趕到一起。男女老少都有，穿著也各有不同。從服飾上看，有牧民也有漢人，相同的是個個目光呆滯，一處鴉雀無聲，連小孩子都保持著可怕的安靜。

從概率上講，人數超過一百便能涵蓋所有的行業，無論需要哪種職業的技工，都能從他們當中挑出可以勝任的人。

地下城，原來是真的可以稱之為‘城’的。

此時哨聲已經停止，無人喊話，也無人維持秩序，一切都在悄無聲息中井然有序地進行，就像是已經演練過無數次，隻需要按部就班地遵守簡單的規則。人群保持著出奇的冷靜和順從，沒有恐懼也沒有慌亂，隻有麻木的服從和沉默，像是被徹底馴化了的羊群，按照牧羊人的指揮行動。

這樣也有個好處：即使有人發覺異常，也不會主動向衛兵報告。倒不是因為善良或者別的什麽，隻是單純的‘不關我的事’。

北雁和紅隼就藏身其中。

由於光線充足，北雁一眼便望見了紅隼。二人之僅間隔著十幾個人，並不妨礙她們進行簡單的手語交流。

士兵先是一間一間地排查住處，當檢查過半之後，人群便被驅趕到另外一邊；當全部排查完成後，每個房間門口留守一名士兵，監督每個手中執有號牌的人回到原住處。

如此一來，整個居住區就像是被梳子梳理過，根本不可能有誰能蒙混過關，她們被發現隻是遲早的事。

北雁抬頭望望上層亮燈的房間，陽春曉那邊還是沒有動靜——她應該知道這邊的困境。

憑她們的本事，可以用吊繩繼續向下層逃走；但是這樣一來，已經藏好的鐵火雷就肯定會被發現，這會直接導致陽春曉的整個計劃全盤落空。

可現在這樣的搜查，她們是無可遁形的。

或者，她們可以提前引爆，但這樣也會打亂陽春曉的計劃……

北雁不禁有些起急：怎麽辦？要放棄嗎？

紅隼：向上層逃走，我來掩護你。

北雁還想細問，卻見她已經矮身鑽進人群裏去了。

鐵火雷威力巨大，如果沒有掩體的話，站在十丈開外都難以幸免——為了製造混亂脫身，難道真要丟進人群裏去嗎？

這麽多人，到時必然死傷無數。

若是敵人倒也罷了，他們可都是些無辜的礦工啊……在地下黑礦被奴役這麽久已經很慘了，最後還要當炮灰？

這層共放了四個鐵火雷，離她最近的就在前方草垛之下。

不一會兒，北雁便看到人群中探出一雙手來，扒開幹草，準確地將那可怕的武器取走了。

好吧，為了脫身我們別無選擇。

北雁隻能這樣安慰自己。

很快，安靜的人群中突然發出一陣驚呼，如潮水般向後退去。

見時機已到，北雁飛身躍上吊索，敏捷如猿猴般攀向上層。

此時大部分衛兵的注意都被人群中那個冒煙的球所吸引，但也還是有人發現了正懸在半空的北雁，隨即便是哨聲四起。這個距離如果放箭的話，就算神仙也插翅難逃。但地下城由於視線不好，衛兵就隻配備了短刀和長戈，一時竟是拿她毫無辦法。

但是，並沒有預想中的爆炸。

北雁縱身跳上最高層的平台，這才發現下麵已是濃煙滾滾——那不是鐵火雷，而是布包起來的一團幹草。火折子引燃了草，隻有煙不見明火，嗆得人群咳嗽聲此起彼伏。

衛兵在掩體後藏了老半天才發覺不對，但這時紅隼已經穿過人群，來到已經查驗完畢、屋裏沒人的半邊，把冒著火花的鐵火雷往前一推，任由它自己往前滾去。

與此同時，紅隼輕盈地朝圍欄外魚躍而出，抓住手腕粗細的纜繩朝下滑去。

轟的一聲巨響，幾十丈外的人都被它掀起的氣浪震得向後跌去。

在一個近乎密閉的空間裏，爆炸聲被放大了數倍，整個地下城都被震得一抖；竄出的火舌野蠻地將黑暗撕開，接著引燃了它所能觸及的一切。除了外頭堆放的大量木桶木盆衣服等生活用品和雜物，爆炸點不遠處就是灶房，附近堆著大量的幹草和柴火，瞬間就被火藥引燃，熊熊燃燒起來。

地下城不許舉火，也從未發生過火災，更沒有準備滅火的水缸——底層是有水井的，但顯然遠水救不得近火。

始終沉默的人群終於再也無法保持順從和安靜，開始本能地大聲嚎叫、驚慌失措地到處亂竄，衛兵也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一時顧不得再去追北雁和紅隼，自己先亂作一團。

想去滅火的找不到水，想去控製礦工卻勢單力孤無能為力，還有嚇傻的呆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受傷的在地上哀嚎……局麵頓時失控，一片混亂。

災難麵前，所有秩序和規則都立刻土崩瓦解。

陽春曉等人就在起火點的正上方，火焰很快順著木製圍欄爬了上來，明晃晃地映在窗戶上。

一名衛兵一頭撞進來，狼狽不堪地報告下麵發生的情況：“火……炸了！起火了！”

他一時竟語無倫次。

“慌什麽？！”薑春嵐怒道：“慢慢說！”

在陽春曉的印象中，這還是薑春嵐第一次表現出急躁的情緒。

人在被驚慌恐懼之類的情緒支配下，總會下意識地誇大看到的事實。那衛兵勉強穩了穩神，由於長時間不與人說話交流，想表達的內容又太多，一時結結巴巴竟連語句也不能通順了。

薑春嵐惱怒地一把推開他，門外已是一片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