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上次不同,這一隊人也是和她們一樣沿右側行走,因此並未注意到她們藏身的礦洞。

陽春曉注意到,他們行進時步伐輕快且整齊,每個人的手掌都以固定節奏拍擊牆麵。

從聲音的密集程度可以判斷,每人間隔的距離固定;他們手中是執有長戈的,那麽笨重的長兵卻從未發出任何金屬或者木杆相碰的聲音,也就是說他們行進時的姿態應是前人左手握矛頭、後麵的抓住木杆,用右手拍擊牆麵。

入侵者在黑暗中很難一次性消滅整隊人,而他們一旦受到攻擊就會立刻變換隊形。這時,他們手中看似不夠靈活的長戈,就能在狹小空間裏發揮最大的殺傷力——行進時是導盲杖,作戰時就變成最強的武器,甚至連長度都是經過精心設計的:即使不進入礦洞也能將裏麵的人全數擊殺。

這個布局再一次體現了老怪特有的風格:對操作者沒有任何要求,最充分地利用環境,最有效地使用資源。

可惜上次交戰時太過匆忙,如果有機會查看他們的裝備,肯定還會有更多發現。

眾人屏息凝神,靜靜聽著他們朝她們離開的方向行進,直到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這時,沉默許久的陽春曉突然輕敲身邊的貨箱,低聲道:

“把這個打開。”

她們現在所處的礦洞裏,有一半空間都被貨物占據著。裝貨的木箱緊靠內壁,都是同樣大小、用粗糙木條釘成的長方形,堆滿了整整一麵牆。

眾人不解其意。

紅隼拿出火折子,輕輕吹亮橘紅的火光,但僅僅是在周圍晃了一下便立刻熄了。

看清楚之後,陽春曉更加確信自己的判斷:“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裏裝的是火藥。”

北雁似是猜到她的用意,與紅隼合力搬下一個箱子來。那東西看著不大,卻比想象中重得多。盡管已十分小心,落地時還是發出一聲悶響。

眾人心裏一緊,靜默半晌才開始摸索著撬開箱子。

如果是在外頭的隨便什麽地方,這些箱子平平無奇,甚至都不會引起別人注意,但是放在這裏就完全不同了:地下城所需的一切物資都要從外邊運進來,若趕上多風的季節,要等上幾個月才能運進一次,所以什麽都缺,就連一根稻草都是珍貴的——用寶貴的木條釘成箱子,那必然是裝著極貴重的東西,就隻能是武器了。

火對於地下城有著非凡的意義,在眾多火器當中,火銃需要看清後才能瞄準,火炮太大在狹小的空間裏殺傷有限,那麽就隻有——

“鐵火雷?”

火雷這種東西不算稀罕物,自宋朝就有。蒙宋交戰時曾用陶罐裝火藥製成陶火雷,而鐵火雷顯然威力更大。它的外殼為白口鑄鐵,壁厚一指,硬度非常高。內腔空間裝填大量火藥,口徑小,便於密封,以火藥線引爆。

是的,如果我是老怪,也一定會選這種不僅殺傷力巨大、還能在危急時刻炸斷礦道的東西擺在這裏!

“……可是,你要這個做什麽?”北雁忍不住問道。

陽春曉說道:“談判是需要籌碼的,這些就是我們的籌碼!”

眾人一頭霧水,但也還是按她說的照做了。

鐵火雷很重,每次最多隻能拿兩個。

如果剛才那隊巡邏的衛兵發現異常,那麽很快就會引起**、出現更多的士兵,局麵隻會變得更糟。

眾人絲毫不敢耽擱,像是螞蟻搬家一樣,把鐵火雷一個礦洞、一個礦洞地往前搬運。直到轉移至第四個礦洞時,終於望見前方不遠處出現微弱的亮光,想必就是地下城的中心區域了。

原來通往外部的礦道共有兩條,每兩個時辰就各有一隊衛兵前去巡邏。但中心區域的戒備並不如想象中森嚴,去探路的北雁和紅隼很快就偷到幾件衛兵的黑袍。

這裏是最上層,從底部礦井散射上來的光線已經非常微弱。得益於長時間身處黑暗的經曆,現在這種聊勝於無的光線對她們來說也已經足夠了。

眾人從礦道裏出來,躲在一排擺放雜物的木架後麵,剛罩上袍子便聽有人敲響了一塊掛在簷下的角鐵。清脆的金屬聲驚起無數的人影,在密集的腳步聲中迅速完成集結,朝她們來時的礦道跑去。

短暫的混亂之後,一切又恢複了平靜。

眾人眼見發生的一切,心裏不由後怕:若是被這些人堵在礦洞裏,那才真叫九死無生了啊……

她們所在的這層主要是兵營和倉庫,開放區域擺放的所有東西幾乎都能當成掩體,於是陽春曉在察看地形時幾乎沒遇到什麽阻礙。

她的計劃也非常簡單:將鐵火雷安放在最有威懾性的地方,適時引爆,迫使老怪同意與她談判——隻要雙方回到談判桌上,那就成功了一半。

大致熟悉了地下城的布局之後,她們便各自去尋找合適的引爆點安裝炸藥。

時間緊迫,她們必須趕在衛兵回來之前完成所有操作。最危險的引爆點都交給北雁和紅隼,陽春曉冷譽和陸忱負責剩下的部分。

陽春曉的整個計劃,從提出方案到敲定細節再到具體實施,整個過程中她們幾乎沒有討論也沒有任何分歧,一切都發生得極為自然:

陽春曉理應是拿出方案的人,其他人就理應去執行;

身手敏捷的就應該承擔最危險的部分,受傷的就該被照顧、完成相對容易的部分。

每個人都默默承擔起計劃的一部分,沒有質疑也沒有抱怨;每個人都紅著眼圈,好像隻有努力完成這個計劃才能對得起先逝的戰友。

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安靜和黑暗衝淡了時間的概念,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這真是她有生以來度過最漫長的一天。

安裝好最好一根引線,陽春曉終於鬆了口氣,慢慢從木箱上爬下來。陸忱在一旁望風,若不是胳膊受傷,原也輪不到笨拙的陽春曉去爬高上低的。

盡管加了小心,陽春曉在踏到地麵時還是沒留神踩到了袍角,身子一歪就失去平衡。陸忱見狀趕忙伸手去扶,卻忘了手臂的傷,結果兩人同時重重摔到了地上。

二人剛要起身時,眼前忽然一亮:就見一個人手提著燈籠正看著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