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敬的速度飛快,而且像是毫無章法一樣在屋頂上來回跳躍。

齊慕蘭縱馬緊追,遇到巡邏兵便大喊“不許放箭”,這些人大都是參過戰的老兵,有認出沈敬的便不再追了,最後隻剩下總兵府上派出的侍衛依然咬住不放。侍衛都是秦孝安帳下的親兵,就隻聽從他的差遣。

齊慕蘭破口大罵,侍衛們卻根本不予理會,隻管繼續放箭。

那些侍衛當中也有經驗豐富的,好幾次差點射中他。齊慕蘭大怒,策馬衝過去,揮起馬鞭就是一通猛抽。但她抬頭又尋沈敬時,就見他腳步猛然一滯,身子一晃,便從屋脊上跌了下來。

齊慕蘭心裏一沉,立刻甩鐙跳下馬背,抽出腰刀飛快奔了過去。有幾個追得緊的侍衛,她想也不想便揮刀宰了。

侍衛們惹不起她,也不敢再靠近,隻將那處房子團團圍了起來,打發人悄悄回去報信求援。

齊慕蘭很快就找到他藏身的地方。就見他胸腹部中箭,位置看起來都很凶險。她把他扶到屋後的草棚,抽出匕首利落地削去大半截箭尾。

她的刀很快,幾乎沒感到什麽阻力便將弩箭斬斷了,但沈敬還是輕哼了一聲。

齊慕蘭冷冷道:“都一把年紀了,還想像當年一樣玩命麽?”

“咳。”

沈敬苦笑,喘了一陣才說道:“技巧還成,就是體力有點跟不上……才這點路,跑得肺都快炸了。”

齊慕蘭瞪了他一眼,吼道:“那就別說話了!”

“你凶我?”

齊慕蘭愣了愣:這個人真是一點沒變啊。

“對不起!!”

她又吼一聲,麻利地從裙擺扯下條布來給他包住傷口,勉強把血止住。

但他當真安靜下來,齊慕蘭反倒更加擔心了:“喂,你別睡啊!……撐著點,我會想法子把你弄出去的。”

他便又開口問道:“你之前見麵連個招呼都不打,是因為不想搭理我嗎?”

“你夠了喂!”

齊慕蘭咬著嘴唇望向外麵。

身為天機營的人,每個人的遺書遺言都不知道留過多少次,命懸一線的生死關頭也經曆過無數回,按說早該把生死看淡了吧?可她還是無法接受即將失去戰友的現實。

“秦孝安早就想弄死我了。”沈敬又道:“這回總算逮到機會咯……誒,有什麽法子呢?老虎屁股都快讓我摸禿了,活該啦。”

他說得越是輕鬆,齊慕蘭就越是難受。

最後,她索性站起身來,抹了一把酸楚的鼻子,倔強道:“他休想!敢動我們天機營的人,我讓他全家都來陪葬!”

這時,外頭傳來馬蹄聲響,不一會兒就見馬進帶著一票人大踏步闖進來,劈頭蓋臉問道:

“陽春曉人呢?”

“如你所見,沒在這。”

沈敬靠在幹草堆上,盡管此刻已經虛弱地連手都抬不起來了,還是少氣無力地接了一句。

馬進哼了一聲:“就算她有本事出城,也照樣是死路一條!”

“這話……姓秦的肯定愛聽,你跟他說去啊。”沈敬慢悠悠地又接了一句。

音量不大,卻格外氣人。

馬進怒目圓睜,當場便要拔刀,卻又聽身後一陣騷亂,一個大嗓門震得人腦殼發麻:

“陽春曉——!你在裏頭嗎?!”

沈敬露出個慘淡的笑容:“看來,你可能得死我前頭了。”

齊慕蘭也覺得十分意外:那一身喜服的女人,不正是昨晚的新娘子嘛?

“怎麽回事?就你一個人嗎?”牡丹在屋裏找了一圈,確定隻有沈敬和齊慕蘭,顯得有些失望:“陽春曉呢?”

她依舊穿著昨天的大紅喜服,腳上卻是一雙極不相稱的大馬靴,手上提著把極為醒目的巨大斬馬刀——但這些看似極不搭調的東西在她身上拚湊起來,卻有一股令人膽寒的殺氣。

馬進見了也不由吃了一驚:“你怎麽會……”

他無法理解這個女人的行為。

牡丹從府裏出來,見所有侍衛都往這個方向跑,便一路跟了過來:“這麽說,她是已經跑掉了嗎?”

馬進冷哼一聲:“你們這些女人,果然都是一夥的。”

牡丹把大刀扛在肩上,對他說道:“我是來告訴你一聲:之前秦孝安給你的命令現在已經取消了,不用再繼續追殺她了。”

秦孝安向來好色,為博紅顏一笑是很願意下血本的,搞一出烽火戲諸侯的戲碼倒也不是不可能……

“那得有秦帥下的軍令才能作數。”馬進打量她一眼,問:“總兵本人的手諭或者令牌——你有嗎?”

“沒有。”

牡丹誠實道:“秦孝安的人頭好使嗎?”

馬進一愣,不知道她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

“我把他宰了!不信就自己回去看看。你們可以原地散夥了,散了吧。”

她說得很輕鬆,但此話一出,別說馬進,連齊慕蘭和沈敬都差點驚掉下巴。

以沈敬對她的了解,這事八成是真的;但在馬進看來就不一定了——誰會殺了人還到處宣揚?還專門跑到他的親信麵前說?但凡有點腦子都不會幹出這事!更何況她現在是秦孝安的新寵,恃寵生嬌嘛,偶爾胡說八道也是有可能的……

事關重大,馬進思忖再三還是決定得先回去一趟:起碼要問明情況,不然回頭秦孝安翻臉,那板子就隻會打在他一個人的屁股上。

“看緊她們,誰都不許離開。”

他咬牙低聲囑咐一句,讓眾侍衛繼續原地待命,自己則騎上匹快馬回府去了。

——但這有什麽用呢?無論牡丹還是齊慕蘭,哪一個都惹不起啊!

侍衛們各執刀劍,麵麵相覷,退意昭然。

“這個人是不是傻啊……”

牡丹揉揉眉心,隨即用下巴指了指眼前最近的那個侍衛:“喂,你打算擋我的路嗎?”

那侍衛本能地退了半步。

她一身喜慶的大紅色,斑駁的血跡看起來並不明顯,但作為身份的標識卻是足夠了;再加上那把尺寸驚人的斬馬刀,就是實打實的生命威脅——她掄起刀來無人能敵,且說砍就砍從不問價!

在場的,恐怕也沒有一個人敢還手。

侍衛們不是傻子,隻猶豫片刻便給她讓出條路來。

齊慕蘭不知從哪尋來輛板車,小心地把沈敬扶上去。

牡丹看了一眼,不由皺眉:“阿絮肯定跟陽春曉在一塊!隻要找到她們,就得救了!”

說著,她將板車的麻繩攬過來往身上一掛,二人便一同扶著車慢慢走出小院。

侍衛們雖然不敢攔,卻也不敢走,隻能不遠不近地跟著。

剛走出不遠,便見王七野等人騎著馬迎麵飛奔而來。